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J路
「你看,這面具,好好看。」阿輝轉過頭看看我,那陰森森的死神面具我只是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然而阿輝確是非常喜歡,我覺得是與他之前玩的那些遊戲很有關係,都是同一個畫風。
在BJ路上逛了沒多久,阿輝便把我拉進了一家恐怖屋,裡面賣的一系列東西,都是跟恐怖有關的,包括面具、南瓜燈籠、還有一些斗篷和大大的鐮刀,感覺跟萬聖節的鬼節很有關係。
我從小沒有過過萬聖節,但我知道那是西方的鬼節,以至於現在很多人都不過中國的鬼節了,甚至不知道還有這個節日。
其實中元節以前也不稱做鬼節,村裡老人說中元節是祭祀祖先的日子,那一晚雖然不用去爬山,但是管事的總是要去一下祠堂,點香祭拜還有燒紙,流程就跟大年三十一樣。其餘人家則是在家裡準備好貢品,各自祭拜,所以那天晚餐又會特別豐盛。
只是如今日本文化盛行,中元節這天又被傳做百鬼夜行,就是這一天晚上地獄里的惡鬼全部會跑出來,此時陰盛陽衰,所以人們盡量在晚上不要出去,越晚越要待在家裡。其實過去的時候這一晚是用來祭祀祖先,放河燈焚紙錠之類的,怎麼會規定不要出門呢,中國人一般也不會把祭祀的日子稱作鬼節。
趁著阿輝一件件欣賞的空隙,我走到店門口,朝外面望去,外面即是繁華的BJ路。這裡的建築頗有些傳統的樣式,也有些西方的樣式,街上兩邊都掛上了一串串的紅燈籠,看起來頗為喜慶。
阿輝說這裡的建築肯定不是以前就傳到現在的,而是特意做古、做舊,然而在普通人看來,來這裡逛一逛確實別有風味。據說在清朝時期這條路就已經很繁華,當時作為清朝官員迎來送往的官道,每隔一段路就會設一些接待亭。
BJ路跟BJ沒有半毛錢關係,據說是之前某個時期,才從別的路名改成了BJ路,意味向BJ靠攏,名字就一直這樣被沿襲下來。其實基本上還是以廣州特色為主。
BJ路什麼都有賣、服裝、小吃、箱包、珠寶、傳統用品……現在已經變成了一條美食街或者步行街。我們那天走了沒多久就看到路上鋪著一層的玻璃窗,大概十多米,我們感到很驚訝,路上居然鋪著透明的玻璃窗,裡面是凹陷下去的,可以看到有一些硬幣在裡面,不知道是什麼寓意。
從恐怖主題商店出來以後我便帶著他們進到另外一家店,這裡是賣傘的,天堂傘,我之前只知道傘是那些超市或者百貨的一個品類,從不知原來還有一家店是單獨賣傘的。
「天堂傘,這傘遮了能上天堂嗎。」阿輝悠悠說道。
老闆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顯然是聽到了,然而他什麼都沒表示,或許是見多了別人開這種玩笑。
我仔細地看擺在那裡的一把把傘,在徵求了同意后還打開來一把,我並不是對這些有太大的興趣,而是恰好之前那把傘丟了,最近又多雨,因此便想著買一把。
天堂傘的款式很多樣,但偏以繪製上傳統的花鳥草木為主,然而卻不會像一般的花鳥草木傘一般俗氣或者老氣,而是透露著一股淡雅的氣質。我印象最深的一把是長柄的彩虹傘。其實從初中開始我們就不怎麼喜歡拿長柄傘了,一個是不能摺疊不方便,還有一個是當時的潮流就是摺疊傘。
潮流就像是一個圈,不停在循環,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公交車上、地鐵上又流行起來這種長柄傘。人們再次犧牲了便利性,
選擇了這種酷酷的長柄傘,一開始是純黑或者深藍色,然而最近見到更多的是彩虹色,五彩繽紛,極具視覺衝擊與活力。
然而一把79的售價讓我沒猶豫兩下就放棄了,看著那標示著的杭州天堂傘,我還是把它放了回去。
「不買了嗎?」
阿輝和阿良兩人靠著欄杆,看著我走出來說道。
「淋一下雨也沒什麼,沒事。」
路上不停還有一些有意思的東西吸引著我們,像是還有專門賣筆墨紙硯的,門口還有老爺爺在寫字。然而經過前面兩家店以後,其餘的我們都匆匆掠過,或許對於別人來說這裡是一個可以慢慢細逛的景區,但是對我們來說身上像是壓了一個包袱,無法自由自在地去逛街,這會我才知道,原來影響人的並不是環境,而是心情。
這裡還有很多小吃店,賣的都是廣州當地的一些特產,一些酥餅之類的,每經過一家店就會聽到很多阿姨在用粵語講要買什麼吃的,聽說有很多遊客也專門過來這裡買當地的小吃。除了手工店另一些賣酥餅和特色小吃的店鋪更高級,且採取了精裝的方法,不過價格非常貴,一份就要幾百塊,主要是作為禮物送出。
我們一進去就顯得格外突兀,那些導購小姐姐還是禮貌性地過來給我們介紹,說讓我們自己看一下一盒幾百塊的禮盒,裡面各種特色小吃全包,我難受地腳趾不停扣著鞋底。回過頭瞥了一眼阿輝手裡還攥著那個二維碼,此時被緊緊地貼在自己袖口處,我不免得要忍住發笑。
裝模作樣地查看了一番后,我們兩手空空走出去,出去那一瞬間感覺兩邊的迎賓視線都朝我們身上射來,十分不自在。
這裡商貿種類很多,更是讓我們犯了難,到底應該去掃一些什麼,面對街邊這些各具特色的店鋪,我們無所適從。
經過討論,我們還是決定去這裡的百貨商城,裡面各種服裝類和飾品類的店鋪扎堆,比較符合我們以前的推廣模式。
於是我們一路奔向了這裡最大的兩座商城,進去以後發現沿牆有著一間間的小商鋪,就跟之前的牛仔褲批發店一樣,只不過這裡作為商城,裝修更精美,布局也更小,大概只有十平方左右。
進去以後發現裡面的店主多半是年輕姑娘,我跟他們在那裡講了半天費率什麼的,她們既不懂也不感興趣,在那裡看著小視頻,我響起之前大禮堂講過的投入感情進去,覺得可能會被當成騷然吧,只好機械式地做著復讀機。
果然最重要的不是知道要怎麼做啊,然而我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念完了,問了一句,你們感興趣嗎。他們如夢初醒般地看著我,搖搖頭,我於是像只喪屍一般地走到下一家店。
就這麼巡了一圈,終於還是給我辦成了一張,那店家是個男的,留著寸頭,一開始也是對我有些懷疑,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涼了的時候,他忽然開口問我,「你是哪裡人。」
「潮汕的。」
他點點頭,「是有那裡的口音,潮汕哪裡。」
我進一步縮小了範圍,他於是再問,一直到我說出我老家所在的鄉名。
他說了一句當地話。我頓時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地回了一句,他笑著看著我,「你說的那個手續費,是真那麼低的吧。」
「是啊。」
「那就辦吧。」
於是我拿出協議來,也拍了照,沒想到今天的第一單就是靠這老鄉的關係達成了,出去了以後,再也沒有要掃其他店的慾望了,我想著應該不會再有老鄉在這裡開店了,於是就朝著附近的麥當勞走去。
這家商城是有兩座比較獨立的大樓連接而成,中間有很多類似隧道的過道,而麥當勞就在我們這邊三樓的過道,就在我要走近那個過道的時候,我又看到了阿娟和阿夢,她們兩個看到我,也笑笑,我們就像熟悉的老朋友般打起招呼來。
「你們也去麥當勞休息嗎。」
「是啊。」
「你今天有單嗎。」
「有一單,現在去休息了。」
「我們也是,有一單就不掃了。」她們兩人有些害羞地笑起來。
進去麥當勞以後就感受到強烈的冷氣,這邊麥當勞很大,大概是其他店面的兩倍,而且沒有其他店的拐彎之類,這裡就是一個長方形大平面。這裡還設置了前中后三個沙發座位,有些尷尬的是我們進去后基本座位都滿了,估計是商城人氣太旺了。
在那裡找了一會兒,忽然最後那個沙發座位那群人起身走了,於是我們走過去坐下來。坐下來以後有些尷尬,滿桌的殘羹剩飯,兩張黑色沙發椅,三個人面對面坐著,面面相覷。
我是知道商城這邊的麥當勞要更貴一些,基本上點起來就要四十多塊,我現在花唄已經倒欠了一千多塊錢,每天跟他們去吃的都是蘭州拉麵或者是沙縣,保證價格都在12塊以下,按照推算應該能撐到發工資把欠款還掉。
她們似乎也不想點什麼東西,只是低頭玩著手機。於是出現了有些尷尬的一幕,我們三人坐在這沙發區域啥都不點,有時候幾次眼神接觸,然後又趕忙低下頭看手機。
桌子上很快被阿姨收拾得乾乾淨淨。而不時有捧著餐盤的人到處在尋找座位。
沒一會兒就遇到一個更尷尬的事情,一家三口在找座位,然後一個孩子大聲說道,「爸爸,這裡有座位。」我想他應該是看到了我一個人坐那麼長沙發還剩好幾個空位。
結果那家人走到了阿夢他們那一邊,父親和母親各端了一個盤子立在那裡。
「那你們坐這裡吧,我們是一起的。」阿夢立馬說道,然後站起來坐到我們這邊。
他們說著感謝,就在對面坐下了,一家三口一邊說話一邊吃起來。我們這邊則是假裝看手機。三個人坐在一張沙發后我和阿夢緊挨著坐著,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洗髮水的味道。
對面一家三口開始大吃大喝起來,為了避免尷尬,我們也開始聊起天來。
「你今天是一個人來這邊掃嗎。」她用手機擋住臉,問道。
「沒有,我們是分開了,他們應該還在掃。」
她點點頭。
「你學校是在哪裡。」
「在大學城。」
「大學城,離這裡遠不遠。」
「挺遠的,我們都在說,早點起不怕,反正可以在公交車上睡一覺。」
「我學校也挺遠,不過我們就一大專。」
「沒關係啊,現在大專有技術的反而掙錢比我們的多呢。」
這是她的真心話嗎,那難道很多事情是我想太多了?
「這個實習,真的是挺爛的了吧。」
「不是挺爛,是最爛。」阿娟說道,「要不是披著個銀行的外衣,可能沒有多少人會來。」
「那你們是,銀行……金融專業的嗎。」
「我不是,我是傳媒的,她是。」阿夢說道,看了一眼阿娟,「她以後想進銀行的。」
「所以你陪她來?」
阿娟似乎想說什麼,看了一眼阿夢。
「沒,主要是我也對金融這塊感興趣,所以就來一塊實習。」
「很少見到女孩子對金融感興趣的。」
「是啊,可能是女孩子普遍數學沒男孩子好吧,不過我一直挺喜歡財經類的新聞,我爸以前炒股,很小的時候我就一直對著他平板上的K線圖發獃了。」
「所以你是喜歡股票這一類的東西。」
「不是,我不炒股的,只是對財經類的都挺感興趣的,像是貨幣、房價還有經濟增長之類的,總之就是操不該操的心。」
我點點頭,不知道怎麼去接,心裡盤算出一個問題,想問她現在房價為何這麼高,但轉念一想她或許會覺得我抖機靈,只好沉默。
「那你呢。」
「噢,我也是不是相關專業的,當初聽說是銀行找實習,也就過來了。」
「會不會也失望了。」阿娟似乎很想找到感同身受的人。
「多少有一點吧。」
「那你為什麼還不走,是不是跟我們一樣,也想等到拿個證明。」
「算是吧,同時我也覺得這是個挑戰,想去克服它。以前在工廠打寒假工的時候,比這個累很多,然後也有一些人走掉了,但是我們做到了結束,我想著這個也應該這樣。」
阿夢手托著頭看著我,點點頭,讓我在想她是不是也體會過工廠的辛苦。
「不過要是能及時換一個工資更高的,不是更好嘛。」
「嗯……應該也是吧,但是我覺得既然做了就做完算了。」
阿娟抿著嘴,似乎不以為然,不過她只是拿起手機看了看,沒有說話。阿夢不時探過身子去看阿娟手機的內容,阿娟則是不時摸一下她的頭。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我也只好看起手機。
我覺得頭有些痛,再看去時,阿夢已經倚在阿娟的肩上睡著了,閉著眼,摺疊好的大大的眼鏡收攏掛在手指上,鼻翼輕微的翕動著。對面的一家三口也早已吃完離開了。
這會兒我可以毫無顧忌專心致志地去看她,我實在很想仔細地看看她,收了眼鏡后她的眼廓還是挺大,有些圓圓的鼻尖很是可愛,在光線的照射下還能看到細微的絨毛,耳朵形狀也很好,小小的耳朵和一點點的耳垂,甚至小巧,緊抿著的嘴唇透著白紅色,一看就異常的柔軟。
轟隆一聲,天邊想起一陣雷聲,在偌大的落地窗玻璃的映照下還能斜眼看到閃電的劃過,阿夢睜開眼睛,雙眼茫然,似乎沒有發現我正在看她,然後又緩緩閉上。
嗒嗒嗒,都打的雨滴砸落在窗玻璃上,不一會兒就是啪啪啪啪的聲響,彷彿是漫天的黃豆灑落下來。我竟然前所未有地感覺到安心,看著那已經被水流沖刷得變形的玻璃,沒有一會兒,就覺得困倦起來,於是慢慢閉上了眼睛。
要是能夠一直停留在這一刻,那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