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森林之神
祖瑪的聲音傳進耳際:「主人!試著平息風浪!」
平息風浪?杜明朗想你這是開玩笑嗎?茫茫大海無邊無垠,巨浪滔天如高山巍峨,怒濤翻滾不息,連遊艇眼看都要被拍成碎屑,他一個人雖然有一米八五的個子,但在這巨浪中宛如螻蟻般弱小。
平息如此大的風浪,靠什麼呢?
但杜明朗心裡明白,這是在他的魂海中,並非現實,也許這就是錘鍊精魄的過程。儘管這場風浪比他經歷過的更大更駭人,但他也要嘗試。
於是,杜明朗顧不得腳下顛簸不穩,遊艇上下起落,他集中所有的力量,一步步朝著船頭走去,每走一步,他都在默念,讓風浪停下來。
然而風浪似乎對他的想法熟視無睹,反而更加猖獗起來。
杜明朗用盡所有力氣走到船頭,站在搖晃劇烈的甲板上,然後他緩緩舉起左手,迎著驚濤駭浪,腦海中不停的想: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
祖瑪的呼救聲已經被風浪聲打碎,他聽的不那麼清晰,但他心中有個信念仍然在堅持著。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經開啟古曼陀之心的經歷,並試著去那樣做,冷靜,呼吸,放空所有的雜念。
「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他逐聲提高的叨念,忽然一座小山般高的浪頭直拍下來,巨大的力量直接把杜明朗掀起,直摔在甲板上,冰冷刺骨的海水一下把他周身打透。
這感覺也太真實了!
杜明朗掙扎著站起來,渾身濕透,他甚至懷疑這是否是真的在他魂海里。
但他沒有放棄,繼續走向船頭甲板,搖搖晃晃的劇烈擺動令他根本站不穩腳跟。於是他壓低了重心,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他閉著眼,進行再次嘗試。
陡然間,杜明朗心底涌動一股熱流,熱流瞬間衝到全身每一處血脈,並噴薄欲出,他的雙眼被熱流沖開,口中發出吶喊般的嘯聲,這股力量如同核子的衝擊波向四面八方瀰漫開去,所有的風浪怒濤在這巨大的衝擊下疾退而去,一瞬千里!
但這股熱流同樣沖潰了杜明朗的身體,裂成無數縱深的裂紋,隨機也破碎四射,宛如打碎了一盞晶瑩的琉璃樽,化作輝光爍爍的碎片墜入海底。
一切歸於寂靜!
那些散落的碎屑在無盡的深海中緩緩沉沒,忽的,在那最黑暗的地方,突然有一片發出亮光,接著無數碎片都以亮光回應,一點一點,又一點,宛如天幕中璀璨的星河。它們閃著閃著竟開始向第一片碎屑的方向射來,與它拼連在一起,凝聚接著凝聚……
杜明朗忽的睜開眼睛,大口喘息,那種窒息的感覺隨著清涼的空氣大量灌入鼻孔而消失。
他仍盤坐在泉池中,而對面的木蓮坐在他對面一尺左右的距離,正用雙手對著自己的胸前。
木蓮的身體在發光,溫潤的淡金色光芒透過他的皮膚滲出來,神秘而柔和。而他正在用掌心將這些光注入杜明朗的身體。
很難想象,一個如此冰冷的連皮膚都幾乎沒有溫度的人,體內居然會有這種暖澤的光彩。
杜明朗有些吃驚,雖然他自己坐在聖泉之中,但仍感到自己滿臉滲出的汗珠。
過了一會兒,他的呼吸平靜而均勻了下來,木蓮體內的金光也消逝了。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吧。」木蓮仍然冷冷的,但他的語氣有些微不可查的疲憊。
「老師,剛才發生了什麼?我好像看到……」杜明朗還想講述,
但木蓮卻已經從容的起身,並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遭遇了什麼,行了,快點走吧,明天再來。」
說完木蓮頭也不回,竟像一陣霧氣一樣一晃就到了泉池外,隨後披上長袍,又霧一樣的消失了。
只留下月光站在原地,瞪著溜圓的眼睛瞪視著自己。
杜明朗真是一頭霧水,但他可以瞥見晨光已經透過濃密的枝葉灑下來,天已經亮了。聖泉的銀光也奇怪的消失了,就很像普通清澈的水池一樣。
杜明朗想起自己還不著一絲,不禁臉瞬間漲紅,他趕緊游到池邊穿好衣物,可他突然想到了剛才魂海中的祖瑪,那傢伙不會被淹死了吧?
想到這,他低聲問了句:「祖瑪,你在嗎?」
腦海中回蕩著一個聲音傳遞到耳朵里:「主人,我在。」
「謝天謝地,你沒事吧?」杜明朗問。
「我沒事,而且很好。小主人,你真的厲害。」祖瑪回應著。
「我?我怎麼了?」杜明朗急於想知道剛才那段魂海里的情況。
「你的精魄被打碎了。」
「什麼?碎了?!」杜明朗心頭一凜。
「碎是碎了,不過又被修補好了。」祖瑪說,「確切的說是已經重塑了。」
「重塑?」
「對,你精魂爆發出的魂力太強,以致於它本身無法承受所以發生了……碎裂,不過瀲灧之泉及時將它修補重塑,併發生了質的變化。」祖瑪回答。
「真的嗎?我變強了?」杜明朗喜形於色。
「強了不是一丁半點。當然……」祖瑪沉了沉,「那位魂師也幫了你很大的忙,否則你的精魂碎成那樣,修補不全也很危險。」
「很……碎嗎?」杜明朗問。
「很碎。」祖瑪立即回答,「就好像砸碎的蛋殼。」
「那是……很碎了……」杜明朗有點尷尬,「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呃……」祖瑪沉默了片刻,「你當然不會有感覺主人。畢竟精魂破碎是很危險的事。」
「很危險?」杜明朗心頭一凜。
「我必須如實向主人坦白,精魂破碎如果不能修補如初,你就不會再醒過來了。」祖瑪表達的很委婉,但杜明朗還是聽懂了。
「你是說我會死?」
「是這個意思,而且並不是每一個破碎的精魂都能被重塑,一旦稍有差池,失智瘋癲都有可能。」
杜明朗額頭出了一層冷汗:「你怎麼不事先告訴我?」
「我即便說了也沒用,因為你如果不錘鍊精魄,那個魂師恐怕也不會讓你從魂海中醒來。」祖瑪回答,「不過,不得不說他的魂力很強。」
「魂師究竟是幹什麼的?為什麼他的身體沒有溫度,就像……」
「死人。」祖瑪回答。
「他是死人?!」杜明朗又出了一身冷汗。
「我想想怎麼和你解釋……」祖瑪措辭了片刻,「所有的生靈都有精魂,但精魂的質量各有不同,普通的生靈死後精魂會歸往地下王國,然後接受白神的審判,但也有一些精魄強大者,他們的魂力足以支撐已經死亡的身體,但心臟不會跳動,血液也會變色,他們被稱為魂師。」
「那不就是殭屍?」杜明朗覺得一陣發冷。
「不不,他們不是你想的那種會跳的屍體。因為有強大的精魄之力,他們和鮮活生靈看上去沒有任何區別,只是沒有活著的體征。魂力可以支撐他們存在很長時間,直到魂力衰竭,他們也會隨之消散。」祖瑪解釋著。
「這麼說木蓮老師活了……不,死了很久……也不對。」杜明朗也在措辭。
「我無法看出他的身份和年齡,但主人,他的魂力是金色的,那種淡金色的光澤,我只知道存在於一個地方……」祖瑪說。
「什麼地方?」杜明朗忙問。
「為色蓮初島。」祖瑪回答,「意思就是光明之島。」
「那不就是光明學院的地方?」杜明朗問。
「沒錯,就是那兒。」
「可是,光明學院怎麼會有殭屍,不,是魂師。」杜明朗總覺得這種活死人不太吉利,與他印象里聖潔光輝的光明學院不太協調。
「我也不能確定小主人,也只是猜測,或許這位魂師和那地方有些淵源。」
杜明朗和祖瑪自言自語對話的這段時間,朝陽已經升起,儘管這裡樹木蔥鬱遮蔽,但金色的陽光還是照射了下來,絲絲縷縷彷彿金線般。
「不好,天亮了,我們得趕緊回去,要不然就要被發現了。」杜明朗趕緊跑向睡得香甜的五彩松鷹,準備返回烏童族的樹村。
翡雲森林的確是個非常迷人的地方,它比月戈族所在的霧島更加神秘,也更為綺麗。
這些香格里拉的原始植被都各有特色,與智猿世界的植被大為不同。這裡的喬木都異常的高大,而灌木則千奇百怪,那些孢子植物的種子顏色各異,經常會流散於風中,就像移動的花瓣群,還有飛舞的蝴蝶翅膀樣的小鳥。
杜明朗以要每天早晨尋找森林之神為借口,每晚休息的很早,然後在趁夜溜出來前往瀲灧聖泉所在的地方。
一連四天倒也平平安安,無風無浪。而木蓮則是每天讓他在聖泉池中打坐,進入魂海中繼續堪破虛像,提升魂力。
魂海中的虛像從一開始的記憶中熟悉的地方,到完全陌生的領域,冰山,火海……直至浩瀚如星河的空間,而杜明朗的任務就是在打破虛像,一次又一次挑戰自己的魂力。幸好在祖瑪的幫助下,他最終還是回到了現實之中,而且時長越來越短。
第五個夜晚降臨,木蓮已經在泉池旁站立等候,弄得杜明朗因為他遲到了。
「其實你已經不需要月光為你報時了,對吧?」木蓮意味深長的說。
「我?我現在應該是已經習慣了……」杜明朗還沒明白他的意思。
「三頭山貓是個不錯的魂獸,只是你現在魂力的等級還不夠,還不能把它釋放出來。」木蓮之前一直沒有提及過祖瑪的一切,杜明朗本以為他一無所知。
「您都知道了……」杜明朗臉紅了幾分。
「每一個擁有精魂之力的生靈都可以擁有魂獸。」木蓮淡淡的說,「既然三頭貓妖和你機緣巧合,就先讓它跟你一段時間吧。」
「魂獸?」杜明朗愣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聽說。
「魂獸可以由你的魂力轉化,也可以吸收其他生靈的精魂為己所用,它們即是你精魂的一部分。魂獸化形之後,可以作為你的協助,保護你的安全。」木蓮看了看杜明朗,「三頭山貓的妖魂既然已經被你凈化,也就可以放心驅使了。」
「那也只是碰巧了,我的真言之力只能偶爾竄出來一下。」杜明朗傻笑了兩聲。
「我在幫你錘鍊精魂的這幾天,在你的魂海里看到了一些記憶,你曾經利用真言馴化術,馴化了古曼陀之心,得到了其中隱藏的咒語;又利用本原凈化消除了地靈怪,凈化了三頭山貓,但你的精神力被禁咒封印了,所以你也不知道是怎麼施展出來的。」木蓮對一切了如指掌。
「靈羲說,可能是白鬍子用靈力幫我解咒的時候把封印減弱了,所以才能釋放一些力量。」杜明朗說。
木蓮冷冷一笑:「格多薩滿雖然很強大,但就禁咒一道恐怕也只是粗淺了解。古往今來的禁咒大多包涵著深邃的奧義,他的靈力是沒辦法減弱封印的,如果說唯一對你的幫助,可能就是開啟了你的識界。」
杜明朗心裡暗自讚歎,這位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陌生的老師果然不一般,的確就在月戈蒼替他解咒的時候,他見到了白色的一片蒼茫。
如果按照那一片蒼白就是巨眼說的識界,那正是從那天晚上開啟的。
「我……進過自己的識界。」杜明朗說。
「哦?」木蓮雙眼一亮,「你真的進入了自己的識界?」
杜明朗點頭說:「只不過我在識界見到的事情前後不太一樣。」
「你見到了什麼?」木蓮問。
「一片白茫茫的,沒有邊際的純凈,沒有生命的氣息,靜的可怕,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一樣可怕。」杜明朗如實說出感受。
「純白?」木蓮若有所思,隨後他又問,「裡面還看見什麼?」
「我有兩次見到閃電,確切的說是許多閃電絞纏在一起,裡面有一束光,那光是彩色的,琉璃般的色澤,只是很黯淡……」杜明朗記得很清楚。
木蓮垂眸,口中繼續問:「你說前後不同,你後面又見到什麼?」
「我在集古鎮山洞裡凈化暗吟咒的時候,就沒再見到這些,而是見到一隻巨大的眼睛,還有個聲音,告訴我那是我的識界,並且問我需要它幫助么?好像它之前幫過我,可我並不記得。」
「一隻眼睛?什麼樣的眼睛?」木蓮問的很仔細。
「很怪的眼睛。」杜明朗回憶著,「純白色,美的像鑽石一樣,不過感覺不像人眼。」
「是蛇眼嗎?」木蓮忽然問。
杜明朗想了想,茅塞頓開:「對對對,像是蛇的眼睛!老師您怎麼知道的?」
木蓮忽然轉過身,他那冰冷的目光變得像刀子一樣鋒利:「你和白神有什麼關係?」
「白神?」杜明朗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見這個稱呼與自己有關了,於是他想到了白鬍子。
杜明朗伸出左手:「老師,您看看我的真言手鐲。」
「手鐲怎麼了?」木蓮低頭去看。
「白鬍子說,真言手鐲會根據每個人的特質顯現出各自不同的花紋。我雖然繼承的是我母親的手鐲,但我的花紋是月神花。」
「月神花是白神的象徵。」木蓮低頭端詳杜明朗的手鐲,不住的緩緩點頭,「果然是月神花……小子,我問你。」
杜明朗一怔:「您問。」
木蓮看著他:「你的父親是誰?」
杜明朗一下想到了已經故去的杜國昌,但他馬上意識到,木蓮問的不是這位養父,於是他澀然搖頭:「老師,我不知道。我連生母都沒見過,更別說生父了。」
木蓮沉默不語,半晌他才說:「小子,我能幫你的也只有這麼多了。你母親多年來一直隱瞞著你生父的身份,但她或許會告訴你。去找她吧,只有她能幫你解開身上的謎。」
杜明朗有些失望:「老師這麼厲害,也不能幫我解開禁咒么?」
「我……」木蓮第一次說話卡住,「以前我或許可以,但現在……」他欲言又止。
「白鬍子說,也許光明學院會找到破解禁咒的辦法。」杜明朗喃喃的說。
「我勸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木蓮聲音變得冷厲起來。
「啊?」杜明朗被他嚇得一驚。
「你太不了解那些光明修士了。」木蓮冷冷的說,「他們或許會幫你解開這個古老又複雜的禁咒,但無論解開與否,他們都會把你囚禁起來,直到……你死為止。」
「什麼?!」杜明朗心生恐懼,「為什麼他們要囚禁我?」
「為什麼?」木蓮又冷笑了,「現在的香格里拉很多人都想把你關起來,更別說那些光明修士,他們會把你當成個實驗品,一點點的研究你。」
聽著這幾句話,杜明朗腦海中一下浮現出小白鼠,兔子被人拿去解剖的畫面,當即臉都白了。
「老師,咱別說這個了。今天是最後一天了,咱們還是開始訓練吧。」
木蓮見他有些膽怯,嘴角又微微勾起,隨後說:「今天我沒什麼可教你的了,走,帶你去個地方。」
杜明朗怔了一下:「不教了?那咱們去哪兒?」
木蓮問他:「你來翡雲森林的目的是什麼?」
杜明朗想了下回答:「見森林之神,轉交幽蟲的蟲王蛋。」
木蓮點了點頭:「那就是了,我帶你去見這個老朋友。」
「您知道森林之神在哪兒?」杜明朗欣喜若狂。
「我當然知道。」木蓮得意的回答。
「那您幹嘛不早告訴我?」杜明朗說。
「我早告訴你也沒用,祂就算站在你面前你也看不見。」木蓮斜乜了他一眼。
「那為什麼?我又不是瞎子。」杜明朗嘟囔著。
木蓮抬手又敲了杜明朗的腦袋一下:「真是笨,叫那三個頭的山貓告訴你。」說完他拂袖而去。
杜明朗摸著頭齜牙咧嘴,腦海中的祖瑪卻傳來了嘿嘿的笑聲:「主人,聽魂師的意思,森林之神應該是在一個只有精魂才能進入的地方,你的魂力沒練好之前是沒法看到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