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女孩

電梯載著嬋女士飛速向下，穿過基地裡層層累積的構建，一直到達基地位於地下的最深處，隱藏在繁複結構和無數厚重裝甲下的心臟之地。

電梯門打開，女士邁步走了出去，撲面而來的是一整片懸於這深幽地底的廣闊銀河。無數緊密相連的繁星在漆黑廣闊的空間中呼吸明滅，彷彿一腳踏進了浩瀚宇宙。但這裡不但存在空氣，甚至還瀰漫著些淡淡的灰塵味，提醒著每一個到來的人這裡只不過是基地地下的巨構，伴隨著繁星的閃爍，有機械的嗡鳴在這空洞的構造里振動。

女士噠噠噠的腳步聲回蕩在能彷彿塞進一座帝國大廈的拱形通道里，拱頂上肅白的燈光伴隨著女士的腳步一排排亮起，照亮了這片漆黑星海。宛如蟲洞般螺旋向下的宏偉構造被建立在整個基地的底層，無數計算單元層層安置，每個單元上明滅閃爍的指示燈構成了之前所見的無數繁星。

這裡便是整個基地得以高效運轉的根本，依靠無數高效計算單元堆疊並聯，拋棄成本與效率，簡單粗暴的追求性能而成的最終方案，為基地乃至日冕艦隊提供算力支援與網路連接的核心運算中樞——被稱為地下銀河的人造奇迹。

唯有在這裡，人算遠勝天算。

女士一路向前，通過數道身份驗證，來到了建立在這人造星海之上的寬闊平台，一個擁有和女士同樣發色的女孩已在此等候，看到女士走進，便略微欠身致意。

「日安，女士。」

「說了多少次了，我們之間不用這些禮節，我先是是你姐，然後才是你的上級。」女士揉了揉她的腦袋，「朔，幫我接通隔離單元，讓我們來看看那位不請自來的客人究竟知道些什麼。」

「您懷疑她和離島裡面的王有關係？」不需女士多說，寄宿於這龐大矩陣之內的朔便已經通過情報室與核心之間的數據交流知曉了原因。

女士點點頭。

「可我覺得她的腦袋和她的記憶都是一團漿糊，就算有，她也不一定想得起來。」朔不置可否。

「都四個月過去了，她總得想起些什麼吧？」

「我看不一定。」朔撇撇嘴，但還是執行了命令。

「已經為您接通了，但是她的情況可能有些奇妙，還請您做好心理準備。」朔往旁邊走了一步，為女士讓開了她身後的交互界面。

「有些奇妙。。。什麼意思？」女士好奇的看向屏幕。

屏幕里赫然出現一位少女，穿著兔子連帽睡衣，幾縷不安分的黑色發梢從戴在腦袋上的兜帽里露了出來，她盤著腿坐在床上，抱著個手柄啪啪啪地按著，聚精會神，看起來並不知道有兩個人正盯著她看。

「所以這是什麼？」女士指著屏幕。

「這是隔離單元和被暫時安排在裡面的客人。」

「隔離單元是什麼？」

朔愣了愣，有些疑惑女士為什麼會問出這麼沒有常識的問題，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隔離單元是幾組與計算中樞沒有直接交互的獨立計算單元，用於臨時存儲和處理一些可能具有污染性的數據。」

「你覺得這個畫面看起來很像隔離單元裡面該有的東西嗎？」女士捏了捏眉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四個月前，這個稀里糊塗滿腦子漿糊的機魂闖進了基地的底層伺服器，被朔逮了個正著。結果四個月後，她卻穿著睡衣忙著打遊戲。一個只能存在於網路上的幽靈，被關在隔離單元的存儲晶元里，卻裝模作樣的過得像個無憂無慮的十八歲女孩，

這讓女士感覺到有點錯位的荒謬感。

「她只是被暫時限制了活動而已。」似乎看出來女士的想法，朔貼心地解釋道：「對於整個系統來說，她依然是記錄在冊的同盟正式成員，並且享有符合規定的一切許可權。」

「呃，她沒亂逛資料庫吧？」

「沒有，我攔住了。她發了幾天呆之後才發現她能接入網路，但大部分的許可權已經被我關掉了，她最後就連進了搖籃鄉裡面的那個互聯網。很快就跟您一樣沉迷在了裡面的各種文化創造里。」

「什麼叫和我一樣？」女士不滿。

「字面意思咯。」朔掩嘴偷笑，「她似乎很喜歡這些東西，很快給自己設定了一個新形象，比一開始那個看起來要年輕了些，還有幾套衣服，最後又把隔離單元里的居住環境改造了一下，看起來就跟搖籃鄉里那些女孩子一模一樣。」

「那倒挺有意思，不過現在我們有些事情要問問她，朔，讓她先停一停。」

「如您所願，姐姐。」朔點頭，然後掐掉了女孩的WiFi。

女孩終於抬起了腦袋，臉上帶著些氣惱和茫然念念自語：「哎我遊戲快贏了要，怎麼這地方也能斷網的？」

女士看到她豐富靈活彷彿真人一樣的表情不禁有些想笑，但還是繃住了嚴肅的臉：「別看了，我讓朔掐的，我有一些情況想要問問你，說不定你能記起來些什麼。叫了你幾聲你也沒反應，只能先讓你轉移一下注意力了。」

女孩立馬收起了之前的表情，轉而掛起了有些諂媚的笑：「原來是嬋姐姐啊，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跟我計較了唄，您有什麼要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

「剛剛在搖籃鄉的一處坐標生成了一個離島，還卷進去兩個普通人。」女士開門見山。

「那些神明又開始不安分啦。」女孩撓了撓頭，「那是挺嚴重的，還卷進去兩個人，可惜我也幫不上啥忙啊。」

「其中一個人和你一樣，帶著我們的識別碼，但那個識別碼對應的是一個未知的王，我想說不定你倆能認識。」

女孩愣了愣，苦笑道：「您太高看我了嬋姐姐，我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來，更別說能認出來別人了。」

「是嗎，那真遺憾。抱歉打擾你了。」女士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輕輕嘆了口氣。「等我們解決這邊的問題之後會儘快把你的身份落實下來的，如果裡面那個人能被我們救出來的話你們倆可以聊一聊，說不定對你的記憶有什麼幫助。不過現在只能委屈你在這裡再呆一會了。朔，幫我們的漂亮小姐恢復一下網路，我得重新回去坐鎮指揮了。」

「等一下。」女孩猶豫了一下，還是喊住了準備轉身離開的女士，「我其實有想起來一些事情，或許能對您有些幫助。」

「想起了什麼，你說說看。」朔不知道從哪拿來個椅子給女士坐下。

女孩不好意思地卷著頭髮：「其實也不多啦，就記起來倆，一個是我怎麼死的，一個是我怎麼活的。」

「什麼死的活的？」女士一下子沒聽懂，「你給我詳細說說。」

「好的好的。」女孩連連點頭，「這事得先從我死之前是個人說起。。。」

「等等，你死之前是個人？什麼驢頭不對馬嘴的。」女士有些懷疑這女孩的邏輯模塊是不是出了點問題。

「就是字面意思啊。我之前是人類，而且大概率參加了曾經的那次戰爭，結果轟的一下被炸死了。」

女士陷入了沉默，她知道女孩說的是哪場戰爭，那場戰爭犧牲了太多，即便是今天她也不願回憶那時的細節。

女孩沒有注意到女士的情緒變化，-她繼續自顧自地繼續說話：「死之前有人替我擋住了最大的那次衝擊，我就給留了個全屍。然後我聽見有人說我還有得救，讓我醒來後去找個人，我就活了，不過變成了現在這樣。。。」

女士不著痕迹的看了朔一眼，然後詢問到：「你覺得你要找的會是離島裡面的那個人嗎？」

女孩搖搖頭：「不好說，我哪能記得這麼多啊，而且離島裡面那哥們我也沒見過，下不了判斷。」

「嗯，這樣嗎？」女士頷首，「我可以給你我們的探針能監控到的離島內部畫面，或許對你的記憶有些幫助。」

「那麻煩了。」女孩點點頭。

「朔，後面就交給你了。我得回去看著情報室那群臭小子了，再見姑娘們」說完，女士便起身離開。

朔略略躬身：「再見，姐姐。」

雷厲風行的女士隨手朝後面擺了兩下，就踏著噠噠噠的腳步走遠了。

伴隨著她的離去，拱頂的燈光也逐漸熄滅，地下重歸黑暗的星海。

而依然呆在牢里的女孩已經取得了讀取探針畫面的許可權，隨意盤腿往地上一坐，就開始直勾勾的盯著屏幕。

「哎，姐姐剛聯繫我讓你重新起個名字。」朔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跑進了女孩呆的隔離單元里，和她肩並肩一起坐著，「她說馬上要給你登記資料，沒名字不好往登記表上填，我可以幫你一起想。」

「哦。」女孩只應了一聲，目光還是吸在畫面里躺在地上的少年身上

朔也不在意，兩個人就這麼一起坐著，彷彿一對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