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傑克船長的生意經
「
舒馨的病在李仙和王英雄的悉心照顧下，越來越糟，正所謂「好漢擱不住三泡稀」，原本瘦弱的人變得更加枯槁，原本文質彬彬的氣質變得更如文弱書生。燒是退了，算是可喜可賀，一排神葯藿香正氣灌下，好不痛快，但仍然噴如黃泉，泄似飛馬。
「上輩子做什麼壞事了，遭這份罪。遭罪就遭罪，關鍵太廢紙。」王英雄站在洗手間門前，聽著裡面舒馨山呼海嘯般對聲音。
醫院裡人很多，很混亂。有人說，一個人會在生命的最後百分之二十的時間裡，在醫院花掉一生積蓄的百分之八十。在最大的銷金窩，人們卻得不到快樂，微不足道的健康在此時貴不可言，鐘鼓饌玉變得不名一文。
舒馨吊著水，看著陪在一旁的李仙和王英雄，說道，「革命尚未成功，然我輩當自強，驅逐胡虜，不行我還想吐……」
「我聽說，有個土辦法，專治水土不服。弄點家鄉土，沖點水喝就好了。」王英雄道。
「這功夫去哪弄土去啊？」李仙笑道。
「你等等奧，我研究研究去。」說著王英雄走出靜點室。
醫院外，雨還在下，這場雨已經下了幾天，漫天牛毛似的細雨落在繁忙的世界，總帶來一點惆悵。他靜靜的望著異鄉的風景，覺得處處美好，又忽然想念起自己的父母，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們，也許時機成熟的時候，該帶著盧玲玉前去探望，一家人，生離死別最痛心，血濃於水的情感，一切阻隔都是借口。
他正想的入神，忽然看到剛進醫院門的求醫者踩得泥鞋印到處都是，保潔人員開著清潔車隔一會就清潔一次。王英雄抬腳看看自己髒兮兮的阿迪達斯清風跑鞋，計上心來。
兩隻鞋，網面，彈出了不少土，來自家鄉的土，略帶酸臭味的土。王英雄一邊壞笑，一邊小心翼翼的收集起一小搓。
「來了來了，神仙一把抓，藥到病除，王大夫妙手回春，杏林春雨。」王英雄吆喝著，端著沖好的有點渾濁的水走進了靜點室。
「哪來的？」李仙接過杯子，一皺眉問道。
「別問，正宗的C市土，如假不包換。」王英雄望著李仙，眉飛色舞的說。
舒馨蠟黃著臉，把眼鏡抬了抬，望向紙杯。小半杯水，渾濁昏黃，有顆粒狀漂浮物在水中打著旋，「這玩意喝不死我吧？」他將信將疑的看了看王英雄。
「人是土做的，給你喝點土怕什麼。」王英雄一瞪眼。
舒馨也是在是上吐下瀉得太難受了，把心一橫，一仰臉喝了下去。作嘔之餘，吧嗒吧嗒嘴皺著眉眯著眼說道，「牙磣，牙磣！」
「不許吐，哥們我弄這些土容易嗎？」王英雄正顏厲色，說著又遞過去半杯水漱口，漱口水也不能吐。這一波折騰，舒馨也是遭了大罪。
入夜的時候，雨停了，皎潔的月光多日不見，卻偏偏是農曆十五左右，明月正好。….
舒馨終於睡得安然，沒有痛苦的輾轉反側，可李仙和王英雄卻沒法和他在一個房間，王英雄的葯似乎作用超過了預期，打通了奇經八脈，五臟六腑風平浪靜之後開始排氣。屁乃人身之氣，哪有不放之理，放屁者洋洋得意，聞屁者垂頭喪氣。
一夜炮火，舒馨果然舒了心。隔壁的房間里，每一聲響動李仙和王英雄聽得真切，李仙點著煙怏怏的罵道，「你給馨兒吃的是什麼呀？這也太霸道了！」
王英雄也後悔，搖著頭說，「鞋上撣出來的灰呀，我怎麼知道葯勁兒有這麼大？嚯~聽聽，這大雙響。」
第二天，舒馨吉祥了，三魂歸竅七魄還體，好不自在。李王二人，四隻黑眼圈，誰也沒睡好。茶餐廳內，粥香撲鼻，餐點誘人，往來形色，好一派人間煙火。三兄弟邊吃，邊討論著下一步的計劃。
「耽誤了四五天，算日子，咱們的第一批樣品應該差不多到了。」舒馨說道。
「我和華哥聯繫了，他給了我鮀城三個內衣廠的老闆電話，他之前已溝通完，我們隨時可以去看看。」李仙道。
「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王英雄喝了一口粥，問道。
「馨兒沒問題的話，明天就可以走。」李仙望著舒馨說道。
「我沒事了，好人一個，隨時都可以出發。」舒馨點了根煙，攤開手說道。
李仙搖搖頭，「我看還是穩妥一點，你還是恢復一下元氣吧。」王英雄斜著眼睛看著李仙，心中暗想，元氣昨晚上都放沒了，舒馨這小身板，很難想象居然有這麼恐怖的爆炸力，要想把元氣補滿，恐怕還要多些時日。
舒馨擺擺手，「不，下午就走，我等不及。又不是干體力活，無非到處走走。覺得累，我就休息一下，妥妥的。」
鮀城，距離羊城五百公里。不長不短的行程里，為了能吸煙，李仙和舒馨堅持坐了傳統的城際普通快車。車上的人沒有想象中的人多，上座率一半左右，大概這種綠皮的硬座車很少人會去選擇，又慢又悶，在很近的某個未來也終將會逐漸被取消。王英雄給盧玲玉拍了一段，大意說自己在李舒二人的威逼利誘之下依然能夠做到潔身自好，堅決做到和壞人保持距離，遵守各項要求，希望得到組織的表揚和讚賞。
盧玲玉對王英雄的獻媚之舉根本不屑一顧，回復到，「24」
「寶，這什麼意思啊？」王英雄問道。
「抽油煙機櫃，二樓電視，三樓冰箱，書架第二排第19本，第三排第二個鞋盒……」盧玲玉回復道。
王英雄看到這些時，后脊背不住的發涼，這些地方都是他藏煙的地方，為了不被集中發現，防止團滅，最大限度的止損，他在每個地方都只放了一包煙。有的地方連他都忘記了，但無一例外都被精準定位。….
做賊心虛的王英雄連解釋都沒解釋，殺人誅心啊，這種威懾力堪稱最強。
正當王英雄搓著手指頭，心裡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人坐在了他的身旁。他四十多歲的年紀，長袖李寧運動服，牛仔短褲，一雙高裝襪上套著鋥明刷亮的皮鞋，拎著一個大皮包。這人頭上包著綢子，高顴骨，雙眼精明，嘴唇很薄，寬大的門齒上膩著煙漬，操著一口極不怎麼樣的普通話。長得好像加勒比海盜里的傑克船長。
「先生在哪裡發財呀？」傑克故意賣弄著自己兩個手上帶著的四個金戒指。
王英雄打量著傑克，「幹啥呀？」
「我這裡有點小小的玩意，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看一看啊？」傑克船長神神秘秘的說道。
「沒有興趣，你去那邊坐，我兩個哥們在這。」王英雄指了指列車連接處。
「聊一聊啊，先看看貨。」傑克警惕的前後看了看，打開了皮包。
嚯，好傢夥，皮包里就像是雜貨鋪。進口的打火機，皮帶，名牌手錶，國外香煙，最新款IP手機，星月菩提……
剛才王英雄腦子裡轉的全是煙，手隨心意，此時下意識的拿出一包駱駝香煙，還沒等王英雄說話，傑克立刻兩眼冒光。
「老弟，你真有眼光，這可是好東西呀。US原產駱駝，沒有過濾嘴，抽起來一股巧克力味道，夠勁啦。」傑克滔滔不絕的說道。
說實話，王英雄剛才被盧玲玉刺激到了，還沒緩過神，他一下子就對煙沒有了任何興趣。但眼前的這包煙，王英雄只聽說過，實物完全沒見過。駱駝牌香煙的設計者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金字塔，棕櫚樹，夕陽下的沙漠中，一匹駱駝仰視著遠方。塑料封皮的縫隙里，絲絲縷縷透出的可可味，的確讓人離亂。
「多少錢？」王英雄問道。
「你要多少？」傑克眉毛一挑，他在計劃著擴大訂單。
「要一火車皮。」李仙和舒馨已圓滿完成任務，正站在傑克的側身後，李仙冷不丁的插了一句。
傑克一回頭，笑容卻絲毫沒有消去，「哎呀，這位兄弟開玩笑啦，這種貨怎麼會有一火車皮呢？」
「你可真會做生意。」李仙道。「你這包里都是水貨吧？還有我看還有手錶，都是A貨，這種東西在火車上，賣出一件是一件，生意做成了就下車，我們也找不到你。」
看到李仙是行家，傑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換成了一張隨和客氣的臉，「兄弟，你可真是行家，小本生意戶口啦。」
「哪人啊？」李仙問道。
「鮀城人，坐車從羊城回家。看到你們外鄉人，就想做做生意，沒想到……」傑克笑道。
「我們也是做生意的，鮀城你要是熟的話，我們可以聊聊。」李仙眯著眼睛，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一聽這話，傑克來了精神，「兄弟們是做哪行的啊？鮀城地面，我最靈通啦。」
「服裝，要去廠子看看。」李仙答道。
「哎呀，那你算找對人了，我帶你們去，不過……」傑克眼睛一低。
李仙太明白傑克的意思，路不能白指，話不能白說。市場經濟，信息就是財富，信息就是價值，人脈、貨源、情報等等都得錢花開路。
「放心，東北虎下山，也得拜門神。」李仙的這句話，好像是黑話，但傳遞出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傑克一抿嘴，「ne！」
王英雄忽然想起《潛伏》里的女干商謝若林的一句經典台詞，「我信仰生存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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