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垃圾

「跑？」

「對啊，快點跑起來！」

「在這兒？」

「那不然呢？」

「有點施展不開……」

「甭特么費話，快點！」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男子站起身來，左右橫看一眼，猶豫了片刻，一咬牙，嗖嗖嗖，從開放式辦公室的左邊跑到了右邊，又從右邊跑到了左邊。

跑出了個虎虎生風，又跑出了個小心翼翼。

兩分十三秒之後，男子回到了自己的辦公位上，喘了幾口粗氣之後，對著站在自己辦公位旁邊的禿頂中年男人羞赧地笑了笑，「老闆，跑完了？」

禿頂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氣，指著電腦桌面代碼編輯器上的8192行代碼，面色鐵青道，「楊光！我特么是讓你跑步嗎，我特么是讓你跑一下代碼！一天天瞎咋呼啥啊，你當辦公室是什麼地方，操場嗎？」

楊光扶了扶黑框眼鏡，低著頭，面色尷尬地輕聲「噢」了一下，一邊忍受著禿頂中年男人的唾沫橫飛，一邊回到屏幕前，按下了一個名叫run的運行快捷鍵，F10。

Full的F，十全十美的10，代表著按下這個鍵之後，任務也就十全十美地完成了。

但這不過是萬千碼農的美好祝願罷了，很多時候，得到並不是十全十美，很可能是2行紅色的錯誤，13行黃色的警告。

楊光抿了抿嘴唇，他幾乎已經可以聽到身後禿頂中年男人胸腔劇烈起伏的聲音，艱難地扭動脖子，又萬分艱難地從牙齒縫裡擠出兩個字，「老闆……」

「艹！」禿頂中年男人一巴掌拍在楊光後腦勺上，由於用力過猛，直接拍掉了楊光的眼鏡，看著滿地找眼鏡的楊光，就像看著跪坐在自己腳下的奴隸，怒聲道，「2天了，你特么連五六個簡單的功能都沒有實現，要你有什麼用！整天臉上笑嘻嘻的，到底有什麼可笑的啊！」

瞪了一眼坐在楊光旁邊一個身穿格子襯衫，正在暗暗偷笑的男子，禿頂中年男人大罵道，「你特么又在笑什麼？」

格子襯衫男子戀戀不捨地收回釘在楊光屁股上那塊口香糖的目光，壓下臉上的笑意，擺出和其他人一樣的面無表情，劈里啪啦地像機器人一般敲打鍵盤。

禿頂中年男人掃了一眼整個辦公室，刻意調高音量道，「想干就給老子認真點，不想干就趁早滾蛋！南國缺碼農嗎？南國缺碼農？南國缺的是creativity！信不信這一分鐘老子炒了你們，下一分鐘立馬能找到比你們工資更低，能力更強的碼農！」

楊光低著頭撿起眼鏡，坐回座椅上，悶不吭聲地敲打鍵盤。

禿頂中年男人又狠狠地拍了一下楊光的後腦勺，鼻孔朝天道，「你特么劈里啪啦又在搞什麼？」

楊光側臉看向禿頂中年男人，努力擠出一副難看的笑容，低眉順眼道，「改bug……」

「改泥碼！」禿頂中年男人戳了戳楊光的腦門，「十分鐘前，客戶剛改了需求，你不知道嗎？老子過來就是想看看你有沒有照客戶說的進行修改，誰知道你他媽連原來的功能都沒有實現……」指了指屏幕上的代碼，「刪了這些臭狗屎，按照新需求重頭再來！」

楊光怔了一下，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開始慌忙地查找協同辦公軟體上關於新需求的相關文檔資料。

禿頂中年男人掃視了重歸寂靜的辦公室一眼，長出一口氣，頓覺有些口感舌燥，轉身朝著開水房走去，邊走邊罵道，

「狗屎！都特么是臭狗屎！」

悄悄地瞄了一眼離去的禿頂中年男人，楊光鬆了一口氣，按下另一組快捷鍵，屏幕上立刻彈出先前莫名其妙出現的視頻，認真地看完之後，點擊關閉按鈕，快速地在某個黑色對話框內輸入一行命令，屏幕上隨即彈出幾個字母，「！」

一分鐘后，楊光停下在鍵盤上飛舞的雙手，伸了一個懶腰，站起身來，緩步朝著公司外面樓道里的衛生間走去。低著頭踏進衛生間，在從左往後數第三個尿便器前站定，楊光拉開褲子上的拉鏈，嘩啦啦地開始放水。

正在這時，禿頭中年男人忽地走了進來，在楊光旁邊的尿便器前站定，同樣拉開拉鏈，斜眼看了一下楊光，又回頭面無表情地盯著正前方的牆壁。

楊光獃獃地看向禿頂中年男人，想要挪離原來的位置，卻又在禿頂中年男人那冰寒的眼神下停止了動作。

在衛生間某個水龍頭落下第二十四滴水之後，禿頂中年男人冷冷地看了楊光一眼，走到洗手台旁，簡單地在水龍頭下搓了搓手，甩了幾下手上的水漬，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迤迤然離去。

嘎吱一聲，衛生間最裡面的隔間門板被人打開，一個身穿黑色麻衣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默默地來到楊光旁邊的洗手台，一邊清洗雙手，一邊盯著面前鏡子里的楊光，輕聲道，「其實，你可以反抗的……」

楊光霍地抬起頭，震驚地看著旁邊的麻衣中年，「亦鳴哥，您怎麼在這裡？」

張亦鳴從洗手台上抽出一張衛生紙，擦乾淨手上的水漬，認真地看了楊光幾秒鐘，長嘆一聲道，「有點事找你幫忙……出去聊吧，在這裡待著怪噁心的。」

楊光輕輕地「噢」了一聲，迅速地擦乾淨雙手，亦步亦趨地跟在張亦鳴身後走出衛生間，來到電梯門前，在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有意無意地偷偷瞄了一眼禿頭中年男人辦公室的方向。

正巧此時禿頭中年男人也抬頭瞥了一眼走進電梯里的楊光，撇了撇嘴，「又特么出去摸魚……」一低頭，發現自己桌上擺著一個白色的信封，翻來覆去看了一遍，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署名，漫不經心地拆開信封，抽出裡面的信紙，掃了一眼信封上的四個字，而後便將信紙連同信封一起揉成紙團，隨手一拋，扔進垃圾桶，嘟囔一句，「都特么什麼垃圾玩意兒……垃圾就該待在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