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回憶七

謝反自那日一別，就再沒見過黎詞，再見到是隔了一月有餘。

那日，他照常在打理稻田，恰巧看見路過的黎詞，黎詞上前寒暄。寒暄后，幾乎每次路過，黎詞都會和謝反聊上幾句。

聊的內容天馬行空，謝反說的是黎詞從未體驗過的新奇，而黎詞看到的是謝反從未經歷過的世界，二人有些路遇知己般熟絡起來。

要說，黎詞為何經常流連這一塊地方，大概是楚狼曾嘗試出去過，可惜無論怎麼試，都出不去。於是他就和這件事杠上了，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嘗試。

黎詞不放心他，趁著每次出去收集食物、藥材的時間，就去看一看他，挖苦幾句，看楚狼氣極跳腳，當然有時是她氣極。也許他們習慣了互懟模式，所以哪怕關係變好了，也還是忍不住戳對方心肝。

就這樣，過了許多天，她也更了解了這個地方。

躲藏逃散彷彿逃荒的民眾，不僅外來者在躲，不想成為淬靈的本地居民也在躲；眾多抓人的傀體，臉上帶著詭異的笑；遍地叫囂的乞丐，仗著乞丐規為所欲為；不可一世的嬌仙，草菅人命惡毒心腸；談及變色的知言大人，幾乎所有人三緘其口、諱莫如深。

多日的相處，黎詞不怎麼相信那些外來關於謝反的傳言，她看了看坐在她身邊安靜的少年，也同他一般，眺望起遠方。

她們這些日子，聊了許多，比如稻田、稻田的打理、寐山人民的貧苦。再比如他為何要種這旱稻。

寐山多為山地，種糧食的田幾乎沒有，而且天氣溫差也不適合種。寐山的經濟體也多依靠外面，依靠那些走南闖北的商隊，這裡最多種的是藥材、果樹之類。所以一旦隔絕於世，幾乎自給自足不起來。

依靠滕殷每半年出去採購一次物資，也實在捉襟見肘。大多數的貧困人家，吃飯成了一個問題，而且這裡一旦到了冬天，幾乎寸草不生；加之惡劣環境，更是困難了。所以謝反想要研究旱稻，培育適合寐山生長的旱稻苗，提高旱稻產出量。

「你打算一直種田下去？」黎詞輕聲問道，低頭整理下凌亂的衣擺。

「嗯。」謝反面對他的稻田時，面部總是柔和的，「做個吃穿不愁的農民，多輕鬆。」

黎詞抬頭挑眉意外看他一眼：你可是這的大人，怎會愁得了吃穿。

謝反看出黎詞的大致意思，抬起一抹笑並不言語。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在稻田糧食麵前，他總安心快活許多。許多人無法理解，他不愛財，愛種地。

黎詞難得見他笑，就又拋出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嗯？」謝反躺下來，手交疊當枕頭用。

「你明明叫謝知言，為何告訴我說，你叫謝反。」黎詞疑惑許久，終於找機會問了出來。

「因為……」謝反眨眼看著空曠湛藍的天空，隔了許久，才因為所以出來，「謝知言是謝知言，謝反是謝反，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黎詞還想繼續問下去，卻見謝反已經在陽光下閉上眼。

她看著不再說話的謝反，沒再追問下去。起身拍了拍衣裙，利索轉身而去，「走了，謝反大人。」

「嗯。」謝反拉著長調回應。

*

骨窟：

嬌仙側卧在榻上，黑色紗帳輕掀，她兀地坐起，眼睛死死注視著面前的陣法，這陣法是她不放心謝知言特意設的。陣法里是謝反和黎詞的鏡像，那句「做個吃穿不愁的農民，多輕鬆。」話語也才剛剛落下。

「阿謝，是你，對嗎？」嬌仙盯著謝反呢喃，緩緩起身走到那鏡像面前，抬起手。

「去！把他請回來！」嬌仙沉默許久，突然爆發起來，「去！！」

「是。」一旁的傀體連忙接命退身出去。

*

黎詞這次回去得很早，因為他們差不多安定下來，沒之前這麼忙了。只是回到住處不到一刻，她就意外收到桑玄的傳信。

信上說因為乞丐規和抓淬靈的事情，寐山的民眾和乞丐之間，關係十分僵持、惡劣。今日這些人意外召開一場別樣的談判，各自雙方都想用武力徹底解決矛盾，不死不休。

黎詞趕到時，雙方已經言語激烈，快打起來了。

*

謝反正曬著太陽，就被嬌仙一句話調回，回去路上拿著鋤頭眼神十分不善。

「去哪？走這麼快？」看墨不識從骨窟倉促出來，謝反隨口問了句。

「以前的那些事，都是你來打理，我站在你身後，如今你不願做了，自然由我替上。」墨不識腳步一頓，平靜回答。

謝反嘴角扯了下，臉更拽了起來，每次聽到類似以前這樣的話，他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關我屁事四個字從謝反臉上呼之欲出，他抬腿就要離開。

「你放心，桑玄喊了黎詞姑娘過去，想必場面還是可控的。」墨不識本是要走，還是下意識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從始至終都覺得謝反還是那個謝知言，還肩負著未完成的責任，只是現在的他不適應，他從前每次回來都是這樣…需要適應期。

可謝反自認為他不是從前的那些謝知言，不會把那些攬在肩上，不是適不適應的問題。但他還是腳步一停，只因那「黎詞姑娘」四個字。

*

「大人，知言大人他……跑走了。」傀體低頭前來複命。

嬌仙眼神幽沉，等待的耐心已經耗盡，只見下一秒，那個傀體化成了灰燼。

*

謝反趕過去時，眾多民眾與乞丐已經熱火朝天打了起來。黎詞和桑玄盡量控制，場面還是激烈著。

墨不識帶著僕從就要前去插上一腳，謝反抬手將他抱了回去，二話不說給了那幾個傀體一個眼神——作壁上觀。

「你只是來看熱鬧？放我下來！」墨不識瞪他，他還以為謝反是適應了、也好心了，誰知是來阻他的。

「你急什麼？你出去就能解決了？」謝反一句話將墨不識潑了個透心涼。

的確，他解決不了，源頭在那。墨不識無力停止掙扎。

「那就好好獃著。」謝反見他平靜將他放下，只是手裡還揪著墨不識的頭髮，預防他不老實。

墨不識注意力全在那邊的爭鬥里，倒是沒發現。

謝反也朝那邊看去，第一時間是注意黎詞有沒有受傷，後面才思考這混亂的場景。

他雖然不關心這些事情，但多少還是知道的。眼前民眾與乞丐之間的矛盾，一切都是嬌仙的蓄謀已久。

她縱著乞丐猖獗發展，民生怨道；她故意讓傀體對這群不入流的乞丐退避三舍，就是養足這些貪婪人的胃口。

柿子挑軟的捏，他們不會不懂這個道理。罪惡的源泉在於嬌仙，他們挑戰過，都是無功而返，損傷慘重，於是這群人不敢再以卵擊石。.z.br>

他們的注意視線轉移到了除嬌仙之外的對方勢力。乞丐規這一規定，早已讓乞丐與民眾的矛盾愈演愈烈，水火不容。

現在導火索點燃，爆發也是顯而易見。這一內耗的場面是嬌仙樂意看到的，無論哪一方勝，都將損失慘重。後面的很長時間裡，這兩方人再沒能力在她面前蹦躂起來。

她的控制、抓捕只會更加輕而易舉。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嬌仙是那黃雀。如今謝反作壁上觀，也想做那黃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