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在場諸人的反應,倒像是從未見過玄武神獸一樣。就算聽俞老脫口喊出聲,很多人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北境的玄武書院。
就連羅千頃也是這般想的,他收斂起那副輕慢的姿態,立即叫人停下攻擊,問道:「這星獸和玄武書院有關係?」
羅世子一心想拜入玄武書院姜院長門下,成為他的親傳弟子,只要跟玄武書院沾上邊的事,他都無比慎重。
俞風意從星獸背上挺直背脊,一眨不眨地盯著夜幕下蛇龜相纏的神獸,按捺不住激動地說道:「天之四象為青龍、朱雀、玄武、白虎,當初四大書院建校,便是以這四象之靈命名,只是載有這四象的靈字古籍早已失傳,才只空留下一個名頭。」
宋青柚第一次聽到四大書院之名時,就在想這個世界應該也是有四方神獸的。只是沒想到竟然早已失傳。
那她的玄武就有點高調了,怕是會遭人記掛上。
從俞風意看向玄武的神情就可見一二。
玄武主掌北方天域,重現世間,便意味著那載有四象的古籍同樣現世,若能獲得古籍,豈不是能將四方天域的星辰皆收為己用。
俞風意掌心翻轉,就要打出一道靈字,追蹤具象出玄武星獸的背後之人。
宋青柚察覺出他的意圖,急急地便操縱玄武神獸朝他撞去。
玄武揮舞四足從半空落下,沖著眾人橫衝直撞地凌空爬過,北天諸星的威壓猶如山巒壓下,一時間竟壓迫得眾人直不起腰來,就連行氣都無法運轉。
俞風意首當其衝,被玄武當空撞上,他坐下星獸當即俯首退避,從半空匍匐至地。
又見他身前的星象圖也受玄武力量牽引而星斗大亂,星象崩毀。俞風意遭受重創,噴出一大口血。
羅千頃與俞風意距離不遠,被龜背上擺尾的玄蛇尾巴掃中,鎏金坐輦四周雲霧霎時散盡,連人帶轎砸進了水裡。
這時候所有人都被星辰之威壓得動彈不得,他手下修士只能眼睜睜看著世子殿下砸入湖中,想救都無能為力。
玄武在這天上地下龜突猛進,奔走一圈,攪得圍守湖面的修士陣型大亂,狂風驟起,雨隨風來,隨後功成身退,消失在狂亂的急雨里。
北天諸星之威消散,但醉金閣外的疾風驟雨卻沒停。
湖面的出入陣法徹底崩毀,被堵在裡面的修士趁機蜂擁而出,各種古怪的法器和文氣在雨中交織成一片。
這時候世子殿下也不知被湖中那崩毀的陣法卷到了何處,沒有他在場坐鎮,黑袍修士一個個便開始裝聾作啞,完全不聽外面修士大聲嚷嚷的「世子殿下侍衛」云云,只管捂好自己的身份,和人動起手來。
羅千頃手下之人又要分出心神尋找世子殿下,全然控不住場。
有身披黑袍的修士不想被抓,當空甩出一大堆春宮圖,將人捲入春畫里藉此時機逃命。
那些春畫只是一個消遣的東西,防禦和攻擊性都不行,也就只能阻擋一瞬間,就被從內撕開。
畫卷被毀,碎成大小不一的紙片隨雨落下,原本用以遮擋上方畫面的雲霧也消散,赤丨裸裸的香艷畫面散得到處都是。
宋青柚甚至聽到有人扼腕地大喝了一聲,「可惜好畫!在春宮圖裡打架,我還是平生頭一遭!」
宋青柚捂了臉,這春畫是以五行靈氣構建,畫卷當中五行靈氣達成平衡自成一體,封卷之時她的行氣已經盡數抽離出來,不用擔心有被追查到的風險。
就是看著這些香艷碎畫在眾目睽睽之下亂飛,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趁著現場大亂的工夫,也顧不上再圍觀後續情況,急忙從醉金閣的小樹林里退出去。
至於梅時雪能不能從那夜市裡逃出來,就只能看他自求多福了。能沖毀俞老的星圖,她也算是幫了他很大一個忙。
醉金閣上的動靜引來了很多人圍觀,眾人又不敢靠得太近,只敢在外圍探頭打量。
宋青柚混在逃竄的黑袍修士當中,七拐八拐地鑽進僻靜的角落,扯下身上黑袍,繞去北城其他地方,再打道回府。
這時候醉金閣上的驟雨已歇,夜市裡的黑袍修士逃的逃散的散,有另一道黑袍身影從醉金閣潛行出來,躲進建築夾角的陰暗影子里。
兜帽掀開,露出塗滿驚魂未定的一張臉。
他抬手抹去臉上的雨水,用一種複雜難言的表情問道:「剛才那頭星獸真的是宋青柚的?」又低頭看了看手心裡的水,低喃道,「四象之靈,玄武。」
俞老說它來自於失傳已久的靈字古籍當中,就連四大書院都是以這四象命名。
玄武當空而過時,雖然僅僅只現世了那麼幾個呼吸的時間,可就是這幾個呼吸間,北天諸星的威壓讓他彷彿置身於浩瀚的蒼穹中,直面那龐大的星辰。
那種恐懼感幾乎滲進骨髓,他到現在都還四肢發軟。
塗滿現在越發確信,宋青柚一定身懷十二金章,所以她可以抹去天罪印,可以輕鬆就將宗師境界的俞老壓製得毫無還手之力。
如果他能得到這樣的力量該有多好。
塗滿身後的影子泛起波瀾,影子里傳出男人低沉而蠱惑的聲音:「這不過是她靈書當中一個小小的篇章,她所擁有的比你想象的更多。」
黑影輕緩地說道,從斗獸場中她第一次賦字鐵籠,表現出不同開始,宋青柚就越來越讓他驚異。
今日的玄武神獸,同樣讓影子背後之人覺得不可思議。
他以前對宋青柚取出的那些古怪書籍並不感興趣,只當是一些不入流的雜書,她只想知道她消除罪印的靈字來自什麼典籍,屬於哪方道派。
現在他才意識到,宋青柚擁有的或許比他想的更多,他先前竟是管中窺豹了。
只可惜,宋青柚從觀星台上窺見過往端倪,開始有意防備他,現在再取出她的靈書典籍時,都會利用光蝶將身邊陰霾驅盡,讓他半點都無法近身。
塗滿不甘心,又覺迷惑,「為什麼?她明明是天罪奴,老天不該懲罰她嗎?為什麼她還可以得到這些?憑什麼?」
他以前蹲在學堂外面偷聽,便聽裡面的夫子拉長了嗓子讀,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那時候塗滿就蹲在牆角根下想,他的父母將他丟棄一定會遭到報應的。他被丟棄之時還是個嬰兒,若不是被一個老乞丐從塗水河裡撈起來,他早就被凍死了。
老乞丐撈他時也是在這樣一個滿月夜,他才得名塗滿。
可是現在,連天罪奴都能被偏愛優待,又有哪門子的善惡報應?那拋棄他的父母想必更加不會遭受老天苛責了。
少年人的呼吸在這處黑暗的角落裡急促地迴響,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他心中瘋狂膨脹,甚至讓他對這個不公的世道產生了恨意。
黑影拉升成人形,站在塗滿身後,落掌輕撫他頭頂,緩聲道:「各人有各人的機緣,你又焉知這不是你的機緣?」
塗滿渾身一震,回頭看到身後黑影。這一次,他在那濃稠黑影深處看出一點燭火輝光,輝光從黑影另一端蔓延過來,映照在塗滿瞪大的雙瞳里。
朦朧光暈中可見一面高大的雕花屏風,屏風後站立著一個男人身影,他懸手持筆,正於紙上書寫著什麼。
塗滿當即扭身跪坐在地上,朝著黑影深處小心翼翼地喊道:「師尊?」
屏風后的人聞聲偏了一下頭,面目都被擋在屏風上交錯的雕花之後,可依然能看出他渾身絕非尋常人的氣勢。
男人開口說話,聲音通過影子傳遞到塗滿耳邊,彷彿早已洞察他心中所思所想,「你若覺世道不公,就更應該蹈厲奮發,踏平這不公之事才對。」
塗滿腦筋轉動得快,結合他先後所說的兩句話,迫不及待地往前膝行兩步,急切道:「請師尊指點。」
「世人對雜門頗有誤解,雜門能單成一道,可不光只是三教九流棄之不用的糠秕。」屏風后的男人轉身從後方書閣中取出一卷典籍,「你在雜門詭術上天賦頗高,若能領悟這卷典籍,你想要什麼便可得什麼。」
塗滿不由睜大眼睛,「當真?」
男人輕笑,黑影合圍吞沒了深處輝光,也將他的身影徹底淹沒,一道光從影子里射出落到塗滿身前,赫然便是黑影背後之人取下的典籍。
塗滿抓起捲軸塞進懷裡,對著昏暗的角落叩了三個頭,起身離開。
宋青柚回到州學時,天已經亮了,舍院當中靜悄悄的,院中桃花已經謝盡,枝頭上冒出的新葉凝著朝露。
她視線往左邊緊閉的門扉看了一眼,才轉頭往自己房間走。
直到下午時分,宋青柚才聽到些許流傳出來的消息。
俞老重傷而歸,他的大徒弟魏嚴之失蹤,本命星宿昏暗不明,生死不知。剛收不久的小徒弟游信花同樣渾身是血地被人抬回州學。
州學學子們議論紛紛,都在猜測那行兇之人到底是誰,和俞老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要這般報復他及其門下弟子。
而且昨晚夜市將世子殿下也牽扯其中,現今整個醉金閣都遭受連累,全部停業,昨晚在夜市上出入的修士被抓了大半,剩下的人也在逐一排查中。
只是在這夜市上出入的都是蒙面匿名之人,北城又是魚龍混雜之地,想要排查起來很有點難度。
宋青柚聽到這個消息,就知道梅時雪沒事了。
只是俞老受傷,衍道課程暫停,梅時雪同樣被抬上鵲山養傷,宋青柚一時半會兒便也見不到他,想挾恩圖報都找不到人。
她怎麼想怎麼覺得自己這次出手,有點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