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向海
正猶豫之間,梁冰舉目看去。
凌晨的天空下所見的,是這座沉睡的海城灰濛濛的輪廓。
新城區現代化的高樓大廈的影子在遠方層層疊疊林立,也有舊風格的建築穿插其中。
零零星星的燈光點綴在偌大的城市灰影里,聖教堂的至高尖頂之上閃爍著黑夜長明的光芒。
而腳下這麼一棟老城區的小破居民樓,在這繁華的海城之中,是那麼的不起眼。
城市幾乎還在黑暗中沉睡,而這天空卻已接近黎明破曉之際,成了蒙蒙的深藍色。遠處,東方的天邊微亮,慢慢地,開始泛起了一抹橘黃和深紅色。
一片片灰濛濛的雲層遍布天空,靠近東方的則被染成了一抹紅色雲霞。
想來那東方雲霞瀰漫的天際之下,在被灰色城市輪廓所遮住看不見的地方,就是那片廣袤無垠的東海了。
海城這片繁華的市區,在天朝版圖上,是一個從大陸向東海突出的半島。
西山綿延,將海城的落後郊區乃至廣袤的天朝大陸都與這片市區分隔。
東海浩蕩,繁華的海城主城區,也就是這個半島,除了西方以外,三面環海。
梁冰在老城區宅了這麼久,也很久沒去看過海了。
半島分為三個區。
雖同處在海城半島,但繁華交織的新城區有海,發展生態旅遊的大灣區也有海。
而人口眾多的老城區卻被圍在中間,被另外兩個區割據了半島的海岸線。即便站在七層天台也根本一點也看不見。
世間還是很美好的。
這一點梁冰從不否認。
清風和月,星星與花。陽光和雨,冰霜與霧。天空和雲,山川與海。這些都是人們嚮往的美好。
可如今這些世間美好之物,大多時候與人們拉開了距離。
人類群居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那不是整個世界,那隻能被稱作人間。
而人間這個概念,對於一些普通人,包括梁冰來說…人間就是一個逃不開的疾苦煉獄。
人們想前往世間純凈美好的所在,可人所到之處,終究擺不脫這人間。
或許只有借死亡才能逃離。
算了還是別跳樓了,不如去一趟海邊吧。
雖說他喵的狗屁人間一點也不值得,但這個世界上仍有許多散落的美好,自己還未曾看過。
他不想落得如同貓貓一樣的死法,死於久困的樊籠之中。
自己在生命的最後,該出去看看外面的風景,至少去城區邊上,看看遠方那片廣闊壯麗的海岸線。。。
梁冰從來都不會游泳。
但他常常幻想,若能勇敢地縱身一躍,落入蔚藍的海水中…
沉溺、淹沒…讓這幅軀體真正的與人間解脫,靈魂歸於世間、歸於海。
投海這個想法很不錯…浪漫,優雅。
至少和這眼下這七樓比起來,無痛苦而且要穩妥的多。樓層不高的話,人摔下去不一定能死;但沉進了水裡不能呼吸的話,撲騰不了幾下就指定得去逝。
好哇。順便帶上狗狗吧,它也不該像貓貓一樣。該出去看看,海的模樣,看看世界。
然後找個機會,不如把它放生了吧。
梁冰在天台待了很久,直到天光大亮。
回房間收拾了一番后,他出了門。
時間是早上七點鐘,陰天。
奇怪明明凌晨時分還看到東方的雲霞了,
此刻外面的天氣卻是陰沉沉的。
陰鬱的天,不過並沒有沒有颳風下雨,所以空氣也不清新,大早上的還有些冷…這讓梁冰感覺有些悶,於是心口也隱隱不適。
老城區這裡離海邊遠,坐地鐵得坐二十二站,總共一個多小時。
梁冰白色T恤外套著一件帶有兜帽的黑色外衣,梁冰的頭髮很久沒修剪有些長了,於是頭上扣著兜帽。加上眼鏡口罩,算是捂得很嚴實。
他的衣服口袋裡揣著狗狗。
狗狗本就比較瘦小,揣兜里剛剛好,雖然讓衣兜看上去鼓鼓囊囊的。
過安檢時梁冰還有些擔心。
不過好在疫情期間的地鐵安檢系統雖嚴格,但只是比較側重關注乘客是否戴口罩,以及健康碼是否異常。
至於隨身的物品,也就過金屬探測器一掃罷了。兜里的狗狗倒也安靜沒有亂動,也根本沒人注意到梁冰兜里揣著一隻活生生的小兔子。
一大早明亮的地鐵站台,平凡碌碌的人們或焦躁或冷漠。
人們戴著口罩僅露出雙眼,但每個人眼中顯然都沒有什麼神采。
人們有序又擁擠著上車。
途經新城區的站點,擁擠的人又陸陸續續離開車廂。
海城的人們奔忙在工作與生活之中。
梁冰小心翼翼的揣著兜,安穩的坐在車廂長椅一個靠邊角的位置,自始至終與其他人群顯得格格不入。
…
人潮來去,地鐵呼嘯著穿梭在漆黑的隧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