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宋青柚收起書籍，當天就去州學藏經閣里找到「盜竊」二字在這個世界的字體，然後謄抄下來。回到屋中，再重新畫出那一圈圓環罰紋，將「盜竊」二字填入其中。

她試了三次，先兩字一起，見罪印沒有任何反應，便將二字拆分開分別填入。直到第三次填入「竊」字時，環繞的罰紋突然亮起，這亮光就像她每次在原主耳後看到的那般。

罪印之中騰起火光，火舌一瞬間將這張宣紙舔舐乾淨，飄散的灰燼當中，罪印還在半空懸浮須臾，才驟然消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來這一次她嘗試對了。

宋青柚看著腳下焚毀的灰燼，若有所思。竊，她竊取了什麼？不，不應該是她，應該是問原主竊取了什麼才對？

宋青柚暫時沒有頭緒，她倒是想要再上一次觀星台，通過本命星宿看看原主過往，但最近的課程，俞老只要求他們背記星象圖，並未再上觀星台。

據說是要等所有人將北方天域的星象都記熟后，才會重上觀星台。宋青柚不是俞老的親傳弟子，可沒資格單獨上去。

武道體術課上，別的學子三兩捉對，互相切磋，從戰鬥中領悟法訣當中文氣，只有宋青柚一個人獨自呆在武道館角落裡扎馬步練習基本功。

她一邊扎馬步，一邊低頭望著自己的影子，心想那道暗影現在會不會就躲在自己的影子里。

宋青柚雖然心中忌憚那道暗影，卻也並不杯弓蛇影，只有在研究罪印或是取出圖書館中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書籍時，會將身周暗影驅逐開。

她想得入神之時，餘光忽然掃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宋青柚抬頭看去，便見殷子覆從武道館門外往裡走來，在他身後跟著一個許久不見的人。

塗滿曠課這麼些時日，沒想到今日忽然出來了。這州學里的夫子可沒有她前世世界的老師那麼敬業，學生來與不來，他們絲毫不關心，屬於只教願學之人。

是以，塗滿消失這段時間，沒有任何人在意他。除了好好公子殷子覆會時不時去探望他一下，甚至還幫他勸退過想要去搶他課程的學子。

宋青柚見塗滿先去夫子那裡報道，之後沒事人一般走來她身邊。

塗滿和宋青柚打了個招呼，充滿熱血和幹勁地對兩人說道：「我閉關這幾日終於想通了，聖人有雲，大道三千，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就算是雜門詭術，也有走上巔峰成為一方鴻儒大能的前輩，我塗滿只要能走上修行之道，就算修習詭術也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宋青柚冷漠地看著他。

塗滿發表完一番慷慨陳詞，對上她冷淡的目光，尷尬地搔搔後腦勺，轉頭看向殷子覆。

殷公子雙眼亮晶晶，極為配合地撫掌，重重點頭道：「我就知道滿兄不會一直消沉下去。」

塗滿感動地抱住殷子覆的肩拍了拍，「好兄弟，以後我們定能成為丹洗三傑，榮歸故里！」

說完，塗滿當即幹勁十足的在宋青柚旁邊紮起馬步來，殷子覆也抓著柄木劍，幹勁十足地在宋青柚另一側練習揮劍。

宋青柚被他們幹勁十足的男子漢氣息包圍，無語地直起身，往另一邊的空地走去。

沒多久，這兩人揮著劍扎著馬步又幹勁十足地過來了。

宋青柚：「……」怎麼著，我身邊熱鬧點是嗎？

塗滿倒確實如他說的一樣，大部分時間都跑去州學藏經閣里尋找與詭術相關的典籍，上課的時候也會按時到堂，他和宋青柚一樣，雖然修習不了道法，但是能在這個過程中學到該如何去與典籍靈字溝通，該如何領悟靈字。

他似乎是真的大徹大悟，徹底想通了。

宋青柚出門上課的時候，塗滿和殷子覆會在上汀園的廊橋邊等她，三人一同前往學堂。

丹洗縣出來的師兄師姐見殷子覆非要同他們二人廝混在一起，便也不怎麼來找這個前途無量的師弟了，不過，看在殷子覆的面子上，他們倒也不再為難宋青柚二人。

*

子夜時分，鵲山頂上的觀星台亮起瑩瑩藍光，俞老坐於其中，身周浮著四方天域的星辰軌跡。

星辰明滅不定，如同將整幅蒼穹都微縮到了這一座觀星台上。

梅時雪和魏嚴之靜立在觀星台外的迴廊下，眼中映照著觀星台上流轉的星河，那些星線密集而交錯，如同世間諸人千絲萬縷交纏的命運。

兩星相交，有人助你登上高位，有人將你拉入深淵。

梅時雪透過複雜的星線看向坐於正中的俞風意，州學所有人都尊稱他一聲俞老，但實際上俞風意麵相看上去並不顯老，瞧著甚至比他前一個短命師父還要年輕些。

他那個短命師父每每提到俞風意，都稱他為大師哥。但他們兩人之間的身份地位相差懸殊，一個是聲名遠揚的鴻儒名士，一個是為了三兩銅板坑蒙拐騙的江湖術士。

梅時雪每回聽短命師父驕傲地提起他這個大師哥時，都覺得他是在給自己畫餅。他們倆都快餓死的時候，也沒見他帶自己去找他親愛的大師哥討口飯吃。

俞風意心慈面善，氣質雍肅，待人也和藹寬厚，看上去就是一位值得依靠的長輩。梅時雪心想，他那個短命師父肯定也是這般想的。

梅時雪正思緒遠揚之時，忽聽身旁人說道：「游師妹，跟我去一趟北城吧。」

梅時雪渾身一顫，似乎被他冷不丁的話音嚇了一跳，詫異道：「北城？現在么？」

魏嚴之頷首，略微低垂下頭看向他，說道：「醉金閣每月十五有夜市，裡面交易的大多數都是些來歷不明的物件，困殺張師弟的凶獸圖，曾經在夜市上出現過。」

梅時雪有些意外，調查張歸陽的死，都是魏嚴之一力去辦的，沒想到這回竟突然叫上他。

他故作憤懣地睜大眼睛，眼瞳中有星線忽明忽暗，當即點頭道：「好，我跟師兄去，定要抓出殺害張師兄的兇手，為師兄報仇雪恨。」

魏嚴之神色淡淡，俯首拜過觀星台上師尊，領著他退出觀星閣。

梅時雪現在還是個沒有修鍊出靈書的廢材，只能蹭魏師兄的星獸上路，星象圖自他們腳下鋪展開，一隻寬背大鳥從星圖中浮出，馱上兩人往北城飛去。

夜裡的州府北城遠比東城這邊燈火輝煌，然而本該是北城最熱鬧的醉金閣，十五這一日卻是燈火昏昧，閉關休閣。

魏嚴之從儲物袋裡取出兩件黑色法袍，分了一件給梅時雪，兩人裹進黑色法袍，將臉面都掩蓋在兜帽之下，驅趕星獸圍著醉金閣的高樓以某種軌跡來迴環繞三圈，最後壓低星獸，一猛子扎進了醉金閣前的湖水中。

水中盪出一圈漣漪，將投映在水中的樓閣倒影攪得散碎，碎裂的影子中恍惚有另一棟巋然不動的樓閣一閃而過。

星獸從水面另一端騰空而起，眼前出現了另一座醉金閣。

醉金閣中燈火昏暗，來往之人皆是一身黑袍，面目被術法遮擋。這個地方雖處於醉金閣地盤內，卻是已經不歸醉金閣管，夜市中來往的生意自然也從醉金閣主那裡查詢不到。

魏嚴之很費了一番工夫才打探到售賣凶獸圖的人會在今夜再次在夜市上擺攤，所以才會在今夜親自前來。

踏入夜市之時，魏嚴之餘光瞥她一眼，說道：「我今日帶你來，只為讓你長長見識，你不需要做什麼，只要跟在我身邊就行。若是抓到殺害師弟的兇手，在師尊面前，自然有你一分功勞。」

梅時雪面目隱藏在黑袍之下，暗自挑眉，面上卻受寵若驚地謝道：「師兄真好，謝謝師兄。」

魏嚴之沒再說話，大步朝醉金閣內走去。

梅時雪跟在魏嚴之身後，嚴格牢記自己是來長見識的。他一路行去，不住東張西望，什麼都要看上一眼，他這樣子一看就是第一次來夜市，在周邊擺攤的黑心商販們眼中，那可就是一隻行走的小肥羊。

才走了沒一段距離就被一個小販攔住了，那小販神秘兮兮地掏出一物，說道：「道友看看這個……」

梅時雪低頭一看他手中黑不溜秋的小東西，當即推拒，沒曾想這一動手，那小販立即一把抓住他，叫嚷道：「你這人怎麼回事，都說了我這文寵是認主的，碰不得，你摸了它就必須得買下。」

梅時雪驚慌道：「我沒碰它！」

走在前面的魏嚴之聞聲回頭，梅時雪連忙解釋，「師兄我真的沒碰它，是他故意將這盒子推到我手邊的。」

小販道：「看吧，你自己都承認你就是碰了。」

梅時雪還想辯解，魏嚴之怕耽誤事，不欲多做糾纏，直接問道：「多少錢？」

小販笑呵呵地伸手比了一個數，梅時雪怒道：「你這是訛詐！一隻小小文寵哪裡需要這麼多錢？」

小販不高興道：「我這不是一般的文寵，能養在典籍當中，幫助你勘悟文氣的！」

魏嚴之不等他多說，取了一把金豆給小販，「走。」

梅時雪一把搶過小販手裡的文寵，快走幾步跟上魏嚴之的腳步。他沒走幾步，轉頭又被人訛上。

魏嚴之幫她解決完這個人，回頭看到周遭躍躍欲試的黑心商販們，忍不住蹙眉，說道：「罷了，你不用跟著我了，便在這裡四處逛逛，散市后在醉金閣南門碰頭。」

梅時雪聽出師兄話語中的失望，急道：「師兄，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多一個人多一份力。」

「不用。」魏嚴之說完，轉回身消失在人群中。

梅時雪撫摸著手裡的文寵，小東西渾身墨黑，只有巴掌大小，似貓而非貓，從他手中飛快溜出，循著魏嚴之的腳步而去。

梅時雪暗自嘆息，「魏師兄慢走。」

有不長眼的商販見她落單，那可高興壞了，立即想要上前宰她一筆。梅時雪看著撞到他面前來的人，朝他微笑了一下。

那小販只看到兜帽之下露出的紅唇微微一勾，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發出一聲凄慘的嚎叫，軟倒在地上。身後排隊等著往上沖的小販立即消停，開始物色下一個對象。

宋青柚攤著一堆畫卷蹲在柳樹下，慶幸地想，幸好她是個老實人，從來沒想過要去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