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內杠

天地之間，大雪蒼茫。

刺眼的白色似乎想將人間骯髒全部掩蓋。

往日碧綠連天的青雲山也被這茫茫白氣籠罩。

此刻，在這天寒地凍的茫茫白氣中，數道光華流光四溢，朝一個方向飛馳而去。

土丘上，趙火兒無奈的看著守在爹娘身旁抽泣的陳御風。

從吞下金色圓珠后，陳御風就彷彿魔怔了一般，獃獃的看著白雪地上的爹娘。

無論趙火兒說什麼，陳御風都好似根木頭一樣，不做任何反應。

趙火兒壓下心中煩躁，輕聲道：「小風兒，我們得走了，等會再有人來，我們就走不了了。」

陳御風好似沒有聽到她的話，只是木然的看著爹娘。

趙火兒暗嘆一聲，終於下了決心。

她拽著陳御風手臂，想將他拉起身。

只是用了幾次力，都只能拖著陳御風在雪中滑行。

如此反覆幾次后，趙火兒終於火了，上去一把抱住陳御風扛在肩上。

想著不管怎麼說，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誰知陳御風卻忽然掙紮起來，帶著一絲哭腔，一聲聲喊著爹娘。

趙火兒突然悶哼一聲，隨即大怒，一把將陳御風摔在地上。

「你小子怎麼還咬人啊！」趙火兒氣急敗壞道。

誰知陳御風根本不理她，即便被重重摔了一下，也沒吭聲，徑直跑回爹娘身邊。

趙火兒撫了撫額頭，走到陳御風身前蹲下，將他扳向自己。

看到那一張皺巴巴的小臉上，滿是傷心與絕望，剛到嘴邊的呵斥又咽了回去。

「小風兒，你想不想給你爹娘報仇？」

陳御風豁然抬頭，直直盯著趙火兒。

他的眼中似乎有熊熊火焰燃燒，可是目光卻冰冷的讓人發顫。

趙火兒心頭一跳，撇過臉不去看他的眼睛。

「你要想報仇，就聽姐姐的，好不好？」

「……好」

趙火兒終於鬆了口氣，抱起陳御風快速離去。

一炷香后，七個披著黃色披風的人率先趕到。

一番查探無果，李洵看著地上相互依偎的夫婦，臉色陰沉的可怕。

「這就是你說的被那妖女殺害的夫婦？」

身後七殺低著頭，道：「是。」

「啪」

李洵猛然轉身，重重一巴掌將七殺扇倒在地。

巨大的聲響讓其他幾人眼角忍不住跳了跳，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七殺臉上浮現一絲愕然，不可置信的看著李洵。

另外幾人似乎也被驚呆了，看著似乎隨時會爆發的大師兄。

李洵死死盯著七殺，一字一字道：「你當我這個做師兄的是瞎了嗎？這夫婦二人傷口都是炎龍決的氣息，你倒是教教我，魔教中人誰會用我焚香谷的秘法？」

七殺再次低下頭，沉默不語。

李洵死死壓住抽出九尺玉的衝動，聲音冰寒無比：

「我時時提醒你們，焚香谷身為名門正派，做的是守護人間之事，如此草菅人命，與魔教何異？」

七殺顯然對這類冠冕堂皇的話有些嗤之以鼻，不以為然道：「不過是兩個平民，況且是他們挑釁在先，有何殺不得？」

此言一出，其餘四人還好，燕虹卻是面色大變。

自己這位大師兄，她再了解不過。

雖說平日心高氣傲，眼高於頂，但為人正派，最不屑做那些殺人放火，偷雞摸狗之事。

果然，聽到七殺還敢頂嘴，李洵本就變得黑炭一般的臉色，此刻一變再變。

終於忍不住一聲暴喝：「好膽，今日我這個做大師兄的就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言罷，李洵身後九尺玉閃電騰空，爆發出一團奪目光華。

李洵掐指念決，遙遙一指，便要打向七殺。

燕虹駭的魂飛魄散，連忙拉住李洵道：「師兄，使不得！」

另外幾人也反應過來，大呼小叫亂成一團。

七殺嚇了一跳，遠遠跑開。

大師兄平日對他們和藹可親，即使偶有教訓，也不過是言語幾句，沒想到生氣后如此暴躁。

七殺雖對李洵的迂腐言論不屑一顧，但這位大師兄的道行他還是知道的。

打，肯定是打不過的。

只是他生來桀驁不馴，此刻仍不認為自己是錯的。

一邊跑一邊反駁道：「不過是兩條賤命，師兄何必動怒，待我一把火將……啊……卧槽。」

卻是李洵聽到七殺越說越不像話，終於掙脫燕虹糾纏，馭使九尺玉打在七殺身上。

七殺慘叫一聲，放出青瓷寶劍，一躍而上，口中卻仍叫囂道：

「好你個李洵，趁師父不在竟敢如此辱我，這青雲山不去也罷，我這就回焚香谷稟與師父，看你能囂張到幾時。」

七殺撂下狠話，頭也不回瞬間遠遁。

「混蛋，混蛋」」

李洵氣的暴跳如雷，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燕虹有些擔心道：「師兄，要不我去把他追回來？」

「不許追！」李洵紅著眼睛很恨道。

過了半響，李洵終於平復心情，道：「諸位，今日之事暫且保密，青雲山下發生此事，七峰之間必然走動，我們找個地方歇息兩日，三日後上山。」

「是」

眾人齊齊應了一聲，快速離去。

而後，越來越多的人趕到這裡，只是均無收穫。

終於，一個身穿青色道袍，馭使一把黃色飛劍的道長，落在土丘之上。

他仔細查看良久，除了打鬥痕迹同樣沒有發現什麼。

看著地上兩具屍體，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深深嘆息一聲。

過了半響，一個年輕人御劍而至。

看到站在前方的道人後，他身體一震，連忙上前行禮。

「通天峰弟子任長風見過曾師叔。」

被稱作曾長老的自然是風回峰首座曾書書。

看到是通天峰門下，曾叔叔點點頭道：「剛才異象應是從這裡發出，不過被人捷足先登了。

此二人身份不明，你去村子打聽一下。

若真是草廟村村民，不妨將他們厚葬。

畢竟事情發生在我們青雲山下，我們也不好不管不問。」

風諸侯連忙應道：「是，師叔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曾書書擺擺手道：「你去忙吧，我也要回青雲向掌門回復。」

說完曾叔叔御劍而去。

*****

狂暴的風雪像是天天吵架，終於忍不住大打出手的情侶，肆虐發泄完后沒了精神，終於安歇下來。

青雲山腳下，茂密的叢林被積雪覆蓋，那些草叢間露出的間隙，遠遠看去就像一團團黑影。

這樣的環境，一倆人藏身其中，實在很難被發現。

一條只能看到輪廓的小路，蜿蜒盤旋，沒入視線的盡頭。

趙火兒蹲在陳御風面前，替他將衣服整理好。

「小風，我答應過你娘要照顧你是因為……」

「我知道。」陳御風忽然打斷了趙火兒，然後接著道：「火兒姐姐是希望我娘安心，我不會纏著姐姐的，姐姐告訴我怎麼報仇就行了。」

趙火兒微微一怔，沒想到陳御風如此聰明。

她思慮半響，道：「我還有事，肯定是不能帶你走的，你家也不能回去了，誰也不知道那些歹人是不是會有同夥。

唯今之計，只有上青雲山，你家畢竟在青雲山腳下，青雲門的人又向來自詡人間正道，想必會將你爹娘妥善安葬。」

「那報仇呢？」陳御風急切問道。

趙火兒鄭重道：「想要報仇，你只有拜在青雲門下，方有一絲機會，至於怎麼拜，能不能成功，都只能靠你自己，記住了嗎？」

陳御風重重點頭道：「記住了。」

趙火兒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塊乾糧，塞進陳御風口袋裡。

然後又從懷中掏出兩顆彈丸，一顆紅色，一顆黑色。

她對著陳御風輕聲道：「你吞下的圓珠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有什麼後果。」

她頓了下，接著說道：「這顆紅色的叫三日延命丸，吃下之後可保你三日不死，三日之後，是死是活全看天意，非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吃。」

似乎看出陳御風的疑惑，趙火兒嘆息道：「你娘心脈盡斷，吃了沒用的。」

陳御風黯然無語，趙火兒看他記住了又道：「黑色的叫玄陰雷，扔出去便會爆炸，路上遇到野獸也許能救你一命。」

陳御風再次點頭，不舍道：「姐姐你要走了嗎？」

趙火兒笑了一下，道：「姐姐的身份不能上青雲山，只能送你到這裡了，以後有緣自會相見。」

趙火兒忽然想起什麼，又道：「對了，金色圓珠你就說不知道被誰搶走了，也不要提姐姐的名字。」

陳御風聽到金色圓珠，又想到慘死的爹娘，忍不住一陣哀傷。

趙火兒替他撫平眉頭，道：「好了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好好學本事，將來替你爹娘報仇。」

陳御風緊緊握拳，道：「火兒姐姐，我都記下了，你放心吧！」

趙火兒拍了拍陳御風肩膀：「記住你娘的話，無論什麼時候，都要活著。」

陳御風全身一震，重重點頭，淚流滿面。

趙火兒不再留戀，轉身便走。

只是陳御風忽然拉住了她，然後從脖子上取下一根紅繩。

紅繩上掛著一根乳白色的翅骨，翅骨被打磨的光滑明亮，很是討喜。

他將紅繩鄭重戴在趙火兒脖子上，揮了揮手。

然後毅然轉身，邁向那彷彿通向天庭的奇峰！

如同天塹般的雄偉巨山下，他的身影看上去渺小無比。

可是此刻，那渺小的身影卻分明帶著一股決絕。

彷彿身前縱然是刀山，縱然是火海，也不能阻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