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現實

事發之前開封府大小官員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這邊官兵血拚半刻鐘的時間裡，街道兩旁寂靜無聲，竟是無人過問。

事件平息之後開封府的官員，又像是突然冒頭的竹鼠，排隊上門請罪，跪在府門外長跪不起。

「我等失職，還請燕王降罪-------」

「塗節巧立名目，混淆視聽，誤導我等的判斷，以至於差點害死皇子，實在是罪該萬死。」

-------一眾官員將罪責推的乾乾淨淨，髒水都往塗節身上潑。

朱棣第一次發現，父皇治理下的大明王朝，或者說是京城之外的地方，在沒有軍隊的情況下，朝廷的掌控力遠遠不如這些地方官員。

李景隆不僅問道:「一個鳳陽的老人而已，真的要做到如此地步嗎？」

李彌章道:「鳳陽是龍興之地，天高皇帝遠，有很多事情是可以準備的。」

朱棣點頭道:「李兄弟說的沒錯，老人是親歷者，知道當時的確切情況。若只是讓京城的官員去調查，看到的恐怕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景隆:「外面的那些官員---------」

「讓他們跪著，等候父皇的決定吧。」朱棣道，。

李彌章道:「背後之人恐怕不會善罷甘休，這一路上不會太平。」

李景隆道:「可以調集軍隊護送。」

「不行，除了我們帶來的人，本地軍隊不能調動。」李彌章道，「明箭易躲暗箭難防，本地軍隊成色複雜，難保不會出現意外。」

朱棣神色不悅:「李兄，我大明還不至於淪落到如此地步。」

李彌章道:「我不是不相信大明的軍方，而是擔心被有心之人混入其中。」

朱棣不由嘆氣:「以前我以為父皇地九五之尊，天下之事盡在掌握。今日才發覺言過其實！」

李彌章道:「燕王不必過多在意，再光明的地方也會有陰影的存在，重在民心，不在百官。」

朱棣神色一怔，隨即無奈道:「李兄說的有理，只是------民心所向，也會被貪官污吏敗壞。」

李景隆搖頭道:「人心難測，這個問題永遠都無法解決。」

李彌章點頭:「當官發財，名留青史，本就是這些文人的追求。即便有些清流之官，那也只是所求不同罷了。」

「真的清正廉潔，不求名利，古往今來，這樣的官一隻手都能數過來。」

然而朱棣心裡真正在意的並不是這個，皇權之下第一次見到不被皇權所掌控的局面，而且還是在開封城這樣的城市重地，心裡難免會升起一種危機感。

一種皇權被侵犯的恐懼感！

地方官員的心思浮動，膽大妄為，顯然是有來自朝堂高層利益集團的授意，要不然他們不敢有這個膽子。

地方城市軍隊的隱患，顯然是和地方勢力的聯繫有關。

是夜，地上的血漬已被清洗乾淨，府里的將士輪流巡邏，特別是在鳳陽老人和孩子居住的地方，更是守衛嚴密，密不透風。

姚廣孝遠遠地望著府門外的官員，聽到「燕王」二字不禁喜上眉梢:「秦王殘暴，晉王驕縱，如今淺看唯有燕王頗得我心。」

鐵鉉看了看他，試探道:「『燕王頗得我心』，師父這話是何意？」

姚廣孝沒有回應，而是對他說道:「你暫且回去靜候佳音，我去會會這位燕王殿下。」

你別看他體形微胖，身姿卻極為輕巧靈活，肥肉在身上顫了顫，抖了幾下，三步一跨就輕輕地上了院牆。

從背後看去有點喜感，還有點妖嬈，如果不看他的正臉，那可真是一個可愛的小胖子。

身手矯健的像一隻黑夜裡黑色的野貓，上院牆時悄無聲息沒有落下半點的灰塵石礫。

伏下身去和黑暗融為一體難以辨別，雙腳落地加上一個圓潤的翻滾，無聲之中立在小樹林里，藏在假山的後面。

巡邏的衛隊剛過去，他便踏著無聲的步伐「哧溜」一下滑過了大地，輾轉騰挪，靈動輕快，做出了和身軀嚴重不符的高難度體操動作。

一路摸索推測，很快摸到了燕王的房門外，熟練地拿出匕首從門縫裡插進去，挑起裡面的門栓。

房門被他輕輕打開，像這樣的地方，房門的軸承是會定期上油潤滑的，一般不會發出聲響。

步子剛邁進去，姚廣孝臉色微變，地上有釘子。心裡暗道一聲狡猾，要不是自己步子邁的慢沒有完全著力，這隻腳恐怕就給廢了。

「你是什麼人？」屋子裡沒有燈，卻有隱隱雪亮的刀光，借著窗外的明月光華，從帷帳的縫隙里反射出來。

朱棣翻身而起坐在帷帳後面的床上，手拿朴刀，目露凶光:「你最好站在那裡別動，要不然這屋子裡的弩機會讓你變成刺蝟。」

「阿彌陀佛，貧僧拜見燕王殿下。」姚廣孝合十行了佛禮，不慌不忙。

「和尚？」朱棣有些意外。

姚廣孝淡然道:「貧僧只是一個掛單和尚，今日用這種方法來見燕王殿下，實乃迫不得已。」

朱棣眉頭微挑:「說說看。」

姚廣孝輕輕地唱道:「說鳳陽，道鳳陽，鳳陽本是個好地方------」

「停！」朱棣站起來用手撥開帷帳，目光直視而來:「你是什麼人？」

姚廣孝道:「貧僧只是一個幫人傳話跑腿的，真正想見殿下的人，是一位在鳳陽學習的進士。」

「他是來幫鳳陽百姓伸冤的。」

朱棣道:「他人呢？」

姚廣孝道:「在外面躲著哪，開封城裡都是抓他的人。殿下如果同意，我明日可將他帶來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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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地方官兵已經全被撤換，來自京城的檢校開始了嚴密的清算，這件事少有人察覺，也少有人知道。

清算的範圍很大，從地方衛所的軍隊將領，再到地方的各階官員-------

在一隊軍隊的護衛下，姚廣孝帶著和尚打扮的鐵鉉，走過熱鬧的大街，經過無數雙眼睛的緊密注視。

有漢人諜子，有蒙古密探，更有千里之外的矚目視線。

最終施施然地走進了府里，見到朱棣的時候，對方立刻用眼神示意，帶著二人進了房間。

鐵鉉將鳳陽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有些他沒見到的，那位老人見到了。

其餘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也就沒有在意。

小旗快步走進來，對著李景隆和李彌章作揖道:「世子，使臣。河南布政使，何潤庭何大人，派人來拜見世子和使臣。」

李景隆問道:「河南布政使------見我們？」他有心拒絕，現在可不同往日。

「是。」小旗將文書送上。

李景隆看了看遞給李彌章:「去不去？」

「有飯吃，為什麼不去。」李彌章淡淡道，「吃飯出錢有什麼可擔心的。」

「凡是去的官員都記下來，全都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