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夏日炎炎。
高溫烘烤著大地,空氣中都是蒸騰的熱氣,將近五六十度的地表讓人光是踩在上面都能感覺到那份灼熱帶來的痛感。
一群六七個人穿著與炎炎夏日截然不符的厚重衝鋒衣,用布包裹著腦袋口鼻只一雙眼睛在外面,安靜地穿梭在一排未建完的建築之中。
拐角處,身高接近兩米的夏沈書探出頭看了看,確定外面路上除了廢棄的車輛並無人影,鬆了口氣。
他回頭,正準備回去報平安,一道人影就猛的從他身旁一輛卡車后竄出來撲向他。
夏沈書反應速度極快,立刻閃避,然而一切都已經來不及,那道人影已經撲到他身上。
被撲得狠狠撞在牆上,背上傳來劇烈疼痛,夏沈書一顆心提到嗓子眼,死亡的恐懼迎面撲來讓他窒息。
「蹲下。」冷靜而溫軟好聽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一道破風聲緊隨而至。
夏沈書只來得及順著牆往下一滑,牆上原本他脖子的位置就被一柄斧頭整個砸得裂開。
牆面顫抖,水泥碎屑飛濺,悶響傳開。
夏沈書驚恐之中抬頭看去,季言輕淡然的把斧頭從牆壁上拔出,隨著他的動作,一顆人頭滾落至夏沈書懷中。
夏沈書本能看去,看見那張滿是青綠色液體高度腐爛的臉,嚇得一哆嗦,趕緊把那腦袋弄出懷裡。
腦袋順著被烘烤的地面一路滾至對面牆角,液體撒了一地,溫度極高的地面發出滋滋聲,空氣中瀰漫出一股高溫烘烤后的腥臭。
「走了。」季言輕冷冷看了眼周圍,道。
他剛剛製造出了動靜,這裡很快就會被喪屍包圍。
「抱歉……」夏沈書顧不上衣服上的惡臭液體,趕緊從地上起身跟上。
快速穿過巷道,兩人一前一後進入身旁還沒來得及修建完底樓堆滿泥沙建材的大樓,樓里其餘五六個人正全神戒備。
見他們進來,所有人都看來。
見夏沈書身上帶著惡臭液體,所有人眉頭都皺起,其中一個帶著傷叫作孫海峰的更是直接倒退兩步拉開距離。
夏沈書看了他一眼,沒搭理,心有餘悸間他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衣快速扔遠。
「怎麼回事?」有人問。
「差點著了道……」夏沈書一邊從自己的背包中找出新外套,一邊眼神複雜地看向季言輕,季言輕又救了他一次。
暫時安全,季言輕把自己從不離身的斧頭靠牆放好,取下一直戴在臉上的黑色護目鏡擦拭。
兩天之前他們遭遇襲擊,他的護目鏡在那時候被弄壞了。
夏沈書順著季言輕手裡的護目鏡往上看去,看清楚季言輕那張平時藏在布和護目鏡下的臉的瞬間,呼吸不由輕滯。
蓬鬆柔軟帶著幾分自然卷的灰褐色短髮,在這烈日之下依舊白皙得不可思議的皮膚,微有些嬰兒肥的臉頰,長而微卷撲扇著的睫毛,黑白分明清澈的眼眸,季言輕一張臉可愛至極。
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也乾乾淨淨軟糯糯,讓人對他說話都不忍大聲想要護著。
然而就是有著那樣一張臉的季言輕,性格卻和可愛軟糯毫不相干,他力氣巨大無比,一斧頭甚至能掄翻一片喪屍。
這些再加上他那一身乾淨利落的黑色越野高幫軍鞋和戶外戰術衝鋒衣、旅行袋,他們一隊人哪怕年紀個個都比他大,也都服服帖帖地叫他一聲隊長。
季言輕自己好像也知道他那張過於可愛的臉嚴重影響他在隊伍中的威信,所以大部分時候他都戴著護目鏡,努力冷著臉裝出一副嚴肅樣。
寶貝的護目鏡壞掉,季言輕不高興的微微嘟著粉糯糯的唇,生氣又心疼的用白皙的指頭摸了又摸護目鏡上的裂痕。
下一刻,他一個沒拿穩,護目鏡向下掉落,他連忙去接。
手忙腳亂地接住,季言輕立刻抬頭看向周圍。
注意到這一幕的其他幾人紛紛移開視線,不敢繼續盯著季言輕的臉看。
季言輕最是討厭別人說他可愛,上一個這麼說的人現在已經加入喪屍的隊伍歡快地奔跑於鋼鐵叢林之中。
因為這,自然也沒人敢告訴季言輕他帶上護目鏡后更顯可愛了,護目鏡雖然遮住了他那雙好看的眼,卻讓他高挺小巧的鼻子和粉糯糯的唇越發顯眼。
確定沒人注意到自己的笨手笨腳,確定自己冰冷強大不苟言笑的人設還在,季言輕又心疼地看了一眼護目鏡上的裂紋后,把護目鏡往臉上帶。
戴好護目鏡,季言輕又從旁邊拿了布把整個腦袋包住,這種極度高溫之下直接讓太陽照射在皮膚上要不了幾個小時就能把人體內的水分蒸發乾。
見季言輕遮住臉,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接下去怎麼辦?」有人問。
「對了,你們來看。」人群中有一人想起什麼,招呼著眾人向著身後走去。
他們現在正處於一排還未修建完成的建築底樓,建築上方被綠色的網布包裹,下方堆滿各種建材,建築外圍有一圈圍牆,還算安全,這也是他們把休息點選在這裡的原因。
季言輕看了眼,帶頭拿了斧頭跟上。
那人帶著一群人向著更深處走去,很快,他們來到後方的建築底樓。
這裡沒有堆放各種建材,樓底十分空曠,空地的中央是燃盡的篝火灰燼,篝火周圍則是各種食品袋。
所有人精神都為之一振。
「他們之前在這裡休息過。」
「我檢查過了,痕迹很新,最久不過五天,也就是說如果我們速度夠快三天之內就能追上他們。」
「那還等什麼,咱們趕緊出發!」帶傷的孫海峰興奮無比。
季言輕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季言輕不說話,其他人自然都沒動靜。
孫海峰有些急了,他緊緊盯著季言輕,幾次張嘴想要說點什麼。
季言輕沒理會,他拿著斧頭在周圍繞行檢查。
就在孫海峰即將忍耐不住時,極度的寂靜之中突兀傳來一陣細碎的窸窣聲,聲音響起的那一瞬空地中所有人神經緊繃。
眾人瞳孔猛然瑟縮,心臟怦怦加速,手臂上是一片雞皮疙瘩,手裡的武器更是握緊舉起。
眾人屏息靜聽。
聲音是從右側角落的雜物堆里傳來,他們看去的同時,那裡再次傳來動靜。
對視一眼,眾人臉煞白得毫無血色。
季言輕上前,他悄無聲息地靠近,微微側頭朝著雜物下方看去,看清楚下面的東西他眉頭皺起。
「季隊?」握著刀,夏沈書壓低嗓子以幾乎微不可聞的音量詢問。
季言輕沒說話,直接用手裡的斧頭把靠牆的那些雜物推開,露出下面的東西。
那是兩個小孩,都三歲左右,短手短腳,他們沒有這個年紀本該有的軟胖可愛,反而瘦骨嶙峋渾身髒兮兮,就像兩隻已經餓得奄奄一息隨時會死去的小奶貓。
兩個小孩蜷曲著身體縮成小小一團,也不知道是睡著還是餓暈過去。
看見這一幕,眾人心情複雜。
病毒爆發,無數人喪屍化,所有人拚命竄逃狼狽不堪,類似的情況他們已經見過無數次。
「喪心病狂,為了自己活命連自己的孩子都能……」孫海峰憤憤。
「唔……」聽見聲音,其中一個大些的孩子發出如同貓兒般的低吟,睡夢中的他似乎更加害怕了,他努力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
季言輕恍惚,有瞬間他彷彿看見一張熟悉的小臉,他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緊,劇烈的疼痛讓他無法呼吸。
季言輕放下斧頭,他靠近雜物堆伸手去抱那兩孩子。
「季隊?」
「帶走。」季言輕道。
所有人都是一愣。
「帶走?你瘋了?」孫海峰一改之前的不忍同情聲音猛然拔高,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種環境之下他們自己尚且難以存活,不說隨處遊盪的那些喪屍,光是他們那點食物就連他們自己都不夠吃,現在再帶上這兩個累贅,這不就是自找死路。
季言輕小心的把兩個孩子都從角落抱出來放在地上。
抱出來后兩個孩子看著更加瘦小,他們小小的手臂甚至餓得只剩皮包骨頭,彷彿稍微用點力都能折斷。
「你就算不為你自己想想也為我們想想,我們——」孫海峰急了。
「是應該為我們想想。」夏沈書驚訝后很快冷靜,他涼涼道,「不要隨便什麼人都救。」
孫海峰是兩天前季言輕救回來的。
更準確來說,他們這一隊的人無一例外全部都是季言輕一路救下的。
「你——」孫海峰聽出夏沈書是在暗指自己,一張臉迅速鐵青,他弱氣不少,「我的意思是何必呢?他這樣總是心軟,遲早會吃大虧。」
其他人見季言輕執意如此,頭痛地揉揉鼻樑,卻並沒說什麼。
如果季言輕能做到視若無睹,他們早就都死了,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他們沒有資格說教季言輕。
「就地紮營。」季言輕道。
眾人對視一眼,紛紛轉身走開,警戒四周。
季言輕放下背包,正準備從中找些吃的,被他抱出來的兩個小孩其中大些的那個就緩緩睜開眼。
黝黑的眸中起初是迷茫,然後很快是膽戰心驚和恐懼。發現面前是個陌生人,那孩子嚇了一跳,小小的身體立刻往後縮去,生怕挨打。
之前季言輕沒注意到,此刻那孩子坐起來他才看見,他的脖子和手臂上傷痕纍纍。
季言輕垂眸,從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一包餅乾遞過去。
小奶娃看看季言輕再看看季言輕遞過去的那份餅乾,喉結不受控制地滑動了下,卻沒接。
他恐懼地移開視線,然後抱住小小的自己縮成一團,顯然以前有人用這種方式找借口狠狠打了他一頓,讓他長了教訓。
季言輕收回食物,「你爸爸媽媽呢?」
被詢問,像是想起什麼,小奶娃立刻抬頭張望,發現整個空地中只剩下幾個不認識的人,他眼淚一下就下來。
他似乎知道自己被扔掉了。
他滿眼害怕,小小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他眼淚不住地往下滑落,但他哭得悄無聲息,他雖然才三歲,卻已經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