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巨劍
地靈怪,一個聚集了地下晦暗之氣而生成的邪惡怪物。
眾所周知,大地可以埋葬很多活生生的事物,所有生靈死去之後都會被大地吞噬,無論是人,異獸,妖精還是植物,他們的屍體會在大地下面腐朽,分解,最終與泥土融為一體。
入土為安雖然是自然法則,但有些生靈的入土卻不是正常的自然過程,天災戰禍中死去的生靈或多或少帶有怨憎怒恨之氣,而這些怨念則會深埋入大地之中。
久而久之,形成怪物,吞噬鮮活的生靈。
殺生魚也很緊張,他一邊拽著坐地不起的花大嬸,一邊警告杜明朗退後。
花大姐哇哇哭嚎,已經動彈不得,因為自己的五個孩子都已被地靈怪抓住,雖然她想奪回他們,但地靈怪的兇殘可怖令她望而卻步。
蛙呵族的妖精本來膽小,從未見過這種場面。
「這東西從哪兒來的?」杜明朗問。
殺生魚盡量保持克制:「這些是神之時代里黑暗的產物,據說在黑神降誕之前,藏身於黑暗中的怪物之一,後來黑神誕生后,就將它們盡數消滅了。不知道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神之時代?那不是遠古時期了?」杜明朗問。
「沒那麼久,上一次出現大概幾萬年前,那個人……曾經召喚過他們……」殺生魚有點吞吐。
「那個人?誰?」杜明朗不假思索問出口,隨即他想到了。
殺生魚所說的那個人,就是銀面人,日狄紅纓。
日狄紅纓和杜明朗有一樣的身世,卻有著一個令香格里拉聞之色變的稱呼——聖魔。在他絕美秘銀面具下,是令世界窒息的恐怖之心。
他給香格里拉帶來的浩劫和傷痛即便跨越了數萬年,也無法彌合,即便是經歷了香頌王朝的耀目之光也不能掩蓋。
花大嬸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匍匐著滾到杜明朗的腳邊,一邊哭一邊語無倫次的說:「求求你……放過孩子……求求你,放過他們……要吃就吃我!求求你!」
杜明朗愣住了,他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是花大嬸在求他救救孩子,可她說的卻是放過。
救和放在此時此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含義。
杜明朗愕然看著殺生魚,而殺生魚臉色極為尷尬,他不得不勸說:「花大嬸你在胡說什麼呢?又不是明朗抓了你的孩子,那是地靈怪!」
「不……不!」花大嬸瘋狂搖頭,「是他,是他,他是魔子,地靈怪就是他召喚來的!求求你,放過他們!求求你了!」伴隨著悲慟哭嚎,花大嬸不停的磕頭,每一下都很用力。
這一舉動深深震撼了杜明朗,杜明朗急忙彎下腰勸阻:「花大嬸你冷靜一點,這怪物真的不是我……」
可是花大嬸根本聽不進去杜明朗說什麼,她只是歇斯底里的哭喊磕頭,不住的叨念:「求求你!」
花大嬸的哭嚎也驚動了還在逃竄的妖精們,他們忽的站住,面面相覷,隨後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投向杜明朗。
這種眼神再也不是之前那種友善、熱情、而變得陌生、懷疑甚至怨怒。
這時不知道是誰也撲通一聲跪下,對著杜明朗喊話:「求求你了!放過她們一家!要吃吃我!」
這一個舉動瞬間激起了連鎖反應,一剎那間有不少妖精都跪倒了,他們一個個都在向杜明朗哀求,磕頭,但他們的眼神卻非常冰冷,像一把把鋼刀刺入了杜明朗的身體。
「大家……我……」杜明朗想和所有人辯解這突然出現怪物和自己無關,
但他話哽在喉嚨卻是說不出口。
殺生魚見杜明朗臉色煞白,神情極為難過,便開口說:「你們瘋了嗎?這地靈怪和他沒關係!」
「你說沒關係就沒關係嗎?你又不是我們族的,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他是魔子!只有魔子才能召喚這個怪物!」
「對,就是你把他帶到我們這個地方來的!」
「他們是一夥的!」
「放了孩子!他們是無辜的!」
一時間,抗議的聲音此起彼伏,妖精們在極大的恐懼感壓迫之下,都狂躁了起來。
殺生魚再想申辯什麼已經張不開口了。
對於地靈怪的恐懼和不安轉化成了對杜明朗的怨憎與仇視。
杜明朗呆若木雞,一時如遭雷擊。他百口莫辯,更無法證明地靈怪與自己毫無關聯。他本以為找到了個世外桃源可以安身,此時卻發現自己想的太簡單了。
正是因為他魔子的身份,以致無法取信於旁人。
地靈怪還在揮舞著觸手,顯然他被突然吵嚷的聲音擾的更加不耐煩,大口中發出兇殘的怒號。
而他五條觸手裡的小妖精們,早已嚇得發不出聲音了。
接著,地靈怪的又一條觸手甩了起來,猛的撲向跪地的花大嬸,因為那是離它最近的獵物。
觸手飛速而來,背對著地靈怪的花大嬸絲毫沒有戒備,眼看就要被卷到。
杜明朗想也沒想直接向前一步擋在了花大嬸背後,眼看那條粗壯的觸手纏向自己腰部。
觸手上的眼睛似乎是對杜明朗這一突然舉動有所忌憚,凌空又收了起來高高揚起。
它的無數只已經齊刷刷的凝視著杜明朗。
此時此刻,杜明朗忽然想起了古曼陀之心,也許那東西可以幫助草菇村的妖精們。
可與此同時,杜明朗才察覺,自己匆忙趕過來,萬物巾並沒帶在身上。
地靈怪大概是剛才被杜明朗的勇氣震懾住了,才縮回了觸手,但很快它就發現杜明朗並不構成任何威脅,於是又暴怒起來,數十條觸手一起射向杜明朗。
千鈞一髮之際,驀然一道勁風橫衝直撞,挾著強大的力道和迅捷的速度在杜明朗眼前炸開了花。
地靈怪的觸手在這勁風中登時被擊碎,劈里啪啦的濺飛四射。
杜明朗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大片冷光便落在了面前,隨之還有沉重的一聲巨響,好似榔頭錘擊發出的震蕩。
眼前不遠處斜插著一把巨劍!
那是一柄烏青色的巨劍,露出地面的部分大約有一米五六,寬度有半個身體,劍柄呈圓柱形,鐫刻流水紋,劍身厚重,也有通體的流水紋,兩側劍刃鋒利雪亮。巨劍的尖端沒入腳下的岩體之中,大約有十幾公分。
一個和杜明朗身高與年齡相仿的青年男子。他身著一身墨青色劍衣,墨青色包頭,乾淨利落的站在巨劍旁邊。他的頭巾垂下兩段落在背脊處,顯得洒脫,肩背結實,腰線挺拔,窄臀長腿,墨青色短靴。
青年沒回頭,只問了一句:「你召來的?」
杜明朗這次恍過神來:「怎麼是我召來的?不是……」
青年側目,露出稜角分明的側臉,面色冷沉,濃眉星目,硬挺的鼻樑,厚實的雙唇,嘴裡還叼著根草梗,嚴肅中帶著三分不羈。
「那他們為什麼都在跪你?」青年又問。
「我……」杜明朗還是無語以對。
這時不知誰叫了一聲:「是大劍士!」
一石激起千層浪,蛤蟆坑頃刻又沸騰了,只是和指責的聲音不同,這群呼喊大劍士的聲音里滿是希望和喜悅。
「別吵!」青年冷喝。
於是蛤蟆坑瞬間安靜了。
「這傢伙怕吵,會狂暴的。」青年隨即解釋。
「你,帶他們離開這兒,還有那個哭的,哭也不行,聽見沒有?」青年用命令的口吻,叫人聽起來硬邦邦的。
「誰?我嗎?」杜明朗這才意識到他是在命令自己。
「這兒還有別的人嗎?」青年反問。
的確沒有,只有一地的蛤蟆和一條魚。
杜明朗趕緊去扶花大嬸,花大嬸很聽話的捂住嘴,但她嘴大,仍然從兩側發出輕微顫抖的聲音:「救……孩子……」
青年也不回應,只是伸出一隻大手握住了劍柄,然後順勢一提,「錚」的一聲,巨劍就被他輕鬆的拔了出來。
香格里拉四大守護者中的大劍士。誰也沒看清他是怎麼進來的,就像一陣風,說到就到了。
杜明朗本想再關照兩句,卻不料那青年用另一隻手向他擺了擺,示意他趕緊離開。
杜明朗也不敢停留,忙和殺生魚架起來花大嬸向遠處走,但花大嬸始終舍不下五個孩子,走一步回頭看兩眼。
正巧不遠處有一塊岩石,他們三個索性躲到了岩石後面,可以偷偷張望。
青年另一隻手也握到劍柄上,隨後一個弓步,人如箭一般沖向地靈怪。
地靈怪被斬斷了觸手,已經發狂,另有幾條更粗壯的觸手閃電般刺向青年,但青年的速度卻比地靈怪更快,他雖然手握巨劍,但身法非常矯捷輕快,幾個起落已經躲過了觸手攻擊,飛到了一隻纏裹小妖精的觸手旁,隨著一道寒光,觸手被擊碎,小妖精就落在了他的懷裡。
隨後,他落地,放下小妖精,人又騰了起來,就這樣,很快,地上已經留下了三隻小妖精。
小妖精們顯然剛才被嚇蒙了,連哭叫都沒發出來,甫一落地就好像回了魂,呱呱大哭了起來。
青年遲疑了一下,又側頭喊了一句:「你,過來抱走。」
顯然這話還得對杜明朗說的,雖然他的口氣聽起來很不舒服,但杜明朗也沒辦法在這個時候計較。
於是他起身,幾步跑過去,連抱帶夾的帶回了平時總喜歡追著他的三個小妖精。
花大嬸見三個孩子得救了,喜極而泣,緊緊抱著三個又親又哄,當然她也感激的看著杜明朗,順便說了一句:「還有……還有兩個。」
殺生魚沒好氣的瞥了她一眼,嘟囔著說:「誰讓你生這麼多的!」
地靈怪是由多年的怨念邪氣所化,它的身體是由泥漿一樣的黏糊物構成的,雖然看起液態,但可以瞬間固化變得如金石般堅硬,還可以變換形狀,而那些觸手端的黃色眼睛,是沉積中地下的屍體腐肉形成的,每一隻都令人毛骨悚然。
這些眼睛不僅能轉動能視物,其中的目光還可以麻痹獵物,使他們產生幻覺。
青年以巨劍斬斷了地靈怪數條觸手,使它變得憤怒,而從它的身體里又生出了新的觸手,接著,它那張骯髒流涎的怪口發出恐怖的聲音,飛速將最後兩隻小妖精丟進了口中吞噬。
眼看自己孩子瞬間落入怪物口中,花大嬸瞪圓眼睛張大嘴,一聲沒發出就昏死了過去。
杜明朗急忙去晃動她,殺生魚卻說:「先別管她,只是昏過去了,先想想你怎麼辦?」
「我?」杜明朗愣住了。
「對!這裡已經不安全了!那個大劍士,明顯是從劍士城來的。」殺生魚提醒杜明朗,「都怪我,剛剛提什麼劍士城,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劍士城名為金石,是大劍士們的駐地,位於長暉之旁,也是劍士學院的所在地。各宗族每一年都會將符合條件的孩子送往劍士學院進行學習和修鍊,這些孩子需要經過最終考核才能確定是否成為守護者之一的大劍士。
而成為大劍士之後才有資格留在金石城。
大劍士每人都負有一柄象徵身份的巨劍,這巨劍有的是山膏工匠精心打造而成的,還有的則是從劍谷中得到的。
成為大劍士之後,很多年輕的大劍士需要在四方遊歷,一是為了歷練自己的劍技和意志,二也是為了守護香格里拉各地的平安。
大劍士是力量和勇氣的象徵,就如同真言聖女是真理和正義的象徵一樣。
很顯然,這個出現在草菇村的年輕男子應該就是一名遊歷的大劍士。
「我明白你的意思……」杜明朗回答,「但如果現在就離開,我就更難說的清楚了。」
「別管那麼多了,反正地靈怪不是你召來的,如果你現在不走,只怕一會就走不了……」殺生魚連忙勸說,但他話音未落,忽然被一聲震地的咆哮打斷了。
巡聲看去,卻見那青年揮出數十道劍氣劈斬向地靈怪的軀幹,發出了震蕩的聲音。
地靈怪在震蕩的劍氣中碎成無數泥塊好像攪碎的內臟一樣鋪了滿地。
兩個渾身黏糊糊的小妖精躺在地上,已經昏迷了過去,他們正是從地靈怪的肚子里掉出來的。
青年吁了口氣,顯得很輕鬆。他彎腰抱起一個黏糊糊的小妖精,正準備去拉另一個。
殺生魚忽然暴起大叫:「別碰……!」
話音未落,狀況突發變化!青年懷裡的小妖精陡然把眼睛睜開了,但那雙眼睛並不是平常圓圓透亮的樣子,那已經充滿黑氣和血絲,烏黑的瞳仁變得很大,宛如兩個巨型黑洞,正死死盯住青年。
青年還沒緩過神來,小妖精兩隻手猛的卡住了他的脖頸,接著那兩隻手開始變大變形,幾乎連血管都和樹根一樣虯結漲鼓了,緊接著,小妖精的體型也開始變大變形,不到一會兒工夫,他變成了一個體型巨碩的怪物,死死掐住青年的咽喉,整個樣子兇惡而猙獰。
青年被卡的無法呼吸,雙腿離地被提了起來,他瞬間憋紅了臉,只好用雙手去掰怪物的手,巨劍咚的一聲摔落在地。
「這怎麼了?!」杜明朗也被面前的場景驚呆了。
「那些粘液,是地靈怪身上的怨毒……轉移到小妖精身上了!」殺生魚緊張起來,「小妖精變異了……」
說話時,另一個小妖精也睜開了恐怖的眼睛,他的身體也開始變形,瞬間也成了另一隻怪物。
就這樣,這隻怪物抓住了青年的雙腿,兩隻怪物開始拉扯青年的身體,似乎要把這個大劍士從中扯斷成兩截。
殺生魚急得跳腳:「這……這一定是新出來的小子,太年輕沒經驗!這……」
「該怎麼辦?」杜明朗急問。
殺生魚跺腳:「要是聖女在就好了,他們需要凈化!哎,明朗你回來!」
凈化!當杜明朗聽到這個詞的時候,人就已經像離弦之箭竄了出去。
此刻,他腦海里只想著一點,救人!
雖然他並不知道真言循化或者本原凈化的儀式該怎麼做,但之前桑朵和他提過一些。
他一邊跑,一邊亮出左手手腕的真言手鐲,準備找個機會制住怪物,用他的眼睛去注視怪物的眼睛。
雖然杜明朗有一米八五的身高,但在暴起的怪物面前,他還是矮了一大截,根本無法卡住怪物的脖子。
青年被兩隻怪物束縛,看著杜明朗衝過來,竟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跑!」
怪物是非常危險的,它們比猛獸更快更兇狠更有力。
然而,杜明朗似乎是根本沒看那個青年,他壓住砰砰亂跳的心臟,儘力讓自己呼吸均勻,隨後,便把眼睛閉上,以免那猙獰可怖的怪物增加他的緊張感。
突然間,他又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其它一切的聲響都消失了,安靜了。杜明朗可以聽見他心底的聲音。
「放開他!」這是心底的轟鳴。
杜明朗突然睜開眼,他雙眸發出銀色的光輝,已經變得如水晶般澄澈的雙瞳似乎噴射出無形的力量。
真言手鐲銀光璀璨,如果星月在手。杜明朗渾身發出無形的氣焰,他左手向前一推,一隻怪物像紙片樣飛了出去,再一劃,另一隻怪物噗通跪倒。
神之左手!
整個手臂的白皙肌膚竟被真言手鐲的銀光照的剔透,連血管里的血液都清晰可見。
「以央金之名,吾之聖血,敕令爾等懺悔惡念,回複本原,永沐聖光,神魂凈化!」
杜明朗口中叨念出轟鳴的聲音,如風雷震懾,光潔照亮了整個草菇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