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梅時雪朝宋青柚看去一眼,回眸看向自己身下亮著一線金光的星軌,突然俯下身,發出一聲心有餘悸的低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過去。
只見游信花躬身趴在心宿上,眼中映照著星軌逐漸熄滅的光芒,似乎也被往事驚嚇得不輕。
俞老:「……」他抬起手,一道清心凝神的文氣從袖中盪出,掃向觀星台上的眾人,含帶威嚴的低沉聲音傳來每一個人耳邊,「往事已成定局,不可追亦不可改,莫要沉溺過往,傷了當下心性。」
游信花渾身一震,好似終於從往事中脫離出來,拱手俯拜道:「多謝師尊。」
宋青柚也跟著回神,收斂住心頭動蕩的思緒,一同俯拜。
俞老沒有再多說什麼,等所有學子都在觀星台上的坐定。
子夜時分,觀星台結界開啟,渾圓的屏障罩住整座石台,將漫天星斗映照其上,坐於其中,正好能將星象圖與夜幕中的星辰軌跡合上。
新生才開始學習觀星,光是記住夜空中的星象就需要耗費許久心力,所以俞老並未講得太過深入,只是與眾人講解當夜天幕星象布局和走勢。
危宿三星相連,宋青柚居於主星,她的行氣在危宿軌上流轉,行至一輔星時,行氣忽然劇烈動蕩起來,主星的光芒隨之一黯。
俞老朝她的星象圖看了一眼,繼續與眾人講解星象布局和走勢。直到丑時放課,才單獨喚宋青柚到近前,叮囑她最近或有磨難,無可避免,但不會傷及性命,也無需太過煩憂。
宋青柚聽他這般說完,心中已然猜到幾分,哪裡能有不煩憂的。
這時觀星台關閉,眾人交頭接耳地商量該怎麼下山。
俞老聽聞山中道路垮塌,主動領著眾學子下山,行至塌方地點,他掌中浮出星象圖,幾道星線射入地面,化作一條巨蟒從地上游過,撞開坍塌的巨石和泥土,打通上下道路。
又有其他星獸上下奔忙,將這一段山路修復到能夠通行。
宋青柚從鵲山下來后,就直接回了舍院,將自己關在屋中,取來一張紙和炭筆在紙上勾勒。
她入州學后不久,就去州學藏經閣查過,試圖找出一些與天罪印相關的資料。
但令她沒想到的是,天罪印這種似乎普世皆知,旁人看一眼就能認出來的東西,在州學的藏經閣里卻沒有任何資料記載。
這次從本命星宿里看到原主的過往,宋青柚終於得以從第三視角看到了完整的天罪印,也是第一次對自己耳後的罪印有了新的了解。
她耳後的罪印的確不太清晰,只有嬰兒巴掌大小,又被一圈繁複的罰紋環繞在其中,那個黥刺的字跡看上去極為模糊,又是異世界變形的文字,宋青柚實在分辨不出究竟是什麼字。
比起中間黥刺字跡,宋青柚對環繞黥刺的罰紋記得更清晰一些。
每當原主遭受懲罰時,她耳後的一圈罪印罰紋都會亮起。
宋青柚憑著記憶勾勒出罰紋,不斷地閉眼回想,又重新調整細節,也不知改到第幾次時,罰紋又一次在筆端首尾相接,連成一體。
這一回,那紋印竟然在紙上猛地一亮,一股威懾之力從紙上撲面而來,宋青柚嚇得手腕一抖,差點將宣紙扔到地上。
不過,她到底還是強迫自己忍不住了,躍然紙上的威勢只有那麼一剎那,就因為中心處缺少罪字而消散。
有罪才有罰。
這麼一看,這天罪印還他娘的挺公正。
宋青柚又嘗試著往這成型的罰紋中間填塗罪字,就照著自己看到的模糊字形填進去,她嘗試了很多遍,都沒什麼反應,只好作罷。
反正她現在看到了天罪印的全貌,中間的罪字雖然模糊,但至少有個大致的輪廓。
宋青柚便記著這個模糊的輪廓,白天沒課的時候就往州學藏經閣跑,翻閱異世界的文字書籍,把和這個模糊輪廓相似的文字抄錄下來。
晚上則是繼續修鍊行氣訣,契合圖書館中靈字,收入自己的靈書詞庫內。
她的行氣訣修鍊上第二重境界,氣淵里的元氣幾乎暴漲了一倍,整個人都有種朝氣蓬勃脫胎換骨的感覺。
意識深處的圖書館空間也有了變化,宋青柚立即沉入意識。但這一次她卻沒有立即進入圖書館,而是腦海里先浮出了整個圖書館的鳥瞰圖。
宋青柚一瞬間明白了什麼,心情激動起來。
現在圖書館中唯一亮著的只有那一片柵欄圈出的兒童區,有更多區域都隱沒在黑暗中,而現在那片亮著的區域正在往外擴散,將好大一片區域圈進了亮光中。
宋青柚踏入光亮,終於跨齣兒童區,新開放的這一片區域涵蓋古典文學和歷史地理、初高中文教類書籍,可謂種類豐富。
她光是瀏覽一遍每個書架上的書目便花去不少時間。宋青柚在一個書架角落看到那一套中國歷代律法刑罰大全時,她動作一頓,忽然靈光一閃。
這個天罪印有點類似中國古代時期的黥刑,黥面刺字也是有講究的,犯什麼罪刺什麼字以及刺在哪個部位都有具體規定。
也許她可以通過中國古代關於黥刑的規定,來反推這個異世界的天罪印,至少有了個方向。
宋青柚取出書籍,仔細翻閱了許久,終於翻到關於黥刑的規定,歷朝的黥刑雖不大相同,但大多也有承襲關係。
與宋青柚耳後這個天罪印最為相似的,乃是宋朝的黥刑規定。宋朝會在盜竊者耳後刺以圓環罪印。
宋青柚輕撫自己耳後,低喃道:「盜竊……」
她收起書籍,當天就去州學藏經閣里找到「盜竊」二字在這個世界的字體,然後謄抄下來。回到屋中,再重新畫出那一圈圓環罰紋,將「盜竊」二字填入其中。
她試了三次,先兩字一起,見罪印沒有任何反應,便將二字拆分開分別填入。直到第三次填入「竊」字時,環繞的罰紋突然亮起,這亮光就像她每次在原主耳後看到的那般。
罪印之中騰起火光,火舌一瞬間將這張宣紙舔舐乾淨,飄散的灰燼當中,罪印還在半空懸浮須臾,才驟然消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來這一次她嘗試對了。
宋青柚看著腳下焚毀的灰燼,若有所思。竊,她竊取了什麼?不,不應該是她,應該是問原主竊取了什麼才對?
這段時日,宋青柚忙著研究她的罪印,梅時雪似乎也在忙,他們同住在一個院落里,卻幾乎沒碰上面。直到一月一次的行氣課,宋青柚才又見到他。
他推了一個成人手掌大小的方形木盒到她面前,一臉滿是期待的表情看著她道:「這是給你的回禮。」
宋青柚一腦袋問號,「什麼回禮?」
梅時雪從袖子里勾出一個細竹篾編成的小籠子,只有拳頭大小,籠子里塞了一片青菜葉,菜葉上一條肥嘟嘟的小青蟲正在賣力地乾飯。
宋青柚:「????」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梅時雪伸手在籠子上敲了一下,一縷行氣從指尖流入小青蟲身上,片刻后,那縷行氣從青蟲身上析出,具象成一隻藍黑相間顏色艷麗的長尾鳳蝶。
「你看它長大了之後還是挺好看的。」
行氣具象的蝴蝶很快消散,宋青柚承認這隻蝴蝶確實挺好看,但就算再好看她也沒有把毛毛蟲養在身上的癖好。
梅時雪抬抬下巴示意那個木盒,「禮尚往來方為長久交往之道,我一直在想著該送你什麼回禮好,那日聽師尊說你最近或有磨難,就做了這個送你。」
宋青柚聽他這麼說,才對那盒子里的東西有了一點興趣,她拾起木盒,捻著盒子上的小繩結抽開盒蓋。一個長相奇醜無比的木雕偶人躺在盒中,木雕偶人身上套著的衣裙倒是精緻。
人偶微敞的衣襟底下,能看到雕刻其上的細密的字元,字跡小如蚊蚋,不用放大鏡根本看不清楚,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把這些字元刻上去的。
這東西丑得就像是電視劇里詛咒人的娃娃。
梅時雪見她想扔,連忙說道:「別扔,我雕了很久的。是一個禳災解厄的小玩意兒,滴血入內能幫你擋一擋災禍。」
宋青柚猶豫地收回手,「能擋……」她想問能擋得住天罪降罰嗎?但想了想,又將問話咽回去,她實在不想暴露太多和自己罪印相關的東西給他人知道,即便是梅時雪也不行,她並不能完全信任他。
所以宋青柚寧願自己去藏經閣找相似的字形,也不會去找梅時雪來幫忙研究她耳後罪印。
梅時雪見她無意往下說,也沒有追問,繼續道:「總歸能擋掉些小病小災磕磕絆絆。」他說著,目光往她耳畔掃了一眼,「不過我學藝不精,也不知能擋下來多少,姑且一試罷了。」
宋青柚看著手裡的丑娃娃,還是將它收下了,「謝謝。」
梅時雪喜滋滋地捧著小青蟲坐回去了。
行氣課上,新生們修鍊行氣訣的進度實在令司夫子不滿,他的目光挑剔地看著台下諸位學子,視線唯有落到宋青柚身上時,能有几絲安慰。
可他好不容易收了這麼一個弟子,卻像是沒收過一般。司棄本以為收下宋青柚后,隔日這個小徒弟就該來找他了,卻沒想到,他不找宋青柚,宋青柚竟也從不來找他。
隔壁李笙寒還沒收弟子呢,都有個傻乎乎的小子每日去向他獻殷勤。
司棄與人一對比,心裡就更加酸楚了。心中揣測,是不是自己當日收徒收得太過積極,才叫這小丫頭這般不重視他這個師尊,早知如此,他必得學李笙寒一樣,想出個九九八十一招考驗她不可。
心裡雖這樣想,但行氣課後眼看著宋青柚又打算行禮告退,司棄終是忍不住留下她問道:「你在修鍊上就沒有什麼需要向為師求教的么?」
宋青柚低頭想了想,搖搖頭,她在行氣修鍊上確實十分順遂,還沒遇上過不去的瓶頸。
司棄當然也看出來,宋青柚雖不曾找他,但她修習行氣訣的進度卻遠遠將所有人都甩在後面,只是一月不見,便已修鍊到行氣訣二重境界。
她的天賦當真是萬里挑一不可多得,若是能修鍊靈字,必是這州學當中出類拔萃的佼佼者,就算被薦入玄武書院都使得,其他夫子非得更他搶破頭不可。
只可惜……
司棄想到此處不由嘆息,再看宋青柚卻是心平氣靜,絲毫沒有因為不能修習典籍靈字而怨天尤人,便更覺得她心境超凡,是有大造化之人。
他沉吟片刻,說道:「你整日呆在學院也屬實憋悶,后兩日休沐,便同為師一起,去為世子殿下的百景圖封卷吧,正好也讓我考校一番你究竟修鍊得如何。」
宋青柚詫異地眨了眨眼,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