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驚變
經過快一個小時的車程,兩人順利抵達東郊。
安靜。
這是余樂來到此地的第一個印象,蟲鳴與鳥叫好像都停止了。茂密的樹林中,唯有枝椏搖動的聲音。
公園十分偏僻,自從A市往西邊擴張之後,東郊就漸漸沒落了下來。
十幾年來,這裡彷彿成了被人遺棄的地方,唯有瘋長的灌木和野草,見證著這一片荒涼的土地逐漸衰敗。
天還沒黑,只是在東郊外圍呆了一會兒,余樂就感覺到一陣涼意。
想到前幾天,武言鄒為了抓幾隻知了猴,就大晚上的跑到這邊,余樂對這個同事,產生了由衷的敬意。
吃貨的決心還真是不容小看。
余樂拿出定妖盤,走在前邊,葉然也早已把長槍裝好,背在身後。
兩人小心翼翼,並肩而行,花了半個多小時,把大致的路線走了一遍。
萬一等會兒有了突髮狀況,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踩點過程中,定妖盤並沒有什麼動靜,這讓兩人心頭一松。
天色漸漸變暗,交錯繁雜的樹枝,形成了一團團不規則的黑影。
已經快要八點鐘,快要到了知了猴從泥土中鑽出的時候。
余樂和葉然對視一眼,躲到一片矮灌木叢里,不仔細看的話,很難發現其中有人。
細微的呼吸聲從耳邊響起,余樂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下意識加重了呼吸。
身邊的呼吸聲忽然變得紊亂,余樂腰上猛地一疼,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余樂拋去雜念,盯著前方走入公園的小路。
一道亮光掃過,兩人迅速伏低身體,一動不動。
片刻后,一大一小兩道身影走近,耳邊傳來低微的交談聲。
「就在前面了!夏嬋,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那天晚上抓了好幾十隻~」
武言鄒的聲音難掩興奮,炫耀著自己的戰果。
「抓到這麼多嗎?你真厲害……」柔弱的聲音響起,正是夏嬋說話的聲音。
葉然拉了拉余樂的衣服,兩人躡手躡腳地跟在武言鄒二人身後。
武言鄒一手拿著手電筒,小拇指上勾著一個兩升的空礦泉水瓶,另一隻手,握著根一米五左右的細木棍,在樹上敲敲打打。
走了大概兩分多鐘,武言鄒停下身體,低聲喊道:「夏嬋,快來!這棵樹上有好多~」
邊說邊把手電筒照向樹榦,右手捏著趴在樹上的知了猴,往瓶子里塞去。
見身邊的女孩低著頭一動不動,武言鄒停下動作,回頭疑惑地問:「夏嬋,你怎麼不抓?很好抓的~」
「我…我害怕…」
「不用怕的,知了猴不咬人。沒關係,你不抓也沒事,我來抓…到時候你吃做好的就行啦~」
武言鄒手下不停,迅速抓乾淨了十幾隻知了猴。
「快來這邊~這棵樹也很多,我前幾天在這棵樹上,纏了膠帶,知了猴爬不上去,全都在膠帶下邊…」
武言鄒十分得意,手上動作不停。
余樂和葉然跟在後邊,看著武言鄒沉浸在抓知了猴的快樂中,絲毫沒注意到夏嬋長久的沉默,心裡十分無語。
彥祖啊彥祖,你的情商還真是高的不行。
半個小時后,武言鄒已經轉戰了十幾顆樹,大礦泉水瓶已經塞滿,而夏嬋的瓶子里空空蕩蕩,沒有一隻知了猴。
似乎是意識到了身旁女孩的沉默,武言回過頭來,試探問道:
「夏嬋,
你還捉嗎?要不你把瓶子給我,我來捉吧?」
饒是余樂知道武言鄒神經大條,也差點被噎了一下。
老哥啊,你不好好安慰人家也就算了,怎麼一開口就是借瓶子的事?
夏嬋抬起頭,雙眼微紅,哽咽道:「言鄒,我不想吃知了猴了,你能把它們放了嗎?」
「放了?!為什麼呀?知了猴很好吃的,你吃過一次,就肯定愛上它了……」
武言鄒十分不解,不遺餘力地解釋著知了猴的美味,像是給同齡人分享心愛玩具的孩子。
「我難受~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很難過……」
夏嬋說完后,低頭不語,抽噎著,肩膀不住顫抖。
「好了,你別哭~我放了就是了,別哭了~」
武言鄒手足無措,趕快擰開瓶蓋,斜著瓶口,把知了猴一隻只放了出來。
逃出瓶口的知了猴,迅速向四面八方爬開,隱沒在黑暗裡。
「夏嬋,我把知了猴都放了~你別哭了…」
武言鄒扔掉塑料瓶和細木棍,繞著夏嬋走來走去。
「言鄒,你是個好人…你走吧…」
夏嬋忽然抬起頭,眼睛里還留有尚未擦乾的淚水。
「你在說什麼啊,夏嬋?大晚上的,我怎麼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
武言鄒沒聽懂夏嬋的意思,什麼好人?這是在發好人卡嗎?
想到這裡,突然自嘲一笑。
「我明白了,夏嬋,你不喜歡我~但你一個人在這真的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你走啊!我不需要你送我回家,我自己會回去……,你趕快走!」
夏嬋擦了擦淚水,聲音越來越嚴厲。
余樂看著吵起來的兩人,也意識到了事情不太對勁,但目前也沒辦法插手,只能繼續等待。
「我不會走的,除非你讓我送你回家。你到家之後,我立刻離開,以後再也不會聯繫你」
武言鄒發覺對方不是開玩笑,臉色也很嚴肅,緩緩開口。
「你!……好!好!好!……」
夏嬋面色發狠,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睜開眼,面無表情開口道:
「實話告訴你吧,我不是人,我是妖。」
來了!
余樂心中一緊,暗嘆,還是躲不過啊。
葉然手伸到背後,已經握住了銀色長槍。
武言鄒聽夏嬋開口,哈哈笑道:「夏嬋,你真幽默~」
余樂撫了撫額頭,可憐的傻孩子。
似乎是早已預料到了武言鄒的反應,夏嬋伸出一隻胳膊,骨和肉瞬間變成一段段的光滑關節,連接處長滿了鋒利的尖刺。
看起來就像是,放大許多倍的昆蟲前肢。
武言鄒見狀,面容驚恐,條件反射般的後退兩步。
「我接近你,只是為了你的精血而已。」
夏嬋緩緩開口,繼續道: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吃知了猴嗎?那是因為,我的前身就是知了猴啊!
「我又怎麼可能去下口,吃我的同族?!吃我的親人?!
「你是人,我是妖。咱們本就是兩條路上的生靈,我實在不知道應該恨你,還是謝你……」
夏嬋眼神迷離,淚如雨下。
「我是該恨你的。你可知道,我們這一族,要在地下蟄伏整整五年,才能活上半個夏天?
「但僅僅因為你的貪吃,多少蟬連陽光都沒能見到?
「但我也該謝你。我第一次品嘗到人類的食物,第一次體驗到,比翅膀飛的更快的鐵盒子,第一次坐上你們叫作『過山車』的東西。
「原來,在泥土之外,天空之下,還有那麼多好玩的東西。我很想把這些告訴我的同類,我的親人,但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夏嬋擦去淚水,繼續說道:
「你走吧。就看在你為了我,放了許多同族生命的份上……」
夏嬋,夏蟬,夏天的蟬。
余樂恍然大悟,原來她早已在名字中,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武言鄒眼圈發紅,走上前去,伸出手拭去夏嬋眼角的淚珠,開口道:
「夏嬋,對不起。是我應該感謝你才對。
「你知道嗎?除了我媽媽之外,第一次有女生不介意我的身材,和我一起吃飯、遊玩;第一次有人對我這麼溫柔,照顧我的感受;第一次有女生誇我,對我說我是好人……」
夏嬋彷彿被武言鄒的舉動驚呆了,睜大眼睛一動不動,生怕傷害到面前的男子。
余樂咬著牙,忍受著胳膊上傳來的陣痛,葉然緊緊握著他的小臂,紅著眼小聲抽噎。
師姐啊師姐,你好歹也是專業的捉妖人,注意一下情緒控制,以免貽誤戰機啊。
不過看眼前的情況,武言鄒大概是沒有生命危險了。
「嚯哈嘿嘿嘿嘿~」
一陣陰森森的笑聲傳來,讓三人一妖同時面色一變。
這是人能發出來的笑聲嗎?一頓吃幾個石磯娘娘?余樂大吃一驚。
「真是太感人了呀~本座聽了,都快要落淚了。」
「誰?」
武言鄒把夏嬋擋在身後,拿著手電筒,朝四周晃來晃去,但並沒有發現一個人影。-
「夏嬋……你之前是怎麼答應本座的?本座的化形丹,是那麼容易吃的嗎?」
余樂和葉然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
「大人恕罪!小妖知錯,只求大人放他一命!小妖願意以命相抵……」
夏嬋聞言,面色慘白,朝著一個方向迅速跪下。
「哼~晚了,今日就是化形丹期限的最後一天,你若是不吸取身邊人的精血,立刻會煙消雲散。」
「既如此,夏嬋認命……」
夏嬋癱倒在地,泣不成聲。
「那可由不得你!別忘了,你的妖丹還在本座手裡!哼~」
夏嬋的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迅速站起,兩眼空洞無神,伸出已經變化的肢節,扎向武言鄒的脖子。
武言鄒怔怔站著,不躲不避。
「小心!」
余樂飛身撲向武言鄒,但由於後者噸位太重,沒能撲倒,余樂被彈到一邊。
與此同時,一道銀光閃出,葉然手握長槍,格開夏嬋的肢節。
「嘿嘿,兩隻小老鼠終於出來了嗎?」
陰測測的聲音森然一笑,得意的語氣,讓余樂恨不得暴打一頓。
這是什麼鬼東西?是妖物嗎?怎麼連個影都看不到?
余樂從挎包里掏出定妖盤,手電筒。
這一次,定妖盤的指針飛速轉動起來。
「定妖盤?!你跟那老雜毛是什麼關係?!」
余樂聽到對方氣急敗壞的聲音,心裡一涼,怎麼還是個師父的舊相識?
不過聽語氣,像是不共戴天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