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打劫
「沒事我該走了。」孟有田隨便喝了兩口茶水,便要起身告辭。
「等等。」秦憐芳說道:「你救了我,只喝杯水就走,我怎麼也過意不去,吳媽,去賬房支取二十,三十塊大洋,爹回來我跟他解釋。」
吳媽站起身,猶猶豫豫的不動彈。
「去,告訴賬房,要是他們不支取,我就把我的首飾當了去。」秦憐芳輕輕一拍桌子,發起了小姐脾氣。
「可使不得,小姐是什麼人家,您去當東西,老爺在城裡可就丟了大臉了。」吳媽嚇了一跳,趕緊勸阻道:「我去,我馬上就去。」
孟有田心頭涌過一種複雜的感情,腳向外邁又停下,抬頭想了一下,轉身回來坐在椅子上,苦笑著說道:「秦小姐,失望嗎?」
「失望,失望什麼?」秦憐芳不解的問道。
「我以為在秦小姐心裡,要是斷然拒絕你的答謝,說出一番人窮志不窮的話來,這形象才更高大,才更光輝。沒想到我竟然會厚著臉皮坐在這等,當然讓你失望了。」
「你這人說話真有意思。」秦憐芳輕輕捂著小嘴,笑不可支,「我可沒有那樣的想法。」
「那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孟有田自嘲的笑了笑,伸手指著秦憐的腳說道:「可以拿出來了,把腳放得高點,比心臟高,這樣有助於血液迴流,消除腫脹。你是有知識的,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你不說我怎麼會明白。」秦憐芳調皮的眨了眨眼睛,「不用擔心,吳媽已經讓管家去請名醫周大把去了。」
「周大把?」孟有田輕輕搖了搖頭,揶揄道:「到底是有錢人,扭腳這樣的小傷也要去請他。他可是全縣的名醫,請他先要四人小轎去抬,進了門,半兩大煙土先過癮,然後是四盤八碗上桌吃飯。吃了飯再抽大煙,過好癮才開始捉脈。只要一伸胳膊,兩指頭一動,現大洋十塊,這叫脈禮。等號完脈開了藥方,三十二十塊這就沒準了。窮人得了病,就是快咽氣了,也是不敢請他,要不連老婆孩子都賣了也沒有這麼多錢。」
「怎麼會這樣?」秦憐芳都聽傻了,「我家請過他幾回,慈眉善目的,不象那麼無情的人哪,再說,醫者父母心,這治病救人,也是積德行善的好事呀!」
「嘿嘿,醫者父母心?他就是個狗眼看人低的勢利小人,你要不信我話,找你的窮同學打聽打聽,看我是不是在詆毀他。」孟有田冷笑道。
秦憐芳托著下巴,微蹙秀眉,陷入了沉思。
這時,吳媽走了進來,托著個紙卷,放到孟有田面前,臉上有一絲羨慕更有嫉妒和鄙視。
孟有田伸手將錢放入褡褳,站起身拱了拱手,「秦小姐,謝謝了,我告辭了。」
秦憐芳笑著點了點頭,「孟先生,慢走,要有事可以去學校找我。」
孟有田淡淡一笑,走到大廳門口,又轉身說道:「秦小姐,你們那個宣傳應該改一下,什麼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樣的大道理老百姓可是不感興趣,他們只是為了一口飯而奔波勞苦。抗日,抗日,你得把抗日的好處說明白,涉及到自身的利害關係,大家才會踴躍嘛!還有,你們可以挑些人混進觀眾中,喊喊口號,帶動下觀眾情緒,烘托下熱烈的氣氛。一家之言,僅供參考,咱們後會有期。」說完,他自顧自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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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輕輕吹動,老樹枯枝吱啞作響,一顆松果掉下來,打在孟有田的頭上,嚇了他一跳。前方一隻鳥撲愣愣飛起,繞了兩圈,向遠處飛去。
穿過黑松林,就是吉祥鎮。都說這裡經常有劫道打短的,孟有田心裡也有些打悚。明天就是清明了,要不是著急,他也不會在這臨近黃昏的時候走這條路。林中靜得可怕,將落不落的夕陽將明靜又帶些紅色的光透過林隙灑進來,將黑松林里染成紅、黃而斑駁。
孟有田小心翼翼的走著,眼瞅著就快走出黑松林了,突然,從前方蹦出一個人來,攔住了去路。
「此門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快把條子、塊子、袁世凱、老綿羊拿出來!」一個又黑又瘦的中年男人晃著手裡的槍,惡狠狠的說道。
得,真碰上劫道的了。孟有田暗嘆自己命苦,緩緩將背上的大筐放了下來,懇求道:「大爺,我是個窮人,哪來的錢財,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少,少他媽的,的,哭窮。」這個強盜長了滿臉黑麻子,矮個子,兩隻爛紅眼,上身穿一件黑馬褂,有些萎靡不振,眼淚鼻涕不斷的向下流。
一個大煙鬼,要不是有把破槍,老子捏死你個小雞子。孟有田看看就這傢伙一個人,而且似乎是煙癮發作的樣子,膽子便有些壯了起來。前些年,大刀會、紅槍會、天門會鬧得挺凶,年輕人都興練武,但想法卻各不相同。有的是想日後出門在外,要遇個長長短短,只要武藝在身,也能來招架兩手。有的只是為了趕時興,湊熱鬧,穿起快靴和燈籠褲,耍耍漂亮。孟有田年輕,也就心紅眼氣,跟著人家杵拳弄腿,踢騰過一段日子。按行家說,也就是三腳貓、四門斗的功夫,可他身體壯,有力氣,一般人還真弄不過他。
孟有田心裡有了主意,便伸手指了指筐,說道:「大爺,您看看,錢我是沒有,可這筐裡頭又是點心,又是臘肉,還有二兩給主家買的大煙膏,您要不要?」
「煙膏?」強盜立刻來了精神,一步便邁了過來,「拿出來,快拿出來。」
孟有田將手伸進筐,掏了半天,摸出個紙包,捧到強盜面前,「大爺,您看,這就是了。」
強盜費力的咽了口唾沫,伸出手去拿,說時遲,那時快,孟有田腦袋裡已經盤算好了怎麼對付他,趁他精神一鬆懈、槍口一擺歪的空當,左手一把握住了強盜握槍的手腕,右手猛的掐住了他的脖子,膝蓋上提,狠狠一個墊炮,黑麻子哏嘍一聲,眼珠子直往上翻,槍也掉在了地上。孟有田手向懷裡一拉,腳下使個絆子,將黑麻子摔倒在地,然後飛快的騎到了他的背上,接著,掄起拳頭雨點般的猛砸,黑麻子被擊中要害,劇痛難當,後腦勺挨了幾記重擊之後,眼前先是金星亂冒,意識漸漸模糊,然後眼前就是一片漆黑……
媽的,老子殺人了。孟有田坐在地上,呼呼喘著氣,心裡跳個不停,這可不是累的,而是緊張的,畢竟是頭一回干這事。
太陽落了山,只有山邊一團絢爛的晚霞。孟有田歇了一會兒,才算定住神兒,撿起地上的槍,插進自己的后腰,又在強盜身上仔細搜了一遍,拿走了他的布腰帶,和一個小包,都纏在腰間,用衣服蓋上。然後他背起筐,提著強盜的屍體走了幾步,扔進了林子深處的爛草窠里。現在生態環境好,野生動物多,過不了兩天,野狗、烏鴉就會將屍體撕得面目全非。況且這裡也經常死人,根本不會有人追查。
一切處理完畢,他快步如飛,出了黑松林,借著晚霞,走上了通往吉祥鎮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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