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7個
狹窄逼仄的審訊室內,天花板上刺眼的白光直直地投射下來,將那雙手上銀光燦燦的手銬映照得更加閃耀。右手輕輕地撫摸著左手上一道像眼睛一般大小的傷疤,兩隻手銬輕輕一碰。
叮鈴。細微的聲響似乎驚醒了戴著手銬的人,猛地抬起頭,扭頭看向審訊室左側牆壁。
王定國站在審訊室一面單向透視玻璃之後,看向低著頭坐在審訊室里,一身黑色連帽衛衣的男子,恰巧在這一瞬間發現男子也正在看向自己,放下手中的豆漿,目光在男子的雙手上停留了兩秒,拍了拍坐在一旁負責記錄的年輕警員,伸手右手,淡淡吐出兩個字,「鑰匙。」
警員怔了兩秒,沒反應過來,訥訥道,「啥鑰匙?」
「手銬的鑰匙……」王定國朝著審訊室內的男子努努嘴,「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再準備一杯咖啡,給人提提神。你坐在這兒不過才一個小時就打了26次呵欠,人家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可是已經3個小時27分了……」
年輕警員摸著後腦勺笑了笑,從兜里摸出手銬的鑰匙放在王定國的手心上,「昨晚和嚴隊看片子看了一整宿,實在精疲力盡,兩隻眼皮一直在上下打架。」
「行了行了,解釋那麼多幹啥,硬給自己加戲……」王定國輕咳一聲,一邊朝著審訊室走去,一邊說道,「咖啡沖好了送過來,隨便找個不打呵欠的坐在這裡,你就可以去洗洗睡了。」
年輕警員看著王定國打開一扇門,又關上一扇門,伸了一個懶腰,瞥了一眼審訊室內又低下頭的男子,癟了癟嘴,起身也走了出去。
在年輕警員起身的同一時刻,審訊室的男子再度抬起頭,側臉看向走進來的王定國,抿了抿嘴唇道,「請問……現在幾點了?」
王定國愣了一下,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緩緩地在男子對面坐下,不咸不淡道,「10點整,有事?」
「沒什麼……」男子輕嘆一聲,眼帘低垂道,「我已經遲到一個小時了。」
「要被扣工資?」王定國打開手中的文件夾,盯著上面關於男子的資料道,「扣多少?」
「600塊。」
「一個小時600塊?六八四十八,你一天要掙四千八?」
「不是……我一天算上加班時間,總共十五個小時,月薪一萬八,日薪600塊,所以每個小時應該是40塊。」
「那你今天可以給自己放一天假了……」王定國砸吧一下嘴巴,清了清嗓子道,「時間就是金錢,我們抓緊點開始吧,免得耽誤彼此……姓名?」
「你那本子上不是有嗎?」
「你自己說出來跟從我嘴裡說出來是兩碼事……姓名?」
「楊光,陽光的光。」
一個人的姓名,有時候也藏著一個人的心事。楊光低著頭輕輕地吐出自己的心事,每個男孩子心裡都會住著一道光,會化成各種各樣的超級英雄,奧特曼,蝙蝠俠,蜘蛛俠,鋼鐵俠,還有孫悟空。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沒有父母。孫悟空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鋼鐵俠的父母被車撞飛了,蜘蛛俠自幼父母雙亡,蝙蝠俠的父母也被人槍殺了,奧特曼的父母更是化成了飛灰……
楊光也沒有父母,在他還是個咿呀學語的孩童時,他的父母就死在了一場大火里。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火可以給人帶來光明和溫暖,也可以焚毀一切給人帶來溫暖的東西,比方說烤火爐。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夜,
在工廠連續加班了十三天的父親提著一個新買的烤火爐回到家裡,幫餐館洗完鍋碗瓢盆的母親也帶著偷偷從后廚打包的剩菜剩飯回來了,一家三口吃了飯,便開始喜氣洋洋地圍在電火爐旁邊,雙眼放光地看著這個家裡新添的大件電器。
電火爐其實不大,只是價格對當時的他們來說很巨大。
一分鐘后,楊光的父親搓了搓手,一臉激動按下了電火爐的開關。
橘黃色的光帶著一股滾燙的暖意在屋子裡亮了起來,將圍在旁邊的三張臉映射得紅通通。然而,開心的時刻總是短暫的,三人臉上的笑意還未完全綻放又迅速收縮起來。
滋滋兩聲過後,電火爐真的冒出了火,而後火勢便越來越大,整個電火爐都燃成了一個大火團,緊接著大火順著電線蔓延到屋內四周,整座房子頃刻間都燃燒了起來。
急了眼的母親端起一盆清水潑向漸漸縮緊包圍圈的火牆,但很快就和旁邊大呼「不可以」三個字的父親一起渾身抽搐起來,然後轟然倒地。年幼的楊光獃獃地看著倒在地上的父母,以為他們只是太累了,在地上眯一會兒,可等了很久也沒再見到父母睜開眼睛,直到屋外響起消防車的警笛聲……
後來,穿藍色制服的警察叔叔告訴他,那個電火爐是假冒偽劣產品,商家為了擴大利潤,將原本三無廠商生產的低價電火爐貼了一個名牌商標,以高價售出。所以,商家會背負一部分責任,廠家會負責任地賠給他一點錢。但他的父母也要背負一部分責任,因為往起火的電器上潑水不科學。
「我很同情你,」王定國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但這跟我們今天要聊的事情有關係嗎?」
楊光從兜里摸出一枚硬幣放在左手掌心,雙手握拳,對著左手吹了一口氣,再次伸開左手掌心,硬幣卻消失無蹤,攤開右手,那枚硬幣赫然躺在右手掌心,「如果你不知道事情的根源,便沒辦法獲得隱藏在背後的真相。」長嘆一聲,「從那以後,我就死命鑽研科學,在我9歲那年成功地成為了一名黑客……」
「有道理……」王定國點了點頭,「年輕有為啊,我9歲的時候還只會挖鼻屎吃……現在能說說你為什麼要大半夜爬到市中心的信號塔上面嗎?我比較關心的還是這個……」
楊光從兜里摸出一個白色信封放在桌上,停頓了一下,又從兜里摸出一團被人嚼過的口香糖放在信封旁邊,「昨天有人在我辦公位的椅子上粘了一個這樣的信封,我拿起了信封,卻忘了清理這個口香糖,所以它就粘在我的屁股上,等我回到家裡才發現……」
王定國摳了摳腦門,擰著兩根粗眉毛道,「重點不應該是這個信封嗎?」
「口香糖也很重要,」楊光一臉認真的說道,「上面很可能有HacekerZ的唾沫,你們或許能提取到DNA……」
「你是說這口香糖是海殼Z嚼過的?」王定國拿起白色信封,忽地反應過來,自己先前在理髮店也曾找到過一個白色信封,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封,抽出信紙,翻來覆去地檢查了一遍,盯著白紙上面的四個黑字道,「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楊光搖搖頭,「但我知道的是這封信上還隱藏有其他信息。」
王定國再次細細檢查了一遍信紙,皺眉道,「我怎麼沒看出來……什麼隱藏信息?」
楊光伸手要回信紙,又跟王定國借了一支鉛筆,不斷地開始在上面塗畫起來,很快白紙上便出現了一個數字「7」。咬了咬嘴唇,楊光臉色凝重道,「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
王定國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眯縫著眼睛道,「不太知道,說說。」
楊光閉上眼睛,沉沉地嘆息一聲,「HackerZ的視頻想必你也看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引火燒身的紅頭髮也收到過這樣的一個信封吧?」
「你怎麼知道?」王定國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如刀地逼視著楊光,「你是HackerZ?」
楊光自嘲地笑了笑,「我要是HackerZ又怎麼會被你們抓住呢?看來我猜的沒錯了,我是第七個……」
「什麼第七個?」
「收到HackerZ信封的人……這麼說起來,像我和那個紅頭髮這樣的人至少有7個……」
王定國摸出手機,快速地給技偵科警員發了一條消息,不消片刻,便收到了回復,他先前在理髮店內找到的那個信封上果然也有一個數字,但卻不是1,而是0,「是八個,紅毛的是0。」
「科學的,」楊光讚歎道,「阿拉伯數字元號的第一個就是0,HackerZ不愧是HackerZ,總是會打破人們的常規思想。」
「你認識他?」
「現在暖陽市還有誰不認識他?」
「我的意思是在昨天以前你就認識他?還有……你也沒有說清楚,究竟你是怎麼知道紅毛也收到了HackerZ的信件。」
「你們或許昨天才知道他,但我確實很早就聽說過他了,不止是我,所有暗網上的黑客都知道他……至於關於信封的消息,也是他在暗網上早就公布過的……」楊光摸出自己的手機,快速地打開瀏覽器輸入一組IP地址,隨即出現一個登錄界面,填入密碼點擊登錄,黑色屏幕上出現「」幾個英文字母,拉動消息列表劃到最上面,將手機遞給王定國,「7天前,HackerZ在暗網上發布過一個公告,說是要在暖陽市進行正義審判,其中提到過一個關鍵詞,信。」
王定國逐字逐句地瀏覽完手機上的信息,歪著腦袋看向楊光,滿臉疑惑道,「這跟你爬上信號塔有什麼關係?你打算把全暖陽市的網路切斷?讓海殼Z找不到你?」
「不!」楊光用力地左右搖擺了兩下腦袋,目光堅定道,「我想把HackerZ找出來!HackerZ說過,避免自己被傷害的最佳方式,就是先傷害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