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一.葬海

梁冰摔倒的此處，水位已不算很淺了，站立時基本能夠沒過膝蓋。

半趴著的他要是再稍微俯一下頭，或許整個人就徹底浸泡在水下了。

海浪中，他重新站起身。

充斥著鹽分的冰冷海水讓手掌被劃破的傷口如同蟻噬般蟄痛。

掌心的傷口滲出了血，形成一抹被海水稀釋的鮮紅血漬。

那是除卻黑白灰之外，梁冰此刻眼見的世界里，唯一一抹亮色。

可那不是世界的顏色，只是他自己的血。

梁冰頓時覺得周遭這一切都充滿了寓意——

灰濛濛的並不是天空，讓視野朦朧的不是濃霧，凜冽吹來的不是海風，席捲而來的白花不是水浪，漆黑冰冷的不是海水……

這一切…都是自己那飽經摧殘苟延殘喘脆弱不堪的破敗人生的具象！

而前方的深海，面前飛快漲上來的海水…就像是死神送來的救贖。迎他而來，展開了巨大懷抱。

海風高唱，浪潮奏鳴，那是天地間迴響的盛大輓歌。

海與天之間，迎著風浪與寒霧，是梁冰走向死亡與輪迴的路。

而掌心那微微一抹鮮紅…就像是點破了天機。提前向他揭示了，這一切之後，唯一的結果。

梁冰繼續向海水深處走去。

海水沒過大腿…

又沒過腰間…

沒過到他的胸口…

冰冷海水的壓強讓梁冰胸口發悶，顫抖著的口鼻逐漸開始有些呼吸困難…

然而就在這時，隨著浪花拍擊胸腔，沖刷了脖頸，正處在呼吸困難之間…

他的病狀又發作了！

心臟再次開始了猛烈的疼痛，這次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似乎要將他撕裂成碎片。

劇烈的痛感瞬間充斥在梁冰全身，如同裂痕從心臟開始，延伸到軀幹頭腦四肢的每一寸肌膚。

海水下的壓力和渾身的寒意讓他的四肢早已經麻木，此刻更是痛到完全失去控制。

他的腿腳再無法維持海水中的穩定，被迎面一個浪花直接掀翻在海水中。

洶洶的冰冷海水立即吞沒了梁冰。

他的口鼻嗆了水，耳朵灌了水。眼鏡也被衝掉了，在水中完全睜不開眼睛。

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疼痛、寒冷、氣血上涌，溺於海水中的強烈窒息感。

他感覺到了全身每個毛孔每個細微角落都滲透著恐懼，那是面對死亡的本能恐懼。

然而海水的寒冷和巨大壓力，讓他的身體已經麻木無力失去知覺。即便讓他本能的想要掙扎，可身體也絲毫動彈不得。

他不受控的下沉著…

他感覺自己在海中不斷下落…可似乎卻怎麼也沉不到水底…

明明剛才僅僅是淹及梁冰胸口的深度啊？

…他有種錯覺，彷彿這裡不是海岸沙灘，而是深海的中心。

他的身體變得愈加沉重，隨後好像失去了對於身體的感知。

他的靈魂正在慢慢向深海…或者說，向死亡的懷抱墜落。

大腦中的記憶如同走馬燈一般，飛快回顧了一遍他那孤苦伶仃半輩子的往事…又漸漸地歸於一片虛無。

那是死亡降臨般，墮入黑暗。

只有海潮湧動的聲音灌入耳中，在顱內不斷迴響，像是聲聲不歇的輓歌。

海水帶來的壓力就好像不斷築起的高牆，築就在梁冰的身體上，幾乎要將他壓碎，或者向更深的深淵處壓去…

直到梁冰徹底失去任何意識。

所有痛苦不適的感覺，一切都全部消失…

……………

………………

「我…終於…死了嗎？」

梁冰的意識迷迷糊糊的重新蘇醒了。

有些像是剛睡了一覺醒來的感覺。

只是沒有做夢，更像是從一片漆黑的虛無中醒來。

梁冰意外地感覺身體很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