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筆

第三章筆

即便依舊有些氣喘吁吁，秦清荷依舊沒有靠在座椅的靠背上。

不是說她有什麼潔癖，而是她的背上還有著沒有消失的汗，如果真的靠上去的話，T恤肯定會濕透。

她討厭那種濕乎乎的感覺，所以她盡量坐直，想要通過室內的清涼讓自己的燥熱快些消失。

實話來講，秦清荷沒有真的遲到，也不算是出了什麼洋相。

但是不管怎樣她都是以一個不是那麼完美的形象出現在了這麼多人的面前，即使很多人並不在意，但是依舊讓她有一些惱怒。

哪一個姑娘願意以一個有些狼狽的姿態出現在這麼多人的面前呢？

而且出現這樣的結果並不是秦清荷的問題。

秦清荷對於今天的培訓非常重視，一大早就起來了，早早地就吃了早飯，收拾好了東西，打扮好了自己，就等著自己的媽媽開車把自己送過去了，這也是她前一天和媽媽約定好的事情。

結果，臨近出門，她的媽媽突然被告知臨時有事情要去處理，不能送她前往學校，所以秦清荷只能自己做公交過去。

對於學校附近並不了解的秦清荷只能打開手機通過地圖來查詢公交路線。

先是從小區走到37路公交車的站盤，然後做到龍騰廣場站下車，往東走三百米，換乘105路公交車，最後在居民花園站下車，下車后還有一百多米的路程。

一路坎坷，秦清荷不停地看著表，看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過，越來越接近八點鐘，似乎有一條小鹿不停地用她剛剛露頭的小角蹭著她的心窩窩，搞得她又急又燥。

不過好在她平時還是有所鍛煉，跑個三四百米不至於累趴下，也幸好她拒絕了媽媽讓她穿高跟鞋的建議，成功地在儀式開始之前進入了教室裡面。

她憤憤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回想著自己剛才所經歷的尷尬場景，臉蛋還有一些發紅，但是已經逐漸消失。

她明白自己剛才的那一件小小的插曲並不算什麼，也不會在其他人的心中留下什麼太深的影響，但是她依舊覺得有些尷尬。

隨著身體狀態的逐漸恢復，秦清荷的注意力也轉移到了音箱里發出的聲音上面。

檯子上正在發言的是實驗中學的校長，牛振華。

他穿著一件質樸的白色襯衫，不是那麼的潔白，在燈光的照射下有些發黃，充滿著洗刷的痕迹。

臉上帶著一幅老舊的眼鏡，額頭眼角處的皺紋在燈光下清晰可見，嘴角一顆大大的黑痣，頗為引人注目。

他的腦袋已經禿頂，只有兩側有著兩片烏黑的頭髮，一看就是最近染得發。

牛校長如今已經七十高齡，在季安歌上學的時候就已經退休了。

當時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整個學校里的學生都在私下裡猜測哪位校長可以繼承『帝位』。

是把控學校核心，帶領高中部做大做強的鐵血女校長顧辛哲，當時深耕初中部，成績斐然的李校長，亦或是真人不露像，管控後勤的王校長？

三者皆有人支持，但是最為有趣的是季安歌他們誰也不支持。當聽到牛校長退位之後，他們就主張扶持他們的班主任，年級主任於少華繼位，必然能夠給天下一個清明盛世。

結果，消息還沒有張貼兩三天，學校又張貼了一條新的通告——為了學校的發展，決定返聘牛校長繼續擔任校長。

唯一有所差別的是不再同時兼任書記的職位。

這樣的結果可算是讓學生們失望透頂，心心念念的奪娣大戰沒有出現。

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畢竟實驗中學基本上就是牛校長的孩子，是他力排眾議主張建立起來的。

瓊鶴市是一個非常小的城市，也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城市。

這座城市原本並不存在，建國之後為了通過管理這一片區域，就把四個區，三個縣劃到了一起，建立了瓊鶴市。

瓊鶴市建立不久，為了發展教育，瓊鶴市政府組織重建了三所中學，瓊鶴市第十三中學就是其中之一，當有兩所分別是市一中以及市七中。

建立之初，三所中學並驅而行，你追我趕，誰也拉不開誰的差距。

後來市裡為了提高教育發展水平，決定著重發展其中一所中學，也就是市一中。

就這樣，優秀的教師資源，充足的資金儲備，各種各色的好處全部都給了市一中。

市一中也不負眾望的考出了幾個名校大學生，成為了市裡的明星學校。

一個學校的興起又是就意味著一片學校的衰落。

市十三中沒人疼沒人愛，生源質量日益降低，升學率日益下降，老師們的熱情也是不斷消退。

正是在這樣一個困難的環境下，牛振華決定壯士斷腕，大手一揮，十三中不要了，他要建一所新的高中。

然後牛校長就帶著自己的「新校夢」開始給老師們畫大餅。

什麼「我們現在的學校怎麼怎麼差，大家籌錢建新學校，福利好，工資多，待遇優良……」，總之就是靠著向老師籌錢的方法，再加上各種各樣的貸款借錢，牛校長終於是酬夠了資金，成功的將新學校，也就是實驗中學建了起來。

因為是有著私人籌辦的資金，所以實驗中學可以說是一所半公半私的學校，這也意味著牛校長在學校裡面有著絕對的掌控力。

這也是後來實驗中學大力推廣衡水模式，建立軍事化管理體系的動力之一。

可以說，實驗中學有今天這樣在瓊鶴市的輝煌，牛校長的功勞首當其衝。

牛校長的語速非常慢，基本上是一字一頓，一句一停，讓人一聽就有股子領導在發言的感覺。

「我們的學校，是一所年輕的學校。你們，也是一群年輕的老師。年輕，意味著我們擁有著無限的活力，無限的鬥志，無限的勇氣……我們學校的教育理念是……我們學校的宗旨是……」

牛校長的發言逐漸步入正軌，一些聽起來比較重要的東西開始出現。

秦清荷拉開自己的小包，從裡面拿出自己準備好的記筆記用的本子，然後又想要從包里摸出來自己的筆。

但是摸來摸去怎麼也摸不到那個圓滾滾的東西。

「咦？」

秦清荷皺了皺眉，把本子放在一邊，一隻手撐開小包，一隻手伸進去翻找。

「不會吧，難不成我忘記帶了？」

秦清荷明明記得自己早上專門拿了一隻新的水筆和手裡的新本，就是為了在培訓的時候記筆記用的。

「我明明放進來了啊。」

秦清荷怎麼想都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本子在包里，同時放進來的筆卻不見了。

兩條柳眉向著眉心擠去，秦清荷的雙眼不自覺的眯了起來。

「難道是我當時隨手放在外邊了？」秦清荷不得而知。

她有些無奈地左右看了看，左邊的季安歌手上拿著pad和手寫筆，右邊的女老師拿著圓珠筆也在時不時地記東西，只有她手裡光溜溜地拿著一個沒有任何字跡的本子。

沒有筆就算了，本子還是全新的，但凡上面有些字都可以冒充已經在記筆記了。

秦清荷有些心虛。

大領導進行培訓前的講話，兩邊的人都在認知的記東西，只有自己手上沒有筆。

「都在記東西，就我在這裡什麼都沒有做，怎麼辦，被領導看到了會不會……」

秦清荷想起了自己前幾天在某呼上面看到的一些關於領導的回答，只覺得自己的教師生涯岌岌可危。

自己今天這是怎麼了，原本總是自然得體的秦清荷怎麼會這樣呢？

她苦惱地揉了揉自己的臉蛋，嘴裡輕輕的嘟囔。

「秦清荷你個笨豬，早晚要被自己笨死。」

秦清荷懊惱之際，季安歌正無聊地在平板上寫寫畫畫。

有過三年經歷的他聽過太多遍牛校長的發言，每一次都是「又臭又長」。

每個學期的開學典禮，放假典禮，偶爾的升旗活動，學校大大小小的大型活動，都會有牛校長的發言，每當他們站在操場上，聽到主持的老師說出「牛校長」這三個字的時候，都會不約而同地嘆一口氣，無他，就是太長了。

又是一個活動講話的時間有兩個小時，一個半小時都是牛校長在說。

所以每次牛校長發言結束的時候，掌聲總是最為激烈的時候，因為那時往往意味著自由的到來。

季安歌扭頭看了一眼秦清荷，就發現這個漂亮的姑娘正低著頭，手上拿著一個車空白的本子，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她在幹嘛？」

季安歌回過頭隨手把手寫筆放到筆槽里。

「再看看？」

即便季安歌心中對於看見美女就想看這樣的現象總是非常的鄙視的，但依舊無法改變美麗的外表更加的吸引人這樣的一個事實。

「我只是覺得這個姑娘挺有意思的，可不是因為她的側臉很好看。」季安歌自欺欺人，然後又扭頭瞄了一眼。

這次他注意到秦清荷的耳朵通紅，嘴巴里似乎在小聲地嘟囔著什麼，青蔥手指在本子上不停的划動。

燈光的照射下，細嫩的手指似乎比潔白的紙張還要白皙。

因為紙張需要護眼的原因，有些發黃，但是依舊顯得秦清荷的手指如凝脂般光滑，小小的指甲修剪的非常合適，不多不少，沒有留長也不會露出指甲縫中細肉。

手指在紙張上劃過，發出細細地沙沙聲，相比於筆尖和紙張的摩擦，更加的柔和。

「這是在幹什麼？」

季安歌心中疑惑，繼續悄悄注視著她。

秦清荷對此一無所知，依舊在一旁扮演者小鴕鳥的形象，直到她無意間抬起頭，與季安歌的視線碰撞到了一起。

秦清荷對於旁邊這位男老師是有一些留意的，還是那句話，外表的美貌總是會無條件的吸引他人，女性也不例外。

秦清荷覺得季安歌長得有些帥氣，而且頭型很特殊，但是也僅僅是這些了。

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不過以兩秒鐘，又一起躲開，當做無事發生。

季安歌抓起筆想要在pad上寫點什麼，從而掩飾自己剛剛的行為。

「怎麼辦，偷偷看人家女老師被抓住了。」

季安歌擠眉弄眼，有一點點不知所措，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該怎樣應對現在這樣的事情。或許最好的方法就是當做無事發生。

「怎麼辦，被人發現自己沒有認真聽領導講話，被抓到了。」秦清荷小鹿猛跳，尷尬地把空白的本子合上，然後坐直身子，裝作在認真聽講。

季安歌原本打算不再關注，但是秦清荷的俏顏一直揮之不去，同樣他也有一些疑惑。

但是他突然腦子一轉，想起了秦清荷乾巴巴的只拿著一個本子，這才明白了怎麼回事。

「原來是沒有帶筆嗎？」

又回想起剛剛秦清荷可愛的小動作，不由得發笑，但是沒有發出聲音。

季安歌從過道另一側的座位上提過來自己的雙肩包，然後從裡面摸出來一隻鋼筆。

他有一個習慣，就是會在書包的夾層裡面常備一隻鋼筆，因為他經常會丟東西，尤其是筆，如果說丟的更多的，那就是筆帽。

季安歌的筆袋裡面全都是沒有筆帽的黑筆，整的筆袋內側全是黑色的黑筆道，看起來髒的很，所以他也不用什麼布做的筆袋來，只用那種網網的，上面有個拉鎖的筆袋，便宜又耐用，一個就能用一個學期。

季安歌書包放好，然後右手握著鋼筆，遞給了一旁的秦清荷。

此時的秦清荷正昂首挺胸，背部挺得筆直，目光炯炯地看著台上發言的校長。如果不是臉上帶著一些紅暈，雙眼不自覺的向右飄的話，任何人都會認為她在認真的聽校長的發言。

牛校長看了一眼稿子，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緊緊盯著他的姑娘。

「真是認真的姑娘啊，一定會是個好老師的。」

牛校長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笑意，臉上的褶子似乎又深了幾分。

秦清荷並沒有注意到牛校長善意的謊言。她只是盯著台上而已，注意力卻始終在她的右側。

她對於一旁季安歌的動作看的一清二楚，從疑惑到發笑，再到拿出鋼筆遞給自己。

她甚至可以猜想出季安歌的心路歷程，秦清荷只覺得自己的臉上又有些發燙了。

「接住，還是不接，這是一個問題。」

這是來自他人的善意，雖然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但秦清荷並不是那種固執的人，而且現在她確實需要一隻筆。

秦清荷選擇接受季安歌的幫助，右手接過了季安歌遞來的筆。

兩個人沒有對視，沒有說話，更沒有動漫裏手指尖碰在一起的橋段，都直直地盯著前方。

「謝謝」

季安歌聽見一旁傳來一聲輕輕的道謝，嘴角上揚，在自己的pad上寫出「不客氣」三個大字，向著一旁展示。

檯子上的牛校長依舊在講話，這次的開幕儀式還是要開很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