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抽離

無法抽離

「來,乾杯!」我們三人的杯子碰在了一起,這是我們第二次來阿泰家裡,也標誌著我們的和好如初。

儘管這次相聚我從中愣是幾次斡旋,主要是阿輝已經不再想和阿泰見面,然而好說歹說,阿輝還是過來了。

到了巷子口,阿泰說要買幾個手抓餅,於是就跟老闆說按老樣子點三份,然後跟我們說要加什麼醬自己跟老闆講,隨後他就進了對面的超市。

我和阿輝站在這巷口,不時地還得側下身讓一些三輪車或者電動車的經過。頭頂是四面八方的電線彙集過來的一坨大鐵塊,只要一條電線抽動一下,大鐵塊砸下來,就可以把我砸的腦漿崩裂,不過這並不會對這裡的街面景觀造成影響。

我抬頭往裡面望,黑漆漆濕黏黏的,而從這巷口一直往外到外面馬路,路面便會越來越敞亮乾爽。

老闆從一個透明袋子里拿出了一個圓餅,我感覺這圓餅硬的像石頭,足以用來割開仇人的喉嚨。他把麵餅攤在了鐵板上,就那麼靜靜地等待著,大約一兩分鐘後面餅變得軟乎乎,這會兒他又拿出另外一個麵餅放在了鐵板上。

鐵板不大,基本上只能放得下一張堅硬的還沒熟的麵餅,他用兩隻鐵鏟子在那熟了的餅上面拉扯著,它柔軟得像是一塊布。老闆又在角落裡打上一顆雞蛋,然後把麵餅覆蓋上去。之後又在角落放上幾片青菜還有熱狗雞柳什麼的,煎熟以後全部加進去。

「要什麼醬。」老闆望著我。

我還沉浸在老闆剛才把這幾樣東西全部捲起來的過程中,在我看來這手抓餅的厚度快蓋過漢堡了。

「沙拉和辣椒吧。」

「行。」

老闆拿起旁邊的兩個像是奶瓶一樣的東西,畫圈圈似的擠出來醬汁,然後拿起鐵夾子把手抓餅包好。

「陳仰,我待會有事跟阿泰講。」

「你想講什麼。」

「講阿敏的事。」

「算了,現在就別提了,那是他們兩的事。」

「我想說。」

「你還嫌不夠亂,你怎麼不把你插花的事也一併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會說,把我的事也一併說。」

我沒料到他竟然會這麼說,想說什麼卻焦急地說不出來,只好轉過頭去看老闆做第三個手抓餅。

沒一會兒阿泰出來了,我們已經拿好了手抓餅在等他,他的家在裡面的深巷子,七拐八彎,沒有他帶路壓根不知道怎麼走。

一路上阿泰不停地跟我們講話,然而我的心思完全沒在這上面,我的心一直忐忑不安,想著晚點從阿輝嘴裡說出來的話。

一進門,發現空調已經開了,地板也已經拖了一遍,有些地方還沒徹底干透,借著燈光的照射能看出來。旁邊一張紅凳子放了大概有12瓶的啤酒。

唯一一張靠牆放著的桌子被被搬到卧室中間,上面的電腦已經被拿走了,擺了一個麥當勞全家桶、一大堆正新雞排的炸品、三個在附近買來的手抓餅、兩盒炒牛河還有一大瓶的可樂。

「誒,等一下,我差點忘了。」阿泰從公文包裡面拿出來一大堆傳單,跟上次見過的幾乎一樣,「你們先拿起來,直接墊著,待會就不用辛苦去擦了。」

「靠,這麥當勞配送費9塊錢。」我拿著那小票看了看。

「是啊,他們都是統一配送費的。」

「那不就是開在你家巷子外面的路口嗎。」

「對啊,剛才我在洗漱,

沒有空去買,沒事,反正好久叫一次。」

我頓時有些感動,阿泰依舊還是那個發工資了會買一大堆好吃回來的人,我不由得想起他帶著帽子在快遞站一個個掃碼的身影。我看了一眼阿輝,然而阿輝卻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的眼神。

我們一個坐在床上,另外兩個坐在椅子上,開始吃起來,我搶先給大家的塑料杯倒上了可樂,但是吃了一會兒,他們兩人還是喝起了啤酒,阿泰臉上的紅暈一下子就上來了。

「阿輝,我,還是得跟你干一個。」

阿輝臉色如常,跟他幹了一下,之後就迫不及待地灌了一口,嘴唇上沾了一層白色的泡沫。

「怎麼說,是吧,多虧你眼疾手快,這個……世事無常真的,大家沒事真的太好了。」

「世事無常,沒有人想得到那麼多的。」阿輝仰著頭一下子喝下去半罐啤酒。

說完阿輝便凝視著阿泰,阿泰卻沒有看阿輝,倒不如他似乎連這句話都沒有注意到,眼睛瞟著空處。

「你最近那個實習,怎樣了。」阿泰將眼神從空出收回來,看著阿輝說道。

阿輝眨了下眼睛,低頭喝了一口啤酒,「不管怎樣,都快結束了,這個實習快結束了。」

「怎麼說。」

「不適合這些。」阿輝搖搖頭,「這裡生活倒是挺不錯的,只是工作沒覺得有合適的,我覺得自己還是偏向於工廠那邊。」

「工廠?」阿泰吃著一串燒烤,說道,「那就是離開廣州了哦。」

「離不離開,反正來過。最近有兩次夢到了工廠。」

「怎麼,想念流水線了?我倒是最近太忙,沒怎麼做夢,但是要是做夢的話,肯定不會夢跟工作有關的,要不就是噩夢了。」阿泰笑笑。

「不是車間,都是黃昏四五點的時候,太陽沒有落下來,不用加班,自己一個人出了旁邊那個鐵門在閑逛,其實就是郊區的風景,來來往往沒有多少人,但是每家店都開了,網吧、超市、沙縣,又不會顯得冷清,忽然就覺得,自己可能更喜歡那種場面。」

「那行啊,人各有志,祝你成功。」

「也祝你成功,在這樣的地方。」阿輝環顧了一下房間。

叮叮叮噹,叮叮叮噹……一陣搖鈴聲響起,阿泰站了起來,「待會再說,我下去扔個垃圾。」

「它這個還是定時的啊。」

「對,白天晚上九點各一次,不然上次怎麼說每個月要收50塊衛生費,剛好今天垃圾很多。」

阿泰去灶台拉了兩袋垃圾出來,我蹲下身子把吃剩的一堆骨頭、竹籤還有啤酒瓶裝在了一起,也是滿滿的一袋。

「很重,我一起下去吧。」

「不用。」我自己就行。

我點點頭,聽著阿泰邁步下去發出的急促拖鞋聲,和那越來越近的叮叮叮噹的搖鈴聲,想著這麼急的樓梯自己可下不了那麼快,整個人向後伸了個懶腰。

忽然我感覺自己的手壓到了什麼東西,拿起來一看,又是上次那盒避孕套,袋子已經扁了,搖了搖,發出咔咔咔的聲音。

「拿給我看一下。」阿輝說道。

「你幹嘛。」我笑了起來,遞給了他。

他看了一下,喃喃道,「十五個裝。」搖了一下,也發出咔咔咔的聲音。「太空了。」

「什麼太空了。」

「應該就剩一個,跟上次不一樣。」

「有嗎。」

「你上次不是搖過嗎。」

「我,我忘了。」

阿輝盯視著我,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神經。」我淡淡地說道,拿起桌面一個簽吃起來。

啪的一聲,阿輝把那個避孕套盒子甩在了桌上,阿泰倒完垃圾剛回來,洗完手后迫不及待地拿著一個翅根要往嘴裡塞,頓時愣在了當場。

「你什麼意思。」

「之前我們來的時候這包避孕套還是幾乎滿的,現在已經剩一個了,你別說這兩天阿敏又來了,還有,你別說那紅艷艷的睡裙是阿敏的。」

阿泰臉上抽動了幾下,把那塊翅根放了下去,「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你他媽人家為了你要去跳樓,你他媽直接帶女人回來睡!」阿輝站起來咆哮道,嘭的一聲,那罐啤酒被摔在了地上,啤酒爆開以後滾動著,從裡面流出來一大堆白色的泡沫。

「關你他媽屁事啊!」阿泰也站起來,吼道。

「你他媽再說一遍。」阿輝淡淡道。

兩人就那麼站著對峙了著,這會兒我發現,自己忽然安心下來,因為男生如果要打架,一定是像阿輝剛才脫手而出的。而現在兩人都像是有意壓抑了自己的怒氣。

最終阿泰坐了下來,看著桌上的食物,伸手又開了一瓶啤酒,「噗呲」一聲,打破了房間的沉默。阿輝也坐了下來,我瞄了一眼那已經發扁的避孕套殼子,伸手去拿了一個烤翅。

「其實一個月前我就已經和她分手了。」半晌后,阿泰淡淡說道。

我嘴巴塞的鼓鼓的,看了一眼阿泰,阿輝臉上的表情也變化了幾分。

「我們那時候已經分手了,她說她需要一個適應期,每次來找我,我還是像往常一樣,帶她吃東西,逛街,她說適應期一到她就走,不會再煩我。」

「這麼離譜的事情你怎麼答應她的。」

「我沒答應她,她還是想往常一樣來罷了。」

「所以前幾次你們約會是都在演戲是嗎。」

「差不多吧。」阿泰帶著某種苦笑,後面我跟她說了,讓她不要再帶你們來,但她說只是好朋友之間吃個飯。「『你連一起吃飯都不願意了嗎』,她這麼說道,我無言以為。」

「那現在那個女的是誰。」我站起來,指著那睡衣說道。

「那是現在的女朋友,你們見過。

「你同事嗎。」

「嗯,華師大畢業的,你知道嗎,她做老師我做銷售,她學歷那麼好,但我工資不會比她少多少。」

「你們怎麼在一起的。」

「算是半推半就吧,一開始是她追的我,我知道外貌上她和阿敏的差距,我不是瞎子,但是她性格挺好的,你知道她工資嗎,一萬一個月差不多。」

「那你跟她,相處的怎麼樣。」

「還好,挺不錯的。」

「那就好。」

「上次我們去電影院,你知道,要是阿敏的話我肯定一起看什麼科幻啊超級英雄之類的,但是她選了一部文藝片。」

「操,你看得懂嗎。」我不禁笑起來。

「回來后又看了兩遍,要不是她,我可能不會去看這東西,我覺得她拓寬了我的一些視野,你知道嗎。」

「那挺好的。」我點點頭,去看阿輝,阿輝還在吃著桌上的殘羹剩飯。

阿泰的房間住在五樓,這棟樓最高便是六樓,但我們沒想到還有一個小天台。吃到最後大家也不知道要聊些什麼,阿泰問我們會不會沉悶,我們以為他要帶我們去哪裡,結果他指指天花板。

我們跟著出去,門被帶上的一瞬間,只覺得一切都暗了下來。

「開手電筒吧。」

「沒事,幾步就有感應燈。」

每層階梯照舊有些陡,我只好扶著牆壁,一級一級往上邁,到了下一層一半的的時候,燈亮了起來。在橙色的光線中越到頂樓我便越嗅到一股陳舊的味道,似乎某些傢具腐壞掉了,被堆積在這裡。

阿泰打開門,頓時一陣涼風朝我們吹過來,樓上沒有燈,但是四面八方的燈光使得這黑夜充滿了光亮。我眼睛盯著前方,不管我們在下面,幽暗狹窄潮濕的巷道裡面兜兜轉轉多久,崗頂天娛廣場的燈光亮著,就在前方,彷彿只隔著一條街,彷彿觸手可及。

阿泰讓我們往後去,我們跟著他,繞過了那個門,往後面走去,看到了幾張椅子,然後便是一陣黃澄澄的光線。

後面那棟樓,自從四樓以上全部圍起了彩燈,像是用繩子捆粽子似的,把幾層樓的外層橫橫豎豎都圍了起來,燈一開,那棟樓頓時透亮,表面環繞著一片深黃色的光。阿泰叫我們坐下來,自己順勢在其中一張藤椅上坐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我也坐下來,那瞬間聽到他說了一句,以後要是有自己的房子了,也要紮上這麼一串的彩燈。

我看向他,他淡淡說道,到時候下班回來遠遠便能看到自己的房子很亮,就像宮殿一樣。我心想這也就是在城中村或農村可以搞一搞,要是商品房的話估計算是違章建築。

「他們為什麼要那麼搞。」

「不知道,這裡什麼千奇百怪的沒有,還有的明明沒開店自己做了個招牌打在樓上掛著。」他說著手指一指。

我看過去,的確是那樣,還是白色的招牌。

「有沒有打髮廊的那旋轉柱子。」

「目前還沒看到。」阿泰笑起來,「別坐了,起來跳舞吧。」

我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我每次上來看著那棟樓,金光閃閃,就幻想著他們應該是在搞派對,有著一群人在吃東西,聊天,雖然它的天台空空如也,但我還是忍不住這麼想。來吧,我們也跳。」

或許是他覺得確實有氣氛,又或者是他已經開口了。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向那棟樓,一直到靠近約一米高的護欄,然後整個身體輕輕扭動起來。

「陳仰,阿輝,來啊!」他回過頭來,面朝著我們扭動著。

我們笑了起來,我連連擺手說自己不會跳舞。

來啊來啊,他依舊叫嚷著,一邊扭著一邊走過來拉我,即使我被他拉著走過去,我依舊不會跳舞,我連扭腰都不會。

「這裡沒有人,來吧。」他當面扭著。

我只好暫時把自己想象成企鵝,整個身子有規律地左右擺動著,盯著那一片黃澄澄的燈光。

「對對,就這樣。」阿泰拍起手來,「跳舞吧。」他愈加歡樂地扭動起來,恍然間我還以為阿泰曾經加入過學校的街舞社。

我一邊企鵝搖擺一邊走到圍欄處,往下看,底下依舊是黑漆漆的一片。

「陳仰,陳仰,不要往下看,圍欄沒那麼高,小心,看周圍那些燈,你看,這樣子你還說走不出去嗎。」阿泰的頭左右搖擺,就像是那些XJ少數民族的舞蹈一般。

「走兩步路就到了,從這裡。」

「是啊,走兩步路!」他搖晃著,「我們還需要香檳,還需要一桌子的吃的,這裡太適合辦派對了,看周圍這些燈,我們被燈光包圍著,我們是自由的。」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小徑斜陽2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小徑斜陽2
上一章下一章

無法抽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