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季言輕沒有把那孩子不安地抓著他胸口衣服的手掰開，而是扯了扯大衣把那隻小小的手也蓋住，不讓寒意繼續侵蝕。
他又看了一眼上方網布縫隙之外漆黑的天空，調節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柱子閉上眼。
體力上的極限消耗，時刻緊繃的神經，習以為常的飢餓、寒冷，這一切讓他很快陷入沉睡。
睡夢中，他眉頭依舊皺起，一張微有些嬰兒肥的臉在月色下靜謐而透明，彷彿他本就屬於這詭異的黑暗是一抹幽魂隨時會從這世界上消失。
感覺到那份記憶中已經模糊只在夢裡出現的溫暖，被他擁在懷中的兩個孩子一直緊皺的眉頭在黑暗中緩緩解開，不安恐懼的兩顆心有了片刻的安全感。
一直沉睡不醒小些的那孩子迷迷糊糊睜開眼，他一雙不同於人類詭異的金色豎瞳茫然地看看季言輕后，很快再次昏迷過去。
時間在黑暗中靜靜流淌。
藍梓手才伸到季言輕面前還沒來得及觸碰到他，季言輕原本閉著的眼就猛然睜開。
他眼中有一瞬的茫然睏倦，緊接著便是與他那張臉截然不符的戒備和冰冷，季言輕一如感受到危險的孤狼，隨時準備撲上去咬爛對方的脖頸。
藍梓呼吸輕滯，手臂瞬間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季言輕看向藍梓，認出是自己人，他在清醒的瞬間就作好戰鬥準備的身體放鬆，「出什麼事了？」
藍梓頓了頓，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情況有點不對，你來看看。」
季言輕看了眼藍梓身後，夏沈書他們都還在睡覺，季言輕又看了眼時間，十二點多。
季言輕把懷裡用大衣包著抱著的兩個捂得暖暖的小糰子放到地上，又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脫下給他們蓋上，起身。
藍梓連忙帶頭向著樓梯而去，要上樓。
藍梓是隊伍中唯一的女性，一米六多的個子在他們一群男人里顯得有些嬌小，她力量不足但卻非常靈活敏捷。
兩人悄無聲息上到七樓的頂樓后，藍梓帶著季言輕向著平台其中一角而去。
藍梓把建築外圍的網布割開一圈，簡單地製作了一個哨塔，從哨塔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樓下三面的空地以及建築正門。
普通喪屍不會思考，他們只漫無目的地徘徊著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只對聲音、光亮、會動的東西以及血腥作出反應。
這棟建築的防護網還算結實且除了正門把整棟樓都包裹，普通喪屍不會思考自然也就不會自己掀開防護網鑽進來，所以夜裡他們只要守住唯一的大門就好。
夜裡溫度很低，接近零下，網布被割開后冰冷的夜風倒灌進建築中，脫掉大衣的季言輕凍得整個人都精神，他微有些凌亂的頭髮發梢也被吹得飛舞。
「那邊。」藍梓從防護網的豁口處指向建築工地外。
那邊是一片新的居民區，入住的人還不多，黑暗中那些還沒來得及裝修的空屋空洞洞的窗口門洞如同一張張血盆大口，令人不寒而慄。
季言輕一開始沒明白藍梓指的是什麼，直到他看見一道人影出現在居民樓下的路上。
季言輕凍得有些發白的粉唇微張，人類？
「他已經在那打轉了一個多小時，繞著那片居民區來來回回走了有七八趟。」藍梓語氣複雜。
季言輕微微眯眼，試圖用這種方式看清楚那道人影。
那地方離他們這邊實在太遠，且整個城市中一片漆黑，他看了半天也沒能看清對方的臉，只能從對方的大概身形輪廓確定對方應該是個年輕男性。
「有沒有可能是迷路的人類？」季言輕問。
那人看著不像是個喪屍，因為他沒有蹣跚踱步也沒有無意義地徘徊，速度也正常。
一個迷路的正常人類？
季言輕詢問的話語話音才落，藍梓就立刻反駁，「不可能，就算他真的是因為迷路所以才在那地方繞來繞去，也不可能繞了一個多小時都還沒發現自己迷路。」
一開始她也懷疑過，但親眼看著那人在那地方繞了一個多小時后，她就否決了這猜測。
藍梓又道：「況且一般正常人誰敢大半夜的在這種鬼地方閑逛？」
季言輕想想，同意藍梓的看法，大半夜的在這種到處都是喪屍的鬼地方閑逛，對方要麼就是腦子壞了要麼本身就是個二傻子。
季言輕不語，靜靜注視。
就在他和藍梓說話的這片刻，那男人已經走到兩棟樓中間通道的盡頭，小區南邊的門口。
季言輕一顆心緊縮，就在他以為對方要向著他們這邊而來時，那男人卻順著小區外滿是廢棄車輛的馬路繞到了小區北邊的門口。
來到門口，他毫不猶豫地拐進小區。
進去小區，男人像是第一次到那小區，再次開始在小區中左拐右拐不停走動。
季言輕啞然。
小區兩個大門一左一右，小區除了有些大裡面的房屋一排排整齊劃一，路線可以說是一目了然，但對方卻硬生生把它走成了迷宮半天出不來。
季言輕嘴角抽了抽，稍作思考後努力板著臉用符合自己高冷人設的冰冷聲音說道：「叫醒他們，我們離開這。」
除了普通喪屍，目前已知的喪屍還有兩種，都是基於普通喪屍進化而來的存在。
一種是已經擁有一定自我意識能夠簡單思考速度力量都被強化的存在，普通喪屍尚且難以對付，能夠思考速度力量還被強化的喪屍有多可怕可想而知。
這種喪屍一旦遇上，必死無疑。
另一種是屍王。
如果說遇到普通喪屍他們還有一搏之力，遇到初步進化的喪屍他們必死無疑，那屍王就是更加令人絕望的存在。
每次的屍王大戰都代表著無數人類的死亡，他們甚至能輕易毀掉一座城市，他們就是恐怖、絕望和死亡的代名詞，沒有人能夠在遇到他們之後還活下來。
那男人明顯不是人類，至少不像是正常人，他應該也不是普通喪屍，屍王應該也不可能，所以最壞的可能是他是已經初步覺醒的喪屍……
藍梓也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所以才會特意下樓叫醒他。
聞言，知道季言輕的打算，藍梓快速下樓去叫醒其他人。
不管對方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們都賭不起，離開是最穩妥安全的做法。
季言輕沒有馬上下樓，他再次朝著小區看去，直到看見那男人明明筆直前進就能離開小區卻硬是越走離大門越遠，他才轉身離開。
下樓時，季言輕長而微卷的睫毛微垂眉頭輕輕蹙起，他有點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喪屍里也有腦子特別不好的？
季言輕下樓時，原本睡得正香的夏沈書一群人都已經起身，且全部都已經收拾好行李穿好衣服拿好武器。
黑暗中，無人抱怨，他們早就習慣。
能在被襲擊之前發現，他們甚至覺得幸運。
季言輕看向兩個孩子所在的方向，小的孩子依舊在睡，大的已經醒來。
醒來的那孩子一邊不安地看著眾人一邊試圖叫醒身旁另一個人，他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小的那個毫無反應。
叫不醒，大的孩子試圖把他拉起來背在自己背上，要背他走，但他自己尚且還是個帶著奶味的小豆丁短手短腳沒有多少力氣，他根本背不動對方。
沒能把人叫醒，也沒能把人背起來，那孩子愈發著急不安。
他恐懼地看著季言輕一群人，以往這種時候他免不了要挨一頓打，他不喜歡挨打，因為那樣很痛，像是要死掉一樣的痛。
他怕，但他也不敢哭，甚至不敢躲開，因為他知道如果他大哭如果他躲開，那等待他的將是更加殘酷的事。
大人不喜歡會哭會躲開的孩子，他們會不要他。
比起像是要死掉一樣的痛，他更加害怕被拋下，他已經被扔掉一次，他不想再被扔掉一次。
他不想在滿是喪屍的黑暗中孤零零一個人。
季言輕拿了昨夜裝食物帶回來的空背包快步上前。
那孩子在他靠近的瞬間本能抬手護住自己的腦袋。
他做好了挨打的準備，但他卻並未等來疼痛。
季言輕在他面前蹲下，把地上還昏迷不醒小些的那孩子裝進背包，那孩子雖然已經三歲卻瘦得皮包骨，不大的背包對他來說居然還有餘。
裝好人，留好通氣口，不等季言輕抬頭藍梓就伸手把背包提起背在胸前。
季言輕眉眼柔和幾分，旋即趕緊拿了地上自己的大衣穿上，把另外一件大衣收進背包，背上背包，然後一把抱起地上沒能等到毒打小小的臉上滿是驚訝的那孩子。
拿了斧頭，季言輕帶頭向著相反的方向而去，其他人快速跟上。
黑暗下，遠處的小區中。
近一米九手腳修長身形高挑一頭齊腰長發隨意束起的封亦莫薄唇緊抿，他面無表情地拔出手中沾了腐爛液體的長刀，轉動手腕，甩掉刀刃上的液體。
他視線從腳邊喪屍的屍體上移開，看向身側的建築，一雙幽黑森冷的眸中泛起淺淺波瀾，他微微蹙眉，眼底深處是淡淡困惑。
他一臉認真地思考起一個嚴肅的問題，他已經走了一個多小時，為什麼還沒到那兩孩子所在的地方。
以及，為什麼周圍的建築看著好像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