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季言輕還沒來得及從那種酸澀心痛的情緒中回神,視線就被那孩子左邊下巴上多出的一條紅痕吸引。
紅痕很新,之前沒有。
季言輕看看地上只缺了一個角的小麵包,再看看小肚子一直咕嚕叫個不停的那孩子,環顧地上一圈,沒找到餅乾包裝袋,他回過頭去看向火堆。
火堆旁,孫海峰正美滋滋地吃著屬於自己的那份口糧。
季言輕收回視線,從地上撿起小麵包放進那孩子懷裡。
隨著他的動作,他那一頭灰褐色的短髮輕輕搖晃蓬蓬鬆鬆,這再加上他故作冷漠嚴肅兇巴巴的模樣,光是看見就讓人一顆心都融化。
「全吃了。」季言輕語氣強硬。
聽見季言輕冰冷的話語,那孩子好像被嚇到,看著季言輕的眼睛瞪得圓溜溜。
他不敢忤逆季言輕,季言輕雖然長得好看頭髮還毛茸茸的,但季言輕遠比他高大有力氣,打起人來肯定會很痛,所以他趕緊聽話地拿了小麵包開吃。
麵包的香味湧進鼻腔,甜甜的滋味再次在口腔溢開,他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只顧得上吃麵包。
他真地餓壞了,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沒吃過東西,他不捨得一口就把那小麵包吃掉,他小口小口地吃著,就像是一隻小倉鼠。
季言輕重新坐下,他把最後一口麵包吃掉后扔掉包裝袋,看向地上躺著的另一個孩子。
那孩子比醒著的那個要小些,也差不多三歲左右。
之前季言輕一直以為他是睡著,再加上之前他們必須優先確定駐紮點和尋找食物,他沒有時間去替他詳細檢查,現在他才發現情況不對。
季言輕伸手撫摸摸那孩子的額頭,手掌觸碰到的瞬間他眉頭就皺起,因為他掌心下一片滾燙。
季言輕轉動那孩子的腦袋,以看清他的臉。
那孩子一張小臉髒兮兮,幹掉的鼻血混合泥土染花他半張臉,也讓他臉頰上因為高溫而起的紅暈被掩藏。
他肩后的衣服手感有些硬,像是被什麼液體打濕又幹掉,季言輕心中咯噔一聲后小心地把他翻了個身,他整個後背的衣服果然都是幹掉的血,在他后腰位置的衣服上更是有一個巴掌長的大口子。
孩子很瘦,那血口子幾乎橫貫他整個背。
季言輕做好最壞的打算,他們連吃的和水都沒剩下多少更別提葯,如果他真的受了重傷,那必死無疑。
季言輕掀開他的衣服,卻沒在他的背上找到傷口。
季言輕愣了愣,又把衣服掀開看了看,衣服上確實有個血窟窿,看著像是被什麼尖銳的石頭之類的東西劃到的,傷口應該很寬很深,衣服上的血跡也證明這點,但那孩子背上確實沒有傷。
季言輕有瞬間的困惑。
「怎麼了?」夏沈書聲音傳來。
季言輕看去。
夏沈書正準備熄滅火堆。
喪屍喜光,夜裡點火非常危險,哪怕只是一點點微弱的光亮。
「沒事。」季言輕把那孩子放平,他從自己的背包中拿了屬於自己的那份水喂那孩子喝了些,然後把水遞給旁邊醒著的那個。
那孩子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不敢忤逆,而且他確實渴得厲害,所以他兩隻手小心翼翼地捧過水壺。
只小小喝了一口,他就趕緊把水壺遞還給季言輕。
夏沈書熄滅火堆。
世界一片漆黑。
隨著黑暗一起襲來的,還有死一般的寂靜以及無處不在的恐怖。
火堆熄滅后,一群人靜靜等待了片刻,直到所有人都習慣那份黑暗。
確定四周沒有危險,夏沈書看向黑暗中的兩人,今天輪到他們守夜。
兩人對視一眼,紛紛起身。
「我去頂樓看著,樓里是安全的,只要外面不進來喪屍就沒問題。」一道女性的聲音響起,同時她起身。
「那我守下半夜。」另一人道。
這種環境之下獨自一人生存非常艱難,外面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且誰也不知道睡著之後會發生什麼,有人幫忙守夜,哪怕只能換來兩個小時的深度睡眠,也能大大增加他們的存活率。
其他人紛紛找了地方躺下,要睡覺恢復體力。
季言輕把水壺重新放進背包的同時從包里找出一件T恤,摸著黑把那小孩身上染滿了血的衣服換掉。
做完這,他又從包里找出一件大衣蓋在他身上,雖然白天的溫度高達六七十度,但現在卻是貨真價實的冬天。
白天室外溫度六七十度的冬天。
末日降臨得非常突然。
最初只是病毒爆發喪屍遍布城市失控,緊接著就是各種核武器的大面積清剿,直至引發核電接連爆炸,大氣層被破壞、氣候紊亂異常、地殼晃動衝撞磁場混亂、細菌微生物變異失衡、植物動物瘋狂生長……
整個世界早就已經亂了套,危險已經不只是來自喪屍。
吃完小麵包又喝了水,醒著的那孩子很快打起呵欠,季言輕讓他躺在了另外一個孩子的身旁。
地上剩下的一個小麵包和兩小塊魚豆腐,季言輕收進了自己的背包。
季言輕沒有立刻躺下睡覺,他靠在一側的水泥柱上望向頭頂那一堆綠色網布縫隙之外的天空。
夜很黑,不見絲毫星光。
一如他們現在,看不見絲毫希望。
黑暗中有人穿過人群在季言輕身旁坐下。
季言輕看去,是夏沈書。
夏沈書壓低聲音,「季小隊。」
「季隊就是季隊,什麼季小隊。」季言輕愣了下,氣呼呼地瞪圓眼,但他沒有忘記自己高冷強大的人設,所以他語速不緊不慢語氣冰冷。
夏沈書啞然,即使看不清,他也能從季言輕充滿幽怨卻又故作高冷的語氣中猜出他臉上此刻的表情。他是所有人里最先遇到季言輕的。
夏沈書坐下,「下午的時候我在附近看見了個公安局,我本來還想在裡面找找看有沒有槍,結果啥都沒有。」
所有的武器早在最初就已經被人搜走,當然輪不到他們。
季言輕一言不發,他可高冷了。
「我們已經沒有水了,剩下的水最多只夠喝一天,兩天之內如果我們再沒找到水……」
這種環境之下沒有水,那必死無疑。
「明天我再去附近找找。」季言輕微微仰頭看向天空的眸散發著微光。
夏沈書有瞬間地呆愣,季言輕那雙眼如同星辰。
夏沈書很快回神,「這附近一片已經不止被一波人搜過,而且就算還有沒被人找過的地方,這麼熱的天氣恐怕也早就已經被烘乾。」
夏沈書這話沒錯,季言輕下午尋找物資的時候就有找水,但他只看見無數空瓶。
至於水龍頭裡,那就更加別想。
這座城市早就斷水,甚至下水道和溪流都被烤乾。
「要追上前面的隊伍最少也需要三天,而且不一定能夠追上。」夏沈書頓了頓,「這附近好像有個水庫,警局的地圖上畫著。」
「水庫?」
「挺大的,應該是這城市的飲水池,就在附近的山裡。」
季言輕收回試視線,看向腳邊地上縮在衣服下睡得並不安穩的兩個小奶娃。
這種高溫之下不喝水最多兩天他們就會死掉,而追上前面的隊伍最少也需要三天,這還是沒有任何意外的情況下,一旦他們沒追上……
季言輕思索片刻后道:「記得路線嗎?」
「知道大概方向。」
季言輕心中已然有了決策,「先去找水。」
夏沈書吐出一口氣,放鬆下來靠在牆壁上。
想要追上前面的大隊伍,首先他們得活著,而且大部隊未必像孫海峰想的那樣好,未必會願意把珍貴的食物和水分給他們。
「先睡吧。」季言輕道。
「嗯。」夏沈書回了之前的位置,拉了大衣躺下。
就他們說話的這片刻,他們吐出的氣體已經變成霧白色,從太陽下山到現在總共不到一個小時,氣溫卻從六七十度下降到不到十度。
冰冷刺骨的寒意從四面八方襲來,就像一群瘋子拿著刀子瘋狂捅在他們身上,裸/露在的皮膚甚至能感覺到那種極速降溫帶來的痛感。
季言輕看了眼地上冷得瑟瑟發抖的兩個孩子,遲疑一瞬,把他們抱進懷裡用大衣裹住。
他們身體太虛太弱,如果不注意保暖,可能活不過今晚。
兩個孩子都非常瘦,季言輕把他們抱在懷裡后甚至感覺不到什麼重量,就當真如同兩隻貓兒,他們的體溫也非常低,手腳甚至凍人。
那種沒有重量且身體冰冷的感覺,就好像生命正在從他們小小的身體中流失。
被抱進懷中,感覺到那份來自季言輕身體的的溫暖,稍大些的孩子動了動,他兩隻手緊緊抓住季言輕胸口的衣服。
季言輕低頭看去,他本以為是他醒了,低頭看去時卻發現對方兩隻眼睛依舊閉著。
他好像夢到了什麼傷心事,淚水濕透他小扇子似的睫毛,他整個人都因為傷心地抽泣而輕輕顫抖著,如同一隻在冬日極冷的野外顫抖著的小貓崽,「……爸爸……」
那一聲叫喚,亦如同貓兒。
他甚至連做夢都不敢哭得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