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辯
看著健步如飛的小太監,周浚恪卻不緊不慢的走著,把小太監急的總是走走停停的等他。能讓自己那個一副誰欠了他幾百萬沒還的老爹突然心血來潮的召見自己,十有八九是因為下午打劫尚食司的事情了。
要說這皇家真麻煩,孩子餓了吃點東西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至於勞師動眾一下。皇帝更都是小心眼,他兒子吃他點東西都不樂意,這佔有慾也太強了吧!
喜歡歷史和雜文的周浚恪當然了解古代的禮儀和皇室規矩的森嚴,更清楚天地君親師的含義。皇帝是自己的父親不假,但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父親,這關係讓周浚恪很反感。
親人就應該有一點親人的樣子,整天端著一國之君的架子很討厭。不過是一個職業而已,上班下班就不能區分開?
心不在焉的走進紫宸殿,周浚恪的腦子裡還在盤算該怎麼開口,根本沒注意到兩個臉色更加難看的父母。
「咳,咳!」安廉見四皇子在走神,皇帝好面子還不肯先開口,只能他假裝咳嗽去提醒四皇子該回魂了。
「謝謝,安大伴。」回了魂的周浚恪率先很禮貌地對著安廉露出一個大笑臉,接著脆聲叫道:「爹,娘。」
看看這稱呼,安廉都不敢看皇帝如鍋底般的黑臉。
「恪兒,見到你父皇和母後為什麼不見禮?還有你那個稱呼是怎麼回事,以前學的禮儀吶?」然柔板著臉,大聲呵斥道。
皇後娘娘先開口是有原因的,如果皇帝先開口責罰周浚恪,無外乎就是禁足或者挨板子。以周浚恪的倔強性格反而會適得其反,根本不會吸取教訓。俗話說記吃不記打,好了傷疤忘了疼,說的就是周浚恪這種人。
周浚恪是然柔從小帶大的,然柔當然清楚這小子最害怕什麼樣的懲罰,所以然柔決定一次讓他長個記性,省的以後再干出什麼過格的事情。
誰知道周浚恪不但不以為然,反而撓了撓臉,一臉理所當然的說道:「孩兒摔傷之後說話都忘記了,禮記更是一片空白。只是每次看見爹和娘都想這麼稱呼,孩兒感覺這樣稱呼比較親近。再說咱是皇家,誰敢笑話咱就給他來雙小鞋穿穿。」
周耀武臉都氣歪了!
以前的周浚恪雖然有些魯莽粗暴,但行為舉止還算得體,尤其是見到自己之後更為乖覺,那時候周耀武對周浚恪的心態大多是怒其不爭,所以每次見到他都沒有好臉色。更重要的是周浚恪是小愧唯一的孩子,周耀武希望他能成才,百年之後對小愧也有一個交代。
可自從這混賬摔傷之後對自己那點敬畏心都不見了,先是小紙條索食,又是打劫尚食司。再看現在的站姿和說話的口吻如同市井潑皮無賴一般,周耀武再也綳不住了。
「混賬東西,給朕跪下!」周耀武豁然而起,指著周浚恪厲聲喝道。
周浚恪撇了撇嘴,磨磨蹭蹭的跪了下來,依然不服氣的梗著脖子。
周耀武見狀,憤恨的吼道:「你還不服氣?你堂堂一位皇子氣量如此狹隘,行徑如此卑鄙,你的聖賢書和禮義廉恥都到哪裡去了?君子遠離庖廚,你想讓天下人都笑話嗎?」
說起這個周浚恪也來火了,他上輩子就看不起那些嘴裡道貌岸然背地裡卻男盜女娼的主兒。而且有著現代人思維的周浚恪,對於古代人的很多事情都很鄙夷,尤其是那群嚴於律人、寬於律己的犬儒。為了逃避做飯,連句意都能曲解。
「孩兒不懂,孩子到底哪裡沒有禮義廉恥了?大臣們要彈劾同僚,那是工作分歧。大臣們要一味的彈劾皇家瑣事,豈不是沒事閑的?這就像自家小孩淘氣打碎了自家的東西,用得著你鄰居說三道四地到處宣揚?這樣的搬弄是非者,難道就不應該敲打敲打?」周浚恪也是一臉的正色,一改之前的嬉笑模樣。
「再有,君子遠離庖廚出自《孟子》,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離庖廚也。我也沒殺生,只是給我娘做頓晚餐,是為孝道!我看誰敢笑話我?那些文人、大儒自認高人一等,不事生產還找借口偷懶愚弄百姓,這才是天大的笑話。」
周耀武也不喜歡文人們的做派,周浚恪的解釋很符合他的胃口。而且以前打仗的時候,周耀武也生火做過飯,所以對於周浚恪做晚膳一事已無心追究。
但是這小子的心性有些問題,不得不教訓一番。就是有些不好開口,這小子的前一段話再給自己挖坑啊!
反駁吧,總不能說皇家的顏面比百姓的顏面重要吧?尤其是周耀武這種打過天下的皇帝,深知百姓的才是國之根本,也更疼惜百姓,這種話根本說不出口啊!
不反駁,自己這個皇帝加父親顏面上下不了台。
「少一派胡言!皇子代表著皇家的作風,一個皇子粗魯不堪、胸無點墨,豈不代表著這個國家的未來都沒有希望了?」一瞬間周耀武就抓住了周浚恪言語中的病腳。
周浚恪眉頭一揚:「我不行,不代表我大哥不行,國家怎麼就沒希望了?」說完周浚恪心裡鬆了口氣,沒想到今天還有意外驚喜。
一來讓皇帝爹不喜歡自己,二來也表明了自己舉雙手雙腳贊成太子繼位,自己絕沒有任何一絲爭奪之心,只想當個混吃等死的王爺。
剛剛還暴跳如雷的周耀武一瞬間靜了下來,冷眼看著周浚恪略有所思。
皇後娘娘則眼波流動,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這小子摔傷之後變了很多,胡鬧也不像以往那麼沒深沒淺,對待下面的人也變得和氣了很多。今天說出這番話,恐怕也是有意為之。
「哼,你到想的美,皇子就要有皇子的樣子,也要為國家付出。從今天開始禁足三個月,沒我的旨意不準踏出院落半步,否則我打斷你的腿!」言罷周耀武轉頭對安廉吩咐道:「明日起給四皇子多找幾位老師,啟蒙和禮儀一項都不能少。」
「陛下,臣妾覺得還應該讓恪兒抄襲禮記十遍,這樣才能更加深印象。」皇後娘娘適時的開口,一下子就點中了周浚恪的死穴。
不管是前身的周浚恪,還是現在的周浚恪,對抄書寫字都是一個頭兩個大。
「爹娘,孩兒有話說。」反正也不想讓你喜歡我,周浚恪乾脆就破罐子破摔,自己喜歡怎麼稱呼依然怎麼稱呼。
「不準!」這次夫妻二人倒是很有默契。
「那不行,事關於我,我要發言!」周浚恪不幹了,抄書萬萬使不得,就算挨板子也得說啊。
不等周耀武和然柔拒絕,他繼續說道:「我個人認為爹和娘的這種教育方式很不穩妥。我打個比方,就好比種樹。爹和娘不能栽下樹苗之後,請一個或者幾個園丁每天不停的澆水施肥就不管不顧了吧?也不管這樹能不能吸收這麼多的養分?」
「再者來說,您總得時不時的來看看這樹是不是長歪了,需不需要扶正?看看這樹杈是不是太多了,有不規矩的需不需要剪掉。敲敲這樹榦看看是不是外表光滑內里已經爛掉了,需不需要醫治?」
為了不被罰抄禮記,周浚恪把保持低調的原則拋在了腦後。這段話有多麼驚世駭俗,是不是一個紈絝皇子能說出來的,統統都不是周浚恪要考慮的了。
周浚恪的觀點和言論,讓周耀武和然柔都沉默了,每天的政務和後宮繁雜之事讓二人漸漸忽略了孩子們的成長。
樹木長歪了可以扶正,品德長歪了還能不能扶正?樹杈太多了可以剪掉,壞毛病太多了能不能剪掉?
周耀武是個高智商的開明皇帝,不然太祖皇帝也不會選擇他繼位。知人善用是他的一大特點,這才讓岌岌可危的安朝維持了下去。
但是為了安朝能延續百年,下一代的傳承也要慎重考慮。太子為人頗有古人風範,但太仁慈,作為皇帝是不合格的。二皇子心機深厚,總是惦記著太子之位,心胸卻不是寬廣之人。
這時周耀武才驟然一驚的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培養出來一位合格的繼承人。
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周耀武認真的打量了一下周浚恪,突然發現這孩子已經十三歲了,個頭都已經到了自己的胸前。這番比喻真的讓人震耳發饋,見地很是不凡。
細細想想自己除了當皇帝還是一位父親,如果按照周浚恪所說的去做,這次四皇子墮馬的事情太子和二皇子也就不用禁足了。
就是因為淑德皇后的影響力和皇后對周浚恪的喜愛,差點要了這個孩子的命。
雖然這次驚馬的事情沒有直接的線索指向某一個人,但是能收買周浚恪身邊的太監向馬屁股里插繡花針,也絕逃不掉那麼幾個人。
如果是太子和二皇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下面的支持者私自為之還罷了。一旦是這其中二人的指使,周耀武的心裡很暗暗發寒。
然柔看出了皇帝的臉色不對,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後背:「不要想太多,孩子們還都小。」然後看向一臉希翼的周浚恪,喝道:「還不回去領罰,賴在這裡作甚?」
「抄寫禮記...」
「討價還價翻一倍,你再敢多說一句話就抄寫二十遍。」然柔伸出了兩根手指,笑意盈盈。
回過神的周耀武也略有不悅,什麼時候兒子可以教訓爹了?
「還不快去?」
皇帝的憤怒周浚恪沒當回事,皇后的綿里藏針卻著實讓周浚恪打了個寒顫。於是垂頭喪氣的站起身:「爹娘,我回去領罰了。」
周浚恪的心裡大感未來一片黑暗,自己這個老媽不好對付而且很腹黑啊。雖然很心疼自己,可一旦犯了錯誤懲罰起來也不手軟,還專挑軟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