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先找把好刀
一隻戴著白色橡膠手套的右手伸進了垃圾桶里，左掏掏，右抓抓，最後摸出一個白色的紙團，另一隻同樣戴著白色橡膠手套的左手和右手一起通力合作，將白色紙團捋成一張滿是褶皺的白紙。
一個滿臉鬍渣的國字臉青年盯著白紙看了兩三秒，將白紙放進一個透明證物袋裡遞交給旁邊的痕檢警員，忽地聽見一陣「卟卟」的聲響，扭頭看向身後正捧著一杯豆漿，嘬著紅白條紋吸管猛吸的鷹鉤鼻青年，翻著白眼道，「好喝嗎？」
「還不錯，沒加什麼水分，所以說買豆漿還得去王三姐那兒，警局門口那攤子上的一點黃豆味都沒有，黑心商家啊……」鷹鉤鼻青年含著吸管，瞄了一眼垃圾桶道，「你這翻老半天了，到底在找什麼？」
「你說呢，我還能找什麼，總不能在這兒找你妹……」
「如果你真想找我妹，我馬上就打電話讓她過來。」
「你大爺！」
「這就比較麻煩了，我還得回老家車輪鎮一趟，把他老人家從墳里挖出來……」
「王定國，你能不能專業點？」國字臉青年深吸一口氣，陰沉著臉道，「你看看其他人，有誰跟你似的捧著一杯豆漿左瞅瞅右看看，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地走馬觀燈？」
「這不你們都各自有分工了么，我想幫忙也不知道幹啥啊，」王定國訕訕一笑，「而且，這裡又不是犯罪現場，沒那麼多講究……」
國字臉青年冷哼一聲，「誰告訴你這不是犯罪現場的？不是犯罪現場，我讓痕檢技偵組過來幹嘛？」
「犯罪現場不是一號線地鐵上嗎？」王定國眨眨眼睛，掃視理髮店屋內四周，滿臉疑惑道，「那紅毛不是在地鐵上被燒死的么，跟這理髮店沒什麼關係吧？我還以為你來這兒只是搜集死者生前相關資料的，正納悶你怎麼連垃圾桶都不放過呢……」
「你懂個毛，你下巴底下連根毛都沒有，更別說懂什麼紅毛案……在你昨晚打第193聲呼嚕的時候，我已經看了18遍地鐵監控錄像，」國字臉青年癟了癟嘴道，「那個紅毛從理髮店出來沒有到過其他地方，一路也都有監控，上了地鐵剛過一個站，身上就起火了。目擊證人，監控錄像，地鐵上的痕迹都看不出什麼問題，唯一可能有問題的就是他待了一整天的這個理髮店。」
王定國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輕咳一聲，「昨晚實在是撐不住了，我已經好些天沒睡過一個整覺，那什麼狗屁『血色軍團』太他媽折騰人了……」將手上空空的豆漿杯交給一名正外店門外走去的警員，伸了一個懶腰，認真地開始打量整個理髮店，正色庄容地對國字臉青年說道，「嚴峻，目前的形勢很嚴峻啊，我竟然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你覺得那個紅毛是怎麼燒起來的？」
「你他媽盯著牆上的明星海報能看出個屁！」嚴峻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努力壓制心中的怒火，走到鏡子旁的工具櫃前，拉出一格格抽屜檢查起來，不緊不慢道，「物質燃燒的三要素是什麼？可燃物，助燃物，著火源。舉個簡單的例子，比方說你這會兒點燃一根香煙，這個香煙就是可燃物，助燃物就是空氣，著火源就是你的打火機。」
停頓了一下，嚴峻繼續說道，「紅毛這案子也是一樣，紅毛自己是可燃物，助燃物還是空氣，著火源現在還不知道，只是從目擊者的證詞來看，最開始燃燒的地方是紅毛衣服的肩膀位置，多半是有什麼人和他擦肩而過了……」
王定國走到收銀台，
拿起一瓶香水看了看，又放回原位，驚詫道，「擦個肩膀就能燒起來？人家都是擦出愛情的火花，他這是把自己擦成了火把啊！」
「正常情況下，他就是把肩膀擦腫了也不會有一絲火花，」嚴峻目光從一瓶瓶啫哩水和髮膠掃過，「但是如果有易燃物就不一樣了，比方說酒精、汽油、甲烷等，只需要一點點小火星便可燃成熊熊烈火，這些啫哩水的主要成分里便有我說的易燃物……」招了招手叫來一命痕檢警員，指著柜子里的啫哩水和髮膠，一臉嚴肅道，「把這些東西都帶回局裡，挨個挨個化驗一遍，看看裡面的乙醇有沒有超標的。」
王定國瞥了一眼那些被痕檢警員收走的瓶瓶罐罐，輕輕地「噢」了一聲，打開收銀台的抽屜，拿出一大把銀行信用卡逾期賬單，嘖嘖嘆道，「今天還沒活過去呢，就開始花明天的錢了，欠那麼多錢，這日子過得心裡不發慌嗎？」
「該發慌的是那些在銀行買理財的人，這些錢都是他們的，還有啊，現在欠錢的才是大爺……」嚴峻抬頭望了一眼天花板四周，忽地瞥見一個攝像頭，對一旁的技偵警員努努嘴，「查查那個監控，看看是不是好的，如果是好的，把當天的監控錄像全部調出來。」
那名技偵警員立刻點頭應諾，快速檢查一遍過後，回到嚴峻面前，搖頭道，「攝像頭是在正常工作的，可是昨天的監控攝像全都消失了。」
嚴峻看了一眼監控攝像頭，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大對勁，可一時又說不上來，眉頭皺成一個川字，再次審視一圈理髮店，長嘆一聲，對身後的痕檢技偵警員說道，「把店裡面能帶走的東西全都帶回警局，一根毛都不要放過，只有知道昨天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能找到那個燒死紅毛的人。」
痕檢技偵組的警員洪亮地齊聲答了一句「是」，隨即在理髮店內更加匆忙地收集證物。
正在這時，一直在收銀台忙活的王定國忽地大笑一聲，「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看看，我都找到了什麼！」
嚴峻扭頭看去，只見王定國一手拿著一個白色的信封，一手拿著一條紅色的女士蕾絲花邊內褲陰笑著走了過來，直勾勾地盯著白色信封道，「你在哪找的？」
「收銀台的抽屜下面，」王定國一臉自傲道，「咱這眼睛可是雪亮著呢，慧眼如炬！我以前高中的時候就喜歡把一些有意思的東XZ在抽屜下面，比方說好看的動畫片什麼的，每個人都會有一個隱秘的角落嘛……」
嚴峻從王定國手裡接過白色信封，拆開一看，眼睛微眯地看著白紙上的四個字，「引火燒身？」
王定國癟著嘴道，「死亡預告？那個什麼海殼Z挺講規矩的啊，殺人前還給人寄一封信，先禮後兵啊！可這信封像是還沒被人拆開過，難不成紅毛沒看到這封信？」
「應該是，」嚴峻瞟了一眼王定國手裡的紅色蕾絲花邊內褲，「他把信封放在紅毛一定能注意到的地方，就是想告訴紅毛，你心裡的隱秘我知道，只不過可能因為一些事，紅毛沒工夫發現這封信……」砸吧一下嘴巴，「看來這個紅毛的故事不簡單吶，不僅僅是那件土房失火案，還有藏得更深的東西沒被挖出來……」
王定國將紅色內褲交給痕檢警員，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撅著嘴道，「這案子不好辦啊，你知道現在網上那些人都是怎麼說的嗎？四個字，罪有應得！甚至有人覺得那個什麼海殼Z是英雄，咱們這些人都是酒囊飯袋，你說氣人不氣人？」
「你居然還有閑情上網，少看點那些東西，會降低你原本就不高的智商……」嚴峻面無表情道，「人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也只願意相信自己相信的。可是，他們從來沒有想過，他們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會不會是別人故意讓他們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三人成眾，眾口鑠金，說的人多了，就再也沒人關心事實的真相。」
王定國抱著膀子，滿臉不服氣道，「不公平啊，我們才他媽的是守護暖陽市的英雄，那傢伙不過是躲在屏幕後面的膽小鬼而已。」
「公平？咱們就是給別人帶去公平的，就像醫者不自醫一樣，咱們要了公平，這暖陽市2200多萬人就沒了公平……」嚴峻緩步走出理髮店，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感受著從陽光灑在臉上的暖意道，「再說了，咱們局裡的英雄還少嗎，一堵牆都掛滿了，你真的想當英雄？」
「那還是算了，我就是個普通人，」王定國咳嗽幾聲，跟著嚴峻走出理髮店，「沒什麼太大的抱負，就想著平平安安地把這份工作干到退休，到時候養養鳥，插插花什麼的……」
嚴峻白了王定國一眼，拉開警車的車門，坐進駕駛艙里，「走吧，時間不等人，在那個王八蛋下一次作案前必須把他揪出來。」
王定國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繫上安全帶，瞪大眼睛道，「你是說那個什麼海殼Z還會再犯案？」
「廢話，人家都說了引火燒身是第一次審判，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嚴峻關上車門，扭動鑰匙，發動汽車，「所以啊，罪犯就該待在監獄里曬太陽，這樣天下才會太平。」
「抓！」王定國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一定要讓他把牢底坐穿！接下來怎麼辦，咱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啊……」
嚴峻鬆開手剎，一腳踩在油門踏板上，警車立即躥了出去，在道路上疾駛起來，「磨刀不誤砍柴工，先找把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