第六章 此乃天機也
「蒙師宋獻策,業師李謙,小生不才,未進鄉試,故而沒有正式的座師。」
科舉制的實施,起初是皇權為了與隋唐的世族門閥做鬥爭,到了明初徹底完備並興盛,這是一項科學公正地選拔人才制度,但同時也形成了一個非常龐大的師生體系,洪武年間的南北榜事件,足以看出這幫新興勢力的可怕。
比如從來聽說窮酸秀才,可是很少聽到窮酸舉人或進士。
單是說考上進士,那麼的其老師就有:蒙學師傅(蒙學),授業師傅(私塾),院試座師(童生試分縣試、府試、院試三個階段,會有三個座師),講習師傅(學塾里的講師),鄉試座師,講師(國子監老師),會試座師才是皇帝。
這構成了明朝時期一個從官員到士紳階層的龐大關係網。
一個官員,有著非常多的老師,非常多的弟子,更有非常多的同窗,這也是官僚階層和皇權對抗的本錢。
曺二見李佑回答正常,便是坐了回去,不過他的眼神看著李佑還是很不對勁,但最後仍是沖著武諸葛微微頷首。
「呵,驢子,還真是個秀才公!」
武諸葛眼睛微微眯起開口道:「那你說,為啥不能聯營?只要你能說出道道來,我就信了你的鬼話!」
李佑頓了頓開口道:「大王久據龍門寶地,此寨更兼有逆鱗之勢,卻何為他人執牛鞭乎?自古來實力相等,方能談合作,實力不等,多是被吞併,寧為雞口,毋[]為牛後啊!」
「說的這些,有個屌用?」武諸葛又不是不傻,這些道理他自然想的明白,因此對於李佑的說法一點兒也不滿意。【注】
李佑繼續假裝淡然,開口道:「學生不想死,更不願見道諸位好漢自掘墳墓,此去平利、興安,必然有去無回;平利險要,易守難攻,周遭官兵虎伺狼窺,即便張獻忠攻下,也多半是喪家之犬……流賊流賊,外無耕作之產,內無久據之地,像蝗蟲一樣到處流竄,也得不了多少的人心,跟著他們,終是難成大事!」
曺二聽了,瞬間眼睛一亮。
「難成大事?哈哈……大事?」
張壯根聽到這兩個字,不由樂了起來,大笑道:「我們這幫佔山為王的毛賊,想成什麼大事?又能成什麼大事?」
「三掌盤此言差矣。蓋聞,晏子無五尺之軀,封為齊國宰相;孔明無縛雞之力,拜作蜀漢軍師……故此,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成大事者,論心不論跡,論跡貧家無能人!
那李自成,驛卒耳;張獻忠,小販耳,如今哪個不是振臂一呼,九洲幅裂?」
李佑注意到武諸葛原本不屑的表情,已經有了變化,立即趁熱打鐵道:「大明必亡,此乃百年未有之天時也!」
這一番話說出,不僅是尖嘴猴腮的張壯根沒有叫囂了,就是連周圍的一些嘍啰們,也是停止了喧嘩,和他一同關在水牢中的六個漢子,也是眼睛大大的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李佑。
李佑心中得意,大明如今的時局,都是這身體的關於宋神仙的一些記憶,經過他結合的的這波傳銷手段,自認為還是挺管用的。
只是李佑自己不曉得,多數人其實都是被他最後那句「大明必亡」給驚到了,畢竟大明二百年江山,恩澤草木,自從他們生下來就已經習慣了,
最為主要的是秀才公已算是邁入了士紳階層,按理說怎麼都是與大明朝廷休戚與共的,你一個讀書人怎麼會盼望著大明滅亡呢?
武諸葛冷哼一聲道:「天下杆子多的是,你方才為何說專門要投靠我這裡?」
「此乃天機也!」
「你媽媽的比,什麼天機?快快道來。」
李佑皺起眉頭,猶豫徘徊,突然猛地一甩袖,肅然道:「也罷……那我就說了。我王最近是不是感覺越發多飲、多食,且皮膚瘙癢?」
武諸葛猛地站了起來,瞪圓了眼睛,怪叫道:「你怎麼知道?」
這一刻他真的震驚到了,立時急不可耐,他近來常常乾渴煩躁,體弱乏力、且多飲多尿。
「因為大王正在脫麟啊,如今潛龍在淵!」
李佑自不會說他得了消渴症,也就是後世的糖尿病,所以他用在宋神仙那裡占卜的記憶,繼續忽悠著。
「媽的比,說清楚!」
武諸葛面色有些漲紅,這一刻他真是被李佑給驚到了。
「人之受精於水,凜氣於火而為人。精合而後神生,神生而後形全。是知全於外者,故而身體、長相,一切皆是因果。
旦看我王這裡,聲大如龍赦振音,兩顴插鬢,兩耳貼腦,口角朝於天倉,耳輪期於海水;坐如釘石、起若浮雲,形神自然俱妙,倉庫自然豐厚,此乃極貴之相也!
就是依照古人的「相步單看」,而且大王這面相,眼尾上吊,且脫皮,必是蟒蛇轉世,蟄伏在了這逆鱗壩這個地方立了山寨,而這「逆鱗」、「逆鱗」,不正是恰恰應了潛龍在淵嘛?」
這話說得神異諂媚[]玄乎,讓得所有人都是一靜。
武諸葛此刻徹底被忽悠住了,突然想起了今年春上的「宋大監」。
有些念頭簡直不敢起,一旦起了念,瞬間就上了癮。甚至他的腦子裡此刻都是有些恍惚,彷彿看到了自己黃袍加身,耀武揚威的風光景象。
武諸葛心下歡喜,習慣性地狠狠在大韻兒的圓臀上擰了一下,大韻兒眉頭微蹙,雙眼卻是一直盯著李佑,沉重呼吸下更是波濤起伏,盯著台下驚才風逸的李佑嘴唇微張,雙目異彩連連。
「媽的比,說得好哇!來來,秀才公,走近來……那就留在寨子里,與我好好謀劃一番。」
李佑走進了土台下,也是注意到了大韻兒緊盯著自己,目光大膽地在她胸前狠狠地颳了一眼,然後眉眼微挑,像極了後世的放電。
這種爆裂的方式,讓得大韻兒身體微顫,面色立時潮紅。
只是台上、台下的人都是各有心思,且的確被李佑鼓動的話語,弄得心境搖曳,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幕。
「那萬一張獻忠當真破了平利關呢?」張壯根逼問道。
「若是破了平利,那著急的人,也不應該是我們,而是瑞王!」李佑噙著笑風輕雲淡說道。
萬曆二十九年,神宗朱翊鈞封其第五子朱常浩封瑞王,建藩漢中。
據傳言:營造瑞王府,歷時26年告竣。宏偉豪華的王府,幾乎佔了漢中府城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
神宗要求地方上給瑞王300萬畝,但是經過陝西地方竭力搜刮,也只搜刮到了10多萬畝,其中漢中四千一百五十二畝,長安十五萬畝。
瑞王府除了每年例享的宗祿外,斂財的手還伸向了鹽稅,西安、鳳翔,漢中三府都需要給王府交贍鹽、火食銀。【注】
這朱常浩自然是崇禎的親叔父,在朱明皇室親親情,不親天下人的作風下,
無論是地方大員,還是數省總督,有個陷藩之罪,這個罪名是誰也都擔當不起的,即便是聖眷正隆的楊嗣昌也是不行。
這話讓得眾人煥然大悟,就算張獻忠破了平利,也絕對會被一路瘋狂追著打,哪裡有時間會來報復他們小小龍門寨?
所有人都是沉浸在了李佑的口舌之下,一直冷眼旁觀李佑滔滔不絕的人,唯有曺二。
【注】:「屌」此語,明已有之,用法,詞意與今同。《醒世姻緣傳》:上回有同學留言問周龍睾是誰,周龍睾,外號周大吊。
【注】:此說法從《明季北略》清·計六奇、《明史·瑞王朱常浩傳》、《中國地方志集成·陝西府縣誌輯50民國漢南續修郡志》中均有,但卻與清初部分野史,比如屈大均撰《成仁錄》及民間記載對瑞王的愛戴,將他的死,有天雷示威,最後傳成了飛升成佛,這似乎與官史記載相悖,加上計六奇這個算術家,寫的東西,有時候實在太過離譜……或許有待商榷。
明修元史用了兩年,清修明史用了九十年,且主持者多是明朝變節的東林-復社文人。結合明末時期大明143個藩王,幾乎千篇一律都是酒囊飯袋的模板,似乎也值得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