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道士要做法?
春雨綿綿細細,也多半不長久。到傍晚時分,這場杏花雨便也落到了盡頭。
跟小夥伴們瘋玩了一天的江停雲,穿著一身濃潮卻未濕透的衣裳,提著兩個柳編筐,一蹦一跳地走回家裡。
「娘,我回來啦!」
賈氏正在東屋明間里做針線,聞言隔著窗戶看了一眼,見他全身上下都濕噠噠的,早上出去時紮好的雙環髻,此時已經亂糟糟的,比胡亂搭建的鳥窩還不如。
如果還是早年在京城,賈氏一定看不慣這樣的野孩子。
但在鄉下待了這麼多年,她早就拋下了身為國公府千金的傲氣,如今只有兩個念想,一是兒子身體康健,疾病不生;二就是兒子早日學成本事,替丈夫報仇。
鄉下人養孩子自有一套,讓孩子多跑多跳,多在泥水裡打打滾兒,孩子自然長得皮實。
據賈氏這麼多年的觀察,鄉下婦人生的孩子,只要不是一生下來就體弱的,有很大概率能平安養大。
從前在京城,她見慣了嬌養的公子小姐,那些孩子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有許多還不會吃飯,就先學會了吃藥。
如果鄉下的孩子也像他們一樣,也不讓見風也不讓多動,怕是連一場病都熬不過。
因為這些孩子唯一的天敵,並不是疾病,而是貧窮。
既然有了好的參照物,賈氏自然不會再拿捏身份,非得用京城富人家的法子養兒子。
如今她見兒子全身亂糟糟的,也只是笑著嗔了一句,「這是跑哪兒去了,身上濕成這樣?」
江停雲晃著手裡的兩個柳筐,咧嘴一笑,「嘿嘿,兒子抓魚去了,給娘補身子。」
那邊賈氏已經收好了針線筐,招呼柳二家的,「快,給哥兒找身乾淨的衣裳,濕衣裳穿著不舒服。」
自從丈夫死後,賈氏就做主遣散了家裡大部分的僕人,只留下了柳二一家四口。
平日里柳二家的就帶著女兒收拾屋子,在廚房幫忙,柳二管著家裡的租子。
至於他們家的兒子柳大郎,則是在紅花鎮看著家裡唯一的一間鋪子。
那鋪子也不賣別的,只是賣些普通人都穿得起的布料,平日也幫著村裡的婦人寄賣手工製品。
因為價格公道,做事厚道,倒也頗有口碑。
眼見雨已經停了,江亭雲順手把兩個柳筐放在海棠樹下的石桌上,一溜煙跑進屋裡,也不用幫忙,自己就把濕衣裳給換了。
院子里那株是秋海棠,此時遠不是開花的季節,只一樹枝葉茂密得很,葉子綠中泛紅,遠遠看去,好一副火樹繁花,倒也頗有意趣。
不過,柳二家的可不懂這些風雅事,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都在那兩個柳筐上。
「今日哥兒又抓了什麼回來?」她一邊笑問,一邊打開柳筐的蓋子,「喲呵,東西還真不少!」
柳二一家並不是國公府的陪嫁的奴才,那些奴才主意太大,賈氏早就找機會全部遣散了。
至於柳二一家四口,是在逃荒的時候被賈氏買下的。
這個時代的人比較看重恩義,賈氏給了他們一口飯吃,那就是他們救命恩人。他們一家並不是壞心腸的人,自然感恩戴德。
當然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賈氏如今居住的地方,是江氏族人的聚居之地,整個江家村都是江氏的地盤。
賈氏和江停雲並不是純粹的孤兒寡母,他們心裡有所敬畏,自然不會生出二心。
如果賈氏母子是外來戶,那這份恩義能維持多久,可就不一定了。
柳二家的把兩條魚和半筐蝦拿到了廚房,她女兒紅杏正在灶前摘菜,看見母親掂了兩個柳筐進來,臉上便露出了喜色。
「哥兒今天又抓了魚?」
柳二家的笑道:「不止魚,還有蝦呢。」
「那敢情好。」紅杏盤算道,「太太愛喝魚湯,這魚就給太太做個魚湯,另一條就紅燒。至於蝦就先在水盆里養著,待泥沙吐盡了,明天白灼了。」
柳二家的對女兒非常信任,「你手藝好,怎麼料理都聽你的,娘給你燒火打下手。」
這邊母女二人商量著做飯,那邊江停雲母子也在敘話,卻遠不如柳氏母女和諧。
「我聽說,今天村裡來了個嶗山的道士,有大本事,一眼就看出溪流河裡有水鬼作祟。明天娘帶你去拜訪一番,看他願不願意傳你道術。」
江停雲咕嚕咕嚕灌了兩口水,無奈道:「娘,只是聽說的事兒,誰知道那道士是不是在吹牛?這世上的騙子多得很,這幾年咱們遇到的還少嗎?」
對於讓兒子學道術殺虎妖這件事,賈氏十分執著,甚至有些魔怔。
這些年無論是在紅花鎮還是在江家村,都沒少遇見和尚道士。
但無一例外,無論這些人把自己吹噓得多厲害,給自己找多少托兒,等真正讓他們演示道術的時候,立馬就露餡了。
賈氏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卻始終不肯放棄,也真夠執著的。
這一次也一樣。
賈氏道:「究竟是真是假,讓他試試不就知道了?」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對了,後半晌你嬸子來,說是這位一凡道人,明天正午要在西流河做法,讓村裡的童子都去助陣。」
她轉身扒開針線筐,從鞋樣子里拿出一張黃符,「喏,這符就是那道士發下來的,你揣在懷裡,可保萬無一失。」
明知道沒結果,江停雲乾脆也不和她爭辯,把黃符往懷裡一揣,「行,我明天一定去。」
對於水鬼一說,他嗤之以鼻。
從他四歲起,就跟著村裡的孩子一起在溪流河畔玩耍,泥灘里不知打過多少滾,淺水區不知抓過多少魚。
若真有水鬼,他們這群小夥伴,又豈能這麼多年一個都沒遇險?
古代社會就是迷信,若不然,哪裡養得起這麼多招搖撞騙的和尚道士?
說到底,有買才有賣,有買賣就必然有傷害。
騙人的固然可惡,那些傳播封建迷信的,又何嘗不是助紂為虐?
反正這些年他也看明白,不管那些騙子的騙術再怎麼高超,遇到真正需要捉鬼捉妖的時候,他們就會集體抓瞎。
江停雲唯一需要防備的,就是遇見一個數理化高手。
真論起招搖撞騙,迷信哪裡是科學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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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賈氏早早讓人做了飯,江停雲一吃完,她就把人趕了出去。
「快,到你二叔家裡去,讓他領著你去西流河。」
「娘,我認識路,我自己去就行了。」江停雲擦了擦嘴就要往外跑。
賈氏柳眉一豎,「叫你跟著二叔就跟著二叔,哪那麼多廢話?小孩子家家的魂輕,萬一被嚇到了怎麼辦?」
說到底在,沒有驗證一凡道人的實力之前,賈氏對他給的符咒也不是太信任。
江停雲暗暗撇了撇嘴,「行,我去找二叔,和虎頭一塊去行了吧?」
就一個騙子說的話,至於這麼緊張嗎?
兩家離的並不遠,江停雲很快就跑到了二叔江行正家裡。
院門沒關,江停雲直接就跑進去了。
他家院子里栽了兩棵棗樹,此時已經細細碎碎地結出了許多黃色的小骨朵,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棗樹下放了一張石桌子,天氣好的時候,一家人就圍著桌子吃飯。
因著今天有正事,二叔家裡午飯也吃得挺早。
江停雲來的時候,江行正抓著兒子在屋檐下叮囑個不停,二嬸羅氏正收拾碗筷,看見他進來,急忙問道:「雲哥兒吃了嗎?嬸子給你下碗面?」
「不用,嬸子我已經吃過了。我娘叫我來找二叔,等會兒和虎頭一塊過去。」
「那行,你坐著歇一會兒,等我把東西收拾了。」
都是一家人,常來常往的,羅氏也沒和他客氣,直接讓他自便。
江停雲擺擺手,「二嬸你忙。對了,我姐呢,怎麼沒看見她?」
羅氏一邊手腳麻利地收拾東西,一邊撇嘴笑道:「她呀,最近正打絡子呢。這不,剛吃完飯就去二丫家裡學新花樣去了。」
「我姐心靈手巧,學東西快得很。」
「那是。」羅氏與有榮焉。
被親爹一遍遍叮囑的虎頭已經不耐煩了,江停雲一來,他更是像渾身上下都長了荊棘一樣,坐卧不安。
「爹,雲哥來了!」
虎頭看見他,就像看見了救星。
江行正一巴掌乎在他後腦勺上,「什麼雲哥,那是你親哥!」
虎頭雖然挨了打,卻從親爹那裡解放了,揉著後腦勺高高興興地跑到了江停雲面前。
「雲哥,你也和我一塊兒去?」
「對,一塊兒去。」
「那可太好了,咱們一起去揭穿那騙子的真面目!」虎頭摩拳擦掌,興奮至極。
他比江停雲小了一歲,兩人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對於江停雲從小到大遇到了多少招搖撞騙的和尚道士,虎頭一清二楚。
所以,和閱歷豐富的江行正不一樣,對於神神鬼鬼的,沒見過的他是從來不信的。
江停雲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還是你懂我!」
這幾年同樣見多了騙子的江行正,其實對一凡道人也是將信將疑。
因而,他也沒制止兩個小傢伙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反倒是在廚房洗碗的羅氏聽見了,揚聲喊了一句,「你們倆可別胡鬧,那些大師可是有真本事的。」
女人家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更加信奉,哪怕在後世,很多邪-教組織惑人心,也是從農村婦女和家庭主婦開始的。
兄弟倆對視了一眼,嘴裡嚷嚷著「知道啦」,眉眼間卻你來我往,擠眉弄眼地等著看笑話。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道士,肯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