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宋青柚心裡雖然有這樣的念頭，但沒有急著施行，畢竟她也不是那種剝皮不眨眼的狠人，而且現在的條件也不允許。

她身上已經傷痕纍纍了，手臂上一條划傷尤其嚴重，也不知道會不會感染，她再捨不得讓自己受罪。

這個會損傷自身的法子只能算是下下策，留備萬不得已之時再行嘗試，如果可以，宋青柚還是希望能從圖書館中找到解決的辦法。

她說不定可以給自身賦字，達到隱藏罪印的目的。

宋青柚在這深山荒野的小溪里洗乾淨身體，將傷口重新處理過包紮好，又將衣服搓了搓，未等及它晒乾便套到身上，沿著溪流下行。

路途中宋青柚也沒有放棄繼續和靈字勾兌，少兒讀本里有教小孩認字的書，都是一些基礎的字，一頁就一個大字，配上書寫的筆畫順序和對應的卡通圖。

宋青柚現在練的就是這個。

她發現這種單字的文氣其實要比一行字或是一篇文要好感應一些，因為單字的文氣很明顯。

「火」字的文氣便就如同一團熾烈的火，宋青柚自身行氣與其相連時，經脈里都能感覺到從文氣中透出的熱意。

「水」字文氣則要溫和得多。宋青柚沒花費多少工夫，便召喚出了水，晶瑩剔透的水球懸在她掌心中。

宋青柚忍不住送到嘴邊喝了一口，冰涼感覺流入喉中，這竟的確是真實存在的水。

只不過她若是想要將水作為攻擊手段的話，就需要將它轉變為其他形態，宋青柚試過幾次，還無法做到，就只能用來解渴。

「火」字文氣暴烈，稍有不慎就會沿著她自身行氣燒竄起來，燒得她渾身通紅，腦袋冒煙。宋青柚花了將近兩天，才勉強能召喚出一朵小火苗。

小火苗和識字讀本上的卡通配圖相似，「火」字的兩點變成了火焰，如同一個小人舉著兩個火把。

這「火」字還一副並不受她管教的樣子，和山海經中那幾隻熊孩子簡直如出一轍，脫離她掌控跳到地上，兩條腿蹦得飛快，差點又引起一場山火。

宋青柚追著它拿水球砸了好幾下，才終於將它砸滅掉。

也幸而她一直都沿著山溪在走，水邊潮濕，不易引燃起來。

雖然如此，宋青柚也沒有放棄，有耳後這個天罪印在，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落到斗獸場那種境地，所以在離開山林前，必須要學會一些攻擊自保的手段。

宋青柚沿著水源行了將近五日，才走到有人跡的地方。

她將頭髮用細長的布條捆起來，刻意將兩側耳際的頭髮垂下一點弧度，能將耳朵包起來，遮住罪印，沿著林中小道往前走。

遠遠地看見山路盡頭有村寨屋舍，宋青柚心中一喜，加快腳步往那裡跑去。

這會兒太陽已經西斜，估摸著是下午五六點鐘的時辰了，宋青柚在山林中餐風露宿好幾日，終於見到人家戶，實在不想再回到野外過夜。

等跑得近了，她才看清那大門上方「黑風寨」三個字，驀地頓住腳步。

這一看就不是什麼村寨，明顯是山賊窩。

宋青柚扭頭就跑，想在山賊發現她之前躲回林子里，卻不曾想，轉身才踏出兩步，宋青柚便覺得臉頰一痛，似是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劃過。

鮮血立即從傷口滲出來，順著虛空中一線往下淌，宋青柚試探性地伸手勾了勾凌空血線，在太陽的反光中，看見了一條雪亮的蜘蛛絲。

宋青柚：「……」別是她想的那樣吧？

這時，指尖下的蜘蛛絲猛地一顫，宋青柚立即回頭，駭然見到一隻龐大的蜘蛛扒在黑風寨的牌坊上，那蜘蛛渾身玄黑八眼血紅，還是個熟蛛。

宋青柚對自己的倒霉體質又有了新的認識。

那異蛛顯然也認出了她的血味，可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肥碩的尾部往上一翹，一縷手腕粗細的蜘蛛絲唰地朝宋青柚射來。

宋青柚往前跑了兩步，再次被懸在半空中的一根堅韌的蜘蛛絲割傷頸項，她動作不由一頓。

就是這一停頓，身後的蛛絲猛地襲來，黏在她背後。宋青柚被拖拽得飛起，一個眨眼間就已經落入黑風寨內。

這黑風寨中幾乎已經被蛛網淹沒，白茫茫一片，已經淪為異蛛巢穴，蛛網中還裹著一團一團的繭，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裡面裹著什麼。

難怪這山賊窩中如此安靜，崗樓上一個望風的人都沒有。

宋青柚被拖拽入蛛網中，異蛛又朝著她噴來一團蛛絲，看樣子是想將她也裹成繭子當做儲備糧。

蛛絲上的黏液沾到身上，像是硫酸在灼燒。還好宋青柚在林中的這幾日也不是吃素的，她反手抓住蛛網，手中騰起一縷紅火。

火焰一沾上蛛絲，火勢立即大漲，異蛛顯然怕火，被火嚇得滋兒哇，宋青柚也差點被自己放的這一把火燒死，真可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異蛛在八腳飛舞扒自己的蛛絲，她也在手忙腳亂扒自己身上衣服就地打滾，撲滅身上火。

「火」字脫離她掌控，舉著兩叢熊熊燃燒的火把，邁開兩根細長的腳，撒丫子在蛛網上瘋跑，儼然就是一縱火狂魔。

滿地蛛網都被點燃，這異蛛竟然還有點靈智，揚起尖銳的步足往地上鑿，頃刻間掀起一片塵土往火上蓋去，飛舞的八隻步足比挖掘機的效率還高，滿院的火勢立即低弱下去。

「火」字的囂張勁兒都弱了幾分。

宋青柚哪裡能讓它得逞，她攤開手心，掌中再次出現那本兒童習字大王的讀本，伸手一揮，讀本嘩啦啦翻動。

她並起二指倏地插入書中，穩穩夾住一頁，叫道：「去吧，風！就決定是你了！」

書頁上的印刷簡體字凝滯須臾，「風」字從讀本上一筆一劃地拔丨出來，懸浮半空，化作一股狂風從宋青柚手中呼嘯撲出。

狂風卷得院中飛沙走石，蛛網飛灰漫天，就連麵包車一樣大的異蛛都差點這一股狂風掀翻，它腹部一沉，八隻步足死死扣住地面。

院中還沒被塵土蓋滅的小火苗，都被這一股風給吹滅了。

宋青柚：「……」

宋青柚簡直要暈過去了，這風勢大得超乎她想象，和她預料中的完全不一樣！

異蛛揚起腦袋，口中螯齒咔嚓咔嚓響，像是在無聲嘲笑她傻逼。而正好就在這時，被風卷到半空的最後一點火星落下，掉落在異蛛的螯口內。

異蛛對這點火星全然不在意，八隻步足狂舞，一瞬欺身到宋青柚面前，張開螯齒打算將她攔腰夾斷。

宋青柚看清它螯口內火星里只剩嬰兒拳頭大小的微弱火字，經脈里自身行氣爆出，與火字文氣相連，將自身行氣當做助燃劑送到火氣當中。

火字兩點上微弱的火星倏地一盪，重新燃燒起來。火字再次生龍活虎，邁開細長的火柴腿鑽進了異蛛肚子里。

異蛛被燒得滿院子打滾，宋青柚連滾帶爬從蛛腿下鑽出，躲到安全地帶去。

她自身行氣被燒，經脈當中也猶如岩漿流淌，渾身通紅，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顫抖著手往自己身上砸水球。

蒸騰的水霧將她整個人都淹沒了。

宋青柚渾渾噩噩地想，她所召喚出來的字都不太聽使喚，而且還敵我不分，顯然這樣的方式是不對的。

異蛛被燒得四處亂撞，漸漸的，動靜微弱下去，最後徹底癱到地上不再動彈，宋青柚身上的灼燒也消退下去，迷迷糊糊地暈了過去。

這時候早已入夜，黑暗籠罩住整個黑風寨，唯有異蛛的屍骸內還透出灼燒的紅。

黑暗中，有一道影子慢慢從地面上浮出來，最終形成一道修長的人影。

影子走到異蛛屍骸邊，抬腳踩碎異蛛後背燒焦的殼，伸手探入它肚中，片刻后抽回手甩掉指尖火星，折身回到宋青柚身邊，檢查她的氣息。

確認她還活著，影子沒有多餘的舉動，就如來時一樣沉入黑暗中消失了。

*

宋青柚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整個黑風寨一片死寂，前院幾乎成了廢墟，地上躺著五六具帶有燒灼痕迹的屍體。看得出來，他們早在被裹進蛛網繭里就已經死了。

異蛛被燒毀的屍骸躺在正中，還在冒著煙。

宋青柚一想到自己竟然在這滿地屍體中睡了一夜，就頭皮發麻，整個人都不好了，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待下去。

她爬起來跑到門口，又忽而頓住腳步，折身返回黑風寨，在黑風寨的後堂里翻到一些銀錢，找到一身乾淨的灰布麻衣換上，才離開山賊窩往山下走。

宋青柚路途中遇到農戶，打聽了方向，又行半日，進到一座縣城。

她進城前先給自己抹得灰頭土臉，又戴上從農戶那裡買來的一個破斗笠，去城門口的告示欄上看了一圈。

確認沒在上面看到她這張臉的通緝令，才用袖子擦擦臉頰，往城內走去。

這座縣城瞧著還挺繁華，十分熱鬧。

她入城的時候正是午時多一刻，城中四處都飄著炊煙，街邊擺著各式攤販，賣一些尋常的小玩意，小孩子在街上跑來跑去。

宋青柚獨自在山林中呆了好幾日，如今一下踏進這異世界的市井煙氣中，比起惴惴不安，反而覺得安心了一些。

她總歸還是喜歡呆在人聚居的地方。所以，要她因耳後罪印歸隱山林避不見人什麼的，實在不可能。

宋青柚按了按耳畔垂髮，先尋到縣城中的醫館處理身上的傷。

她來到這個世界短短几日，身上的傷就沒有好全過，手臂上鐵籠的划傷有些化膿，如今又多了一串燒出的水泡，大夫幫她處理時，都在嘖嘖感嘆。

宋青柚從醫館出來，在街邊麵攤要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麵。

雖然古代缺少調味，這碗湯麵屬實沒有上輩子吃到的有滋有味，但宋青柚吃進嘴裡時，還是不由地鼻酸眼熱。

這些日子，她實在過得太不容易。

麵攤老闆娘見這小姑娘吃口面都感動得熱淚盈眶，穿著又樸素，像是沒吃過什麼好的。

姑娘長得好看，面無表情含淚的樣子也招人心疼，老闆娘又好心地給她打來一勺肉醬，柔聲道：「慢點吃，要是不夠的話，給大娘說，大娘再給你煮一碗。」

麵攤老闆娘給她打了肉醬，退回去灶台旁，在偏西的日光下，眼角笑出了細細的魚尾紋。

宋青柚乍然感受到這來自於異世界的善意，透過灶台裊裊的白霧看向她，喉中一時哽住說不出話來，悶聲點點頭，又埋下頭去。

她吸了下鼻子，忽然想到什麼，身體微微一僵，抬手按壓了一下耳畔頭髮，才重又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