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東進之路
殺生魚的確是喝醉了，但他在房間里放置了一樣東西，目的就是用來監聽的。當然並不是針對靈羲，而是為了保護杜明朗的安全。
這段時間以來，他為了幫杜明朗打探外界的消息，經常往返於岩洞街和草菇村，他擔心自己不在杜明朗身邊的時候，會有什麼異常發生而杜明朗又沒能及時發現。
殺生魚從口袋裡摸出兩隻毛茸茸的東西攤在手裡，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鼠兔精的耳朵，這小玩意兒想必大人沒見過吧。」
靈羲盯著那一對淺灰色的帶著點嫩粉的三角形耳朵，故意挑起了眉毛，負起雙手：「哦——，我就說你們這些妖精，狡猾的很，身上總是藏著稀奇古怪的東西。這東西我沒見過但聽說過，就是一隻能偷聽別人說話，同時還能傳給另一隻的東西吧？」
「啊，大人明鑒。」殺生魚咧著嘴笑。
杜明朗伸手拿過一隻，發現還是帶著體溫的，於是問：「這該不會真是從他們頭上割下來的吧？」
殺生魚拍拍杜明朗：「沒那麼殘忍，鼠兔這種妖精一年要換四次耳朵，和大白鹿換角一樣，換下來的留著也沒用，就拿出來賣了。」
杜明朗這才鬆了一口氣，香格里拉的一切對他來說雖然充滿了危險，但也平添了樂趣。因為這個世界實在太過神奇，顛覆了他以往對世界的認知。
「言歸正傳吧。」靈羲起身，「如果真如你的猜測，是刺殺者留下這種東西，我必須要把這件事及時告之孤雲大師。」
杜明朗也站了起來，他想起自己在水下聽到的怪聲，又問殺生魚：「我把這東西拔出來的時候聽到很多雜音，那該不會就是暗吟咒吧？而且我還看見黑氣一樣的東西從它上面冒出來。」
「你能聽見暗吟咒還能看見黑暗能量？」殺生魚有些吃驚。
「這不稀奇，真言聖女體內的力量是至純至凈的，這種力量使她們不但可以看得到，聽得到，還能抵禦這些黑暗邪惡力量的侵襲。」靈羲不以為然。
「所以……我也行？」杜明朗始終對自己沒什麼自信。
「你當然可以，你連本原凈化都用出來了，還有什麼不行？」靈羲奇怪的看著他，「要不然我也不會讓你去做，在這方面，我不如你。」
「但是我有一個不解。」殺生魚跟在他倆後面說，「他體內的力量不是被禁咒封印了嗎？難道自己就解開了？」
靈羲想了想說：「因為現在我們都不知道他被施了什麼樣的禁咒，施咒者是用的什麼施咒方式，解咒的條件又是什麼？所以我也不能確定。也或許，格多薩滿雖然沒能把他解除禁咒，但以他的力量將封印沖開了一些，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要是這樣，你身上的禁咒應該不是神咒。可惜呀，我不是個咒術大師，沒辦法幫你。看來，只有寄希望於美厝大師那種等級的高人了。」殺生魚感嘆著。
「誰是美厝大師？」杜明朗輕聲問。
「絕顏美厝，就是你想去找的光明祭司了。」靈羲耳力確實不錯。
「那咱們接下去有什麼計劃？」杜明朗問他。
「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回金石。」靈羲回答，「越早一天到達劍士城你就越安全。」
金石，大劍士之城。
它位於林桑與長暉交界的古松之林。松，蒼勁挺拔，四季常青，凌霜傲雪，經年不敗。
丹氏位於香格里拉西南角的位置，而長暉位於香格里拉中部，中間有一條月河相隔。
而在東南是龍脊山脈，山上生長著一望無際的森林，穿過這一片山林就到了位於東部的林桑，再由林桑可以抵達長暉。
因為眼下丹氏對杜明朗正在進行搜捕，所以要去劍士城，他們必須選擇沿龍脊山的路走，穿越過茫茫無際的森林經由林桑抵達金石。
這條路遠離城市，人跡稀少，又有高山和密林做掩護，可以躲避丹氏衛隊，又可以不被天眼察覺，但同樣的危險也會增加。在遠離人類活動的地方，山上會有野獸出沒，也會遇見妖精的村莊和部落。當然，最需要防備的還是可能會暗中窺伺的暗殺者。
但幸運的是，他們有一位大劍士隨行，雖然這位大劍士看起來非常年輕，經驗也不夠老道，但以守護大劍士的實力，一個人干翻一支裝備精良的軍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其實我們還是走運的。」殺生魚笑嘻嘻的說，「這一路上，有幾個妖精聚集的地方，這些地方相對安全的多，還可以提供物資補給，夠我們舒舒服服的一路抵達劍士城。」
知道他們即將遠行的消息后，蛙呵哈兄弟二人表現的非常不舍。但蛙呵哈知道，杜明朗在草菇村並不安全，不但他自己會陷入危險，說不定也會牽連到族人。
但蛙呵哈還是為他們的遠行提供了充分的幫助。
在香格里拉，他們的文明與智猿世界不同，他們的現代文明受到很多古老規則的限制，因此選擇的交通工具多以自然生物為主，千奇百怪什麼樣的都有。
而精神力達到一定等級的人或妖精，可以藉助氣流的力量飛行，但速度和高度也是千差萬別。
大劍士們雖然不擅長飛行，因為背負的巨劍已經要消耗他們不少精神力，但他們彈跳的技能很強，而且速度飛快，高度和距離都有保證。
但帶著杜明朗和殺生魚兩個，靈羲則不能選擇這種方式，索性踏踏實實騎乘蛙呵哈送給他們的交通工具——翼鹿。
在香格里拉神話中，赤鹿為森林之神，名為灼赤。本體是一頭甚為高大的雄鹿，祂頭頂上的角宛若紅珊瑚樹，其內流動著火焰般的紅光，這些紅光會隨著季節的變化而開出艷麗的火焰花，美輪美奐。
正因如此，所以香格里拉鹿的種類多達三千之眾。除了杜明朗知道的小小蜜鹿之外，翼鹿算是它見過的第二種。
翼鹿的體型不及騾馬，但也較尋常的鹿高大，周身呈淺淡發白的土黃色。它們沒有角，也沒有毛，光滑厚實的皮膚偶有棕色的斑點。之所以稱之為翼鹿，是因為它們身體兩側各生有翼骨，其上的皮膜展開后呈扇形，如同雙翼。但翼鹿不能飛，雙翼的作用是可以在奔跑時張開滑行，藉助氣流的力量，達到最快的速度。
離開草菇村三天後，他們一行三人終於從胡楊林地轉入了雲杉林地。周圍的高大喬木終於不再顯得枝葉稀疏，而且顏色也越見蒼翠。
當年大面積採礦加上氣候和土地的乾燥，草菇村周遭的胡楊林總是顯得不怎麼茂盛，而且葉片的顏色也是以黃色居多，畢竟是地處荒原附近。
但一入雲杉林，空氣也漸漸濕潤了一些。雖然這裡仍然在丹氏境內，卻已經是龍脊山的山根處了。
翼鹿腳程並不慢，如果在不眠不休，道路又平坦的情況下，它可以在三天之內約過丹氏的邊界，但照他們鑽林地，翻丘陵，一天只有半天在趕路的情況下，這時間和路途都延長了不少。
「我說靈羲大劍士，照咱們這麼個走法，要多久才能到金石城呢？」殺生魚騎在翼鹿背上搖搖晃晃的問。
「大概需要一個月。」靈羲和杜明朗並排行進著。
香格里拉的歷制和智猿世界不太一樣。他們將一年分成十個大月一個小月，有五個暖月、五個冬月和一個吉盛月。暖月每個月三十天，冬月每個月四十天。一年之中，四月到八月是暖月，九月到次年三月為冬月。
太陽將金暉直射到香頌帕拉山的央金神殿的時候，預示著一年的結束和新年的開始。從這一刻起，陽光會沐浴雪山和神殿十五天，香格里拉便把這十五天定為一個小月，稱為吉盛月。
顧名思義，吉盛月是神聖的月份。在那個月里，香格里拉所有地方都在歡慶，五神殿也會舉行大型的祭祀及慶祝活動，並接待來自四面八方朝拜五神的生靈。
殺生魚默算了一下說：「現在已經是最後一個暖月了，一個月後那不是要到冬月了？這時間太長了點。」
「我們當然不會一直這樣趕路，大概再有三、四天，就應該可以到林桑的境內了，只要到了那兒，我們就能很快抵達金石。」靈羲胸有成竹的說。
「要是那樣就不用著急了。」殺生魚總算把心放下來了，「林桑可是個好地方，那可是我的六大王國里最美的國度。」
「這名字聽起來就不錯。」杜明朗附和著。
殺生魚很以為然的說：「那是自然咯，林桑可被譽為是香格里拉一顆璀璨的綠寶石呢。」
「沒什麼了不起的。」靈羲口氣冷漠，「無非都是誇大其詞罷了。」
「哎呀大劍士……」殺生魚咳了一聲，「你該不會是沒去過林桑吧？當然我也只是有幸逗留過一兩天，那地方……簡直太美了！」
靈羲沒理會殺生魚一副艷羨的表情，而是忽的問杜明朗：「你會打架嗎？」
「啊？」杜明朗覺得他這個話題轉的太快，自己一下沒反應過來。
「就是戰鬥，和對手，敵人或者說要傷害你的人。」靈羲解釋。
「打架我有過，以前上學的時候，和同學，還有在打球的時候，但要說會不會打，這個是什麼標準？」杜明朗如實回答。
「我那天檢查你身體的時候……」
杜明朗臉一紅，心想怎麼又提檢查身體的事了，儘管昏迷中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檢查的。
「你的肌肉，骨骼都發育的不錯，精力旺盛，體魄強健。你的彈跳力應該很好，雖然瘦了點，但很結實，心肺功能尤其突出。以前經常運動嗎？」靈羲說這話時又像個大夫了。
「我不是和你說過，我喜歡運動，打籃球，跑步，游泳都可以……可這和打架有什麼關係嗎？」杜明朗問。
殺生魚似乎明白了，咧著嘴說：「明朗，靈羲大劍士這是想訓練你。」
「訓練我？」杜明朗沉吟片刻，「訓練我打架？」
「是戰鬥技能。」靈羲嚴肅的說，「四大守護者儘管各懷異能，但我們都有經過戰鬥技能訓練。這樣當遇到威脅的時候可以保護自己，也可以幫助別人。」
「那當然好，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行。」杜明朗看著靈羲。
「按說你的訓練應該是由月薩聖女親自安排，或是孤雲大師，但我擔心這一路上會遇到危險。如果我不能及時保護你，你自己起碼可以自保。」靈羲認真的說，「所以我想先對你進行基礎訓練。」
「基礎訓練……」杜明朗想了想，「就和學習呼吸一樣？」
「學習呼吸吐納，打開你的身體，這是香格里拉人人都應該掌握的基礎，不算什麼訓練。」靈羲搖頭，「我要訓練你的是作為守護者應該掌握的基礎。有了這些基礎你才能更好的運用你的精神力，施展真言術。」
「你……」杜明朗愣住了，他沒想到的是，身為大劍士的靈羲非但沒有把自己當成威脅，還要教導和訓練自己掌握異能。這與刺殺者和赤炎宗的所作所為截然不同。
「怎麼？」靈羲側目看著杜明朗，澄澈明亮的黑眼珠閃閃的。
「謝謝你能信任我。」杜明朗有些感動。
靈羲凝視著他，片刻后，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樸素的笑容，溫暖而真誠。
「忘掉那些傳言，你的人生在你這裡！」靈羲伸出手，手指指向的正是杜明朗的心臟的位置。
「我明白了！」杜明朗豁然開朗，回以一笑，叫靈羲彷彿看到了三月里的陽光。
「呃……我說二位……」殺生魚忽然開口，「我打斷你們一下。」
「什麼事，妖精。」靈羲問。
殺生魚手裡攥著一張皺皺巴巴的老羊皮，看了看，然後說：「如果我沒記錯，再往前，就是妖精村了，那兒可是個好地方！」
「集古鎮。」靈羲沉聲應著。
集古鎮是位於雲杉林地里由幾個妖精村組成的鎮子，那裡的常駐民是犬妖精一族。
在所有妖精中，犬妖精勢力是比較大的，他們族中有幾個成名的大妖，其中最老的一支名為雪耆，他們是替萬妖之王守護無量冰原的手下之一。
當然實力越大，種族的繁衍也越多，在集古鎮為主的一批犬妖精是石牙族，也混雜著其他族姓和其他妖精。
這個鎮子很大，大約有幾百戶妖精聚集，因為妖精們生性不羈，自由自在，所以妖精的鎮子總是比人類的城市混亂的多，也熱鬧的多。
殺生魚告訴杜明朗，只有到了這種地方才能真正了解妖精們的生活。因為狗喜歡啃骨頭，所以這裡最早有犬妖精帶回的大量骨頭，曾經堆積如山，集骨鎮就是這麼來的，只不過後來的族長覺得骨頭不好聽，才改了名字。
殺生魚曾經到過集古鎮，用他的話形容那是一個可以自由自在吃喝玩樂的地方。有旅店，有漿水鋪子，有妖精表演的人戲坊，還有賭窯，樂子很多，妖精雲集。
只是有一點，這個地方不歡迎人類，所以對人不太友善。
當然，守護者例外，或許可以破例得到好一點款待。
一路上，殺生魚給杜明朗繪聲繪色的描述他在集古鎮的見聞，甚至告訴他自己曾經為一名表演歌舞的紅雉妖精動心。
密林之中，光線漸漸黯淡，日已西沉，前方影影幢幢有一個高大黑影在視線中顯現。
「到了到了，那就是集古鎮的入口了！」殺生魚用力拍了拍翼鹿的背，一陣風似的跑了起來，越到杜明朗和靈羲前方。
「我先去定一個最大最好玩的旅店，要不然不一定有空房間。」
看著一溜煙跑遠的殺生魚，靈羲搖了搖頭：「妖精就是妖精，幾百歲了還是瘋瘋癲癲的。」
杜明朗噗的一笑：「不錯了，在智猿世界，妖精都是吃人害人的，可沒這麼有趣。」
靈羲也拍了下翼鹿：「跟上去吧，集古鎮亂的很，別被他惹出什麼亂子來。」
杜明朗應了一聲，跟著靈羲一起向前而去。
集古鎮的入口是一個用木頭搭建的高大框架，四周是用豎條木板連起的圍牆，大約近兩米高。
入口兩扇大木門都是用滾木做的，看起來笨重又結實，而且緊閉著。
大門兩側掛著兩盞大羊皮燈籠，四四方方，在林風中搖曳著。燈籠很舊，髒兮兮的，還有一個破了個洞，風吹過來，裡面的火焰在不停的擺動。
殺生魚騎著翼鹿在門前呆立著，孤孤單單，形影相弔。風吹過來，他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臉的落寞和困惑。
「這就是你說的好玩的不得了的地方？」靈犀帶著幾分譏誚。
「可是這裡看上去很安靜啊。」杜明朗四周打量著，也覺得疑惑，「魚大叔，你該不會認錯地方了吧？」
殺生魚獃獃半晌，才轉過頭來，無辜的閃著魚眼：「不可能啊！這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呢？這地方沒錯，就是集古鎮啊！」
「你是什麼時候來過？」靈羲問他。
「我？三年前，是冬月的第三個月，那時候天氣冷，可這裡是熱火朝天的啊！」殺生魚低頭琢磨，「難道他們搬走了？也不會，如果搬走了的話，我早應該聽說了。」
「搬走了，誰還會點這骨油燈呢？」靈羲的目光向劍一樣雪亮的掃視周圍。
「三年時間，可能發生的變化很多的，說不定真的搬了？」杜明朗說。
「魚說的沒錯，我半年前經過這裡的時候，見到的也和他說的一樣。」靈羲冷靜的說。
「你看，我就說不會錯吧。」殺生魚終於不再懷疑自己的記憶力。
「不過……」靈羲皺了皺眉，「門不對，換了新的。」
「對對對！以前是兩扇木板門，也是破破爛爛全是青苔，所以基本不關，這個大門看樣子做好沒多久！」殺生魚拍著木門說。
「誰？」門內忽然傳出一個聲音，沙啞而兇狠。
「我是過路的妖精，殺生魚，以前來過的，想在鎮子上歇歇，怎麼還關門了呢？」殺生魚回應著。
「現在這裡不接待外地妖精，你們走吧！」那聲音很不客氣的回應。
「可是天已經晚了，我們確實已經趕了一天的山路，翼鹿也要歇歇腳，吃點草料，我們可以付錢的。」殺生魚和對方商量。
「能騎翼鹿趕路的老爺當然有錢，你還不是一個人嗎？」那聲音帶著譏嘲。
「我們還有兩個人……」殺生魚回答。
「人？哼！」那聲音從兇狠變得憤怒了，「滾吧！帶著你的人，趕緊滾！滾的越遠越好！」
他話音剛落，靈羲忽然開口：「去把石牙灰叫出來，你就說金石的人來找他。」
門內靜了片刻，接著聽見咯嘣咯嘣的聲音，隨後緊閉的木門打開了一個口子，一個留著花白鬍須的老狗頭鑽了出來。
那狗頭打量了一眼背著巨劍的靈羲，隨後又縮了回去，不到片刻工夫，大門便被打開了一扇。
老狗咧著嘴呲牙，暗粉色的舌頭舔舐著凸起的長嘴，竟露出極其熱情的表情：「不知道是大人您駕臨，老狗眼瞎鼻子堵的，望您千萬不要見怪。」
靈羲沖杜明朗兩個使了個眼色，他們就跟著靈羲一起進了集古鎮，隨著「砰」的一聲關門的聲音。
一座浸在黃昏迷霧中的村鎮呈現在杜明朗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