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蒸骨
等醒來,已是第二日的辰時正。
又是一番洗漱后,她去到正堂。
迎接她的,是若蘭遞過來的兩枚嶄新短釘。
陳朝顏狐疑地拿過來,確認另一枚就是斷掉的那一截后,驚喜道:「在哪裡找到的?」
若蘭答:「挖開的泥里。」
知道她從來都是一口唾沫一顆釘式地回答問題,陳朝顏便又問道:「何時找到的?」
若蘭板正道:「回曲宅前,公子吩咐守墳的折衝兵士找的。」
陳朝顏看向倒卧在貴妃榻中,正閉目養神地謝玄,嘴角微彎。撇開他的身份不談,這種不需額外的言語,便細心、周到地做好一切的做派,真是一個完美無缺的好夥伴。可惜他是一個王爺,這無疑……讓他更添魅力了。
出身好,長得好,有錢有閑,還細心周到……都說上帝在關上一道門的同時,會打開一扇窗,真不知道上帝給他關了哪道門?
陳朝顏無聲一笑后,收回目光,也斂好心思,將兩枚短釘擺到高几上,合成一根長約兩寸四,粗細乃是兩根針大小的細長鐵釘。過後,利用光屏等比例復刻的本事,她小心地將鐵釘塞向周寡婦頭蓋骨上的孔眼。
沒有任何意外,孔眼剛好與短釘匹配。
接下來,就看這個孔眼是生前形成,還是死後才形成了。
用過早飯。
稍事歇息片刻,陳朝顏便迫不及待地出了四合院。
屍骨已經洗好了。
不知道是誰洗的。
用於蒸骨的土坑也已經挖好了。
是曲安和他的兒子親手挖的。
燒坑的柴火也整齊地碼在一旁。
依舊是曲安和他的兒子親自從山腳背上來的。
史豐、史芸以及嚴海青,也早已經等候多時。
陳朝顏檢查一圈后,想不定地讓白芍去到廚房牽一隻羊,另外再拿一段羊骨出來。
過後,她便吩咐曲安可以生火燒坑了。
在曲安父子忙碌時,她也沒有閑著。拿劈柴的斧子在羊骨上砍出兩個豁口后,又讓跟著出來看稀奇的半夏在活羊排骨分佈的位置用匕首來上幾刀,確保傷到骨頭后,她便讓半夏將羊給殺了,而後取出留有刃傷的幾根排骨,同她砍出豁口的羊骨放到了一起。
半夏在洗去手上的血水后,好奇問道:「陳姑娘是要拿幾些羊骨跟著一起放坑裡蒸嗎?」
陳朝顏『嗯』一聲,趁著土坑還沒有燒熱的間隙,借著陽光便利,將周寡婦的屍骨又從頭到腳地檢查了一遍。
屍骨上的泥土已經清洗乾淨,利用光屏無限放大的功能,陳朝顏清楚地看到,肋骨斷處並無增生。也就是說,周寡婦胸腹部的匕首傷,是死後才形成。而頭蓋骨上的孔眼,儘管時隔二十年,依舊能夠很清楚地看到增生的情況。
周寡婦的死因已經很明確了,就是被鐵釘穿腦而死。
剩下的,也就是蒸好骨,給史豐、嚴海青等人講明其中的理論了。
曲安父子已經將土坑燒紅燒熱,也已經將柴火全部取出。
陳朝顏戴好口罩,上前均勻地潑上酒和醋后,同白芍一起,快速地將裹著草席的周寡婦的屍骨以及那幾塊羊骨擺放到坑中,過後拉來席子遮嚴。
「可以了。」就著半夏先前洗手的盆子洗了兩把手后,陳朝顏站到樹蔭下。
史豐、史芸和嚴海青幾人也跟著站過來。
曲安是南嶺早上使喚過來挖坑、備柴的。
聽說挖坑、備柴是為了讓陳朝顏檢驗周寡婦的屍骨,他當仁不讓地便叫了其子一道來了。
史豐、史芸和嚴海青幾人則是昨日陳朝顏將周寡婦的屍骨帶回了四合院,料想到她今日不會再去長澤山那邊的墳地,才巴巴地趕了過來。過來時,曲安父子正在挖坑,兩個折衝兵士也正在不遠的地方清洗周寡婦的屍骨。
在史豐恭敬的問候下,得知挖坑是要蒸煮清洗乾淨的周寡婦的屍骨后,幾人當時便驚了,隨後就急忙問起蒸煮的緣由來。但南嶺並沒有給曲安說緣由,折衝兵士更是只按命令行事,一問三不知的情況下,幾人越想越覺可怕。
好在這種可怕並沒有維持太久,陳朝顏就出來了。
史豐立刻就指使著史芸上前來問緣由。
但史芸還沒有找到機會開口,陳朝顏就又是砍羊骨,又是殺羊。好不容易膽戰心驚地看著她將周寡婦的屍骨放到土坑中,退到樹蔭下閑著后,史芸終於尋著機會開了口,「陳姑娘這樣蒸屍骨,是為了查找證據嗎?」
陳朝顏看她一眼,又看望著她的史豐和嚴海青等人一眼,微點頭道:「案宗上記載,周寡婦身中十一刀,皆在胸腹部,除外,就沒有別的傷痕。但你們剛才也看到了,周寡婦的頭頂還有一處孔眼,是被鐵釘洞穿。」
「既有兩處傷,自然就要判斷是哪一處傷導致的她死亡。」
「這樣的判斷用眼睛無法完成,只能用酒醋散發的熱氣逼迫屍骨上的舊傷顯出片刻死時的痕迹,以此作為依據。」
史芸看一眼史豐后,又問:「那幾塊羊骨……」
陳朝顏接過她的話:「用舊羊骨和現殺的羊骨跟著一起,可以做個對比。」
分明是怕他們不信,才借羊骨作證,卻說得這般委婉。史豐和嚴海青對陳朝顏不知不覺間,又高看了幾分。
蒸骨最少也要一個時辰。
陳朝顏看了會兒,確定沒有問題后,便回四合院,將昨晚泡著草席和泥土的水倒出來,又稍稍沉澱片刻,便讓白芍去廚房捉了只養著的活雞,給它灌了小半碗。
過了兩盞茶,見雞依舊活蹦亂跳后,陳朝顏便讓白芍將它給放了。
她沒有驗毒設備,只能用這種原始的辦法做毒物檢測。至於準不準確,那就要等她多試幾次才能知道了。
謝玄從始至終都在一旁看著。
看著白芍將雞放走後,他輕笑兩聲,便往外邊去了。
陳朝顏洗一洗手,也跟著他出去了。
太陽本就大,又生火烤了半晌,也就越發熱了。
土坑在平壩往裡的方向,謝玄出來,瞧一眼那方,便在侍書幾個布置得靠外的椅子中坐了。史豐、嚴海青幾個迅速過來見禮,謝玄未理會他們。他們也知趣地退回先前躲太陽的樹蔭下去了。
陳朝顏去到土坑邊走上一圈,確定坑裡依舊熱氣騰騰后,便回來,在與謝玄隔著一張桌子的椅子中坐了。接過侍書遞來的冰果汁喝上幾口,左右無聊,便問道:「陵泉他們還沒有查到什麼消息嗎?」
謝玄不答反問:「周寡婦的死因查清楚了?」
陳朝顏看向土坑方向,「哪有那麼快。」
謝玄微不可察的勾一勾嘴角,也同她說道:「哪有那麼快。」
陳朝顏收回目光看向他,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剛才的問題后,便又問道:「馬夫今日應該到了吧?」
謝玄『嗯』一聲。
見他神色厭厭,陳朝顏只好再次問道:「何時會到?」
謝玄看著陽光下,開得燦燦的牽牛花,隨口答道:「午時左右吧。」
陳朝顏順他的目光,也看向那些牽牛花,「還沒有齊武的下落嗎?」
謝玄收回目光,微睨著她。
陳朝顏也睨著他:「不能說?」
謝玄微微側身,面向著她道:「王……」
妃字還未出口,陳朝顏便眼睛一豎,生生地將那個字給他瞪回去了。白芍、侍書、若蘭和輕雪皆忍不住笑出聲。謝玄在她們的笑聲中,也撐不住笑了。
笑聲引來史豐等人的注意,不過一眼,他們便又收回了目光。唯史芸借著史豐的遮擋,看著與謝玄平起平坐的陳朝顏,昨日埋藏在心底的某個猜測,又隱隱坐實了一分。
這邊。
謝玄笑過後,雖然將王妃二字斂去了,卻依舊不肯改口叫她陳姑娘,只道:「又是剖屍,又是蒸骨,月見昨日夜裡回來聽說過後,屋都不敢進了。今兒一早,急急地吃過幾塊點心,又跑了。再不加以安撫,我看齊武的下落還沒有找到,月見就要先離家出走了。」
「難怪早上起來后,就沒有見著她了。」陳朝顏說。
「陳姑娘沒有見著她,那是她昨夜回來后,陳姑娘便睡了。今早陳姑娘起床前,公子逗她說,要她來挖坑蒸骨,她才嚇得趕緊跑了。」侍書一邊為她添著果汁,一邊說道。
「她這是失算了。」陳朝顏的目光不經意間和史芸的對上,史芸在微愣一瞬后,抿著嘴淺淺一笑,便收回了目光。陳朝顏也未深究,而是繼續說道,「她要查的齊武和曲家旁支、車夫、曲文盛的那三個好友及周家有沒有暗中往來之事,不僅是幾人當中最複雜的一個,且也是工作量最大的一個。」
「想查出條理清晰且完整的結果,她不僅要先查齊武在沒有認識曲啟元之前的人際往來,還要查齊家與他關係親近或是時有來往之人的人際往來,另外,她還得整理陵泉、重樓、南嶺和文墨查回來的資料,提取出與齊武有關的信息,統編到她自己的信息當中或是與她查出來的信息相佐證。」
侍書立刻笑道:「前日她接這任務的時候,可說過簡單得很。」
白芍道:「要簡單,她昨夜就不會回來得那般晚了。」
陳朝顏扣手輕敲兩下茶几,不妨謝玄也正好扣手敲了兩下椅子扶手。兩人有志一同的動作,引來了白芍和侍書幾個的目光,陳朝顏也在同時看向謝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