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野樹林里，女鬼小玉出嫁

夜風從門外席捲進來。

站在門框之下的任發，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哆嗦。

眼皮跳了跳。

忽然想到今日起棺時先父那未曾腐化的肉身，他心裡有點發毛。

任發已經記不清被父親目光注視是怎樣一種感覺了。

但剛才那一眼，感覺死去二十年的老爹又似活過來了一樣。

待他重新看去時，又是平平無奇一張畫像。

注意到任發臉上顯露出的緊張神色，林振南走上前道：「放心，有我在此，不會有事的。」

從融合而來的記憶看，眼前這位任老爺與自己母親，當年是一個院子里長大的近親兄妹。此次從省城回來給先父遷棺，任發就想著有個懂行的自家人參謀著新墓地，總比全憑外來人操辦要放心些，於是寫信叫來了他。

進入客廳后，三人來到飯桌之前，傭人們已經把飯菜備好。

是打邊爐。

滿滿一桌配菜，頗豐盛。普通人家過來都不一定吃得上，而在任家只是一頓家常便飯。

林振南一筷子夾著片好的鴨肉放進去涮了幾圈，味道很不錯。

隨著熱氣自餐桌衝上吊燈，任發坐在主位，笑呵呵道：「這說起來啊，小時候你們倆可是睡一個嬰兒車的，一轉眼，都成人了，這幾年見面少，倒是生分了。」

看著林振南的眉眼之間，與小妹極為相似，任發人到中年，越發思念親情。

雖然往昔在與小妹電報的交流中，小妹對兒子多有頭疼抱怨，以致他對這位行事不著調的子侄亦有意見。

但好歹是自家的子侄，在偌大任家遷墳之際，除了自己和小女竟無一個自家男丁，現在林振南能因自己的一封書信前來，令任發的心裡感到熨帖。

一旁的婷婷聞言，漆黑的大眼珠眨了眨，努力的將眼前這位清瘦少年，去與記憶里的印象努力去重合。

她早先就聽父親說這次祖爺爺動墳一事，趕上小姑待產，遠道而來不便，就委託這位在茅山學道的表哥前來。單憑她從父親口裡聽來的事迹來看，這位比自己不過大兩歲的表哥行事可出格得多。好好的富家公子不當，偏偏要跑去茅山當道士，一去三年不回。

感懷之間，言談之中，林振南有意識引導談起今日的起棺遷葬一事。

因為今日早些時候才一路勞頓抵達任家，抵達之後休息昏睡至現在，所以他並未去現場。

交談了一陣，任發想起今日起棺時，九叔那番關於蜻蜓點水穴的言論，臉上慍怒道：「沒曾想當年竟是被那風水先生擺了一道，欺負我任家不懂風水，我說這些年來生意怎的越發難做，原來先父硬生生的在壞風水裡呆了這麼些年。這次重新選墓地，振南你要幫舅父多掌掌眼。」

林振南此刻無意於追究當年之事，考慮眼下，直言道：「任公入土至今未曾腐化，可不是什麼吉兆，應當就地火化。」

在他看來，若是想避開《殭屍先生》中的後續事端，最輕便的方法就是趁著那棺中的任公尚未徹底脫困前，一把火燒了最乾淨。

任發搖頭道：「下午回來前，這鎮上的九叔也是如此提議，我沒有同意。」

他好歹也是走南闖北經商多年的人，何嘗不知屍體入土不腐不通常理。

但火葬，在當下，是大逆不道的行為。尤其在富商之間，錢已經掙得夠多，於是就喜歡攀比先祖門楣，要是讓省城的那些老朋友知道自己一把火燒了自家先人，還不知道要被嘲笑成什麼樣。

任發不願愧對先祖，他過不了心裡這道坎，也過不了這些世俗的眼光。

林振南對此，暗嘆一聲。

看來只有先去九叔那裡先補上棺槨上被疏漏的那一道墨斗。

以自己所掌握的綠僵鎮屍符技能，還是能壓制住綠僵級別的任老公爺，屆時在下葬前泄去老公爺堵在嗓眼的穢氣，讓其在墓穴中慢慢腐化就是了。

心有定計間，面前的這一盤鴨肉，在不知不覺里已被他涮完。

又喝了兩口湯，飽腹感傳來。

婷婷錯愕的看著林振南所展露出的食量：「表哥你可真能吃。」

任發笑呵呵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小貓吃食一般。」

林振南滿意的摸了摸肚子，舒服的坐在椅子上，精神上感到一陣滿足。

精神？

他心裡不禁一動，重新反觀自身，發現自己在一頓飯下來后，精氣是上升了五點，再看向任老爺和婷婷時，兩人也分別漲了兩點。

林振南若有所思，看來，精氣可以通過吃來增加。食量越大，食材越好，精氣補充越多。

但估計也會隨著日常行為而消耗，不然僅憑每頓飯的日積月累，精氣值也不會只有這麼一點。

消食之際，旁邊傭人上來撤走餐具。

婷婷有些無聊，遂提議道：「要不叫上福伯一起，我們來打麻將！」

林振南搖頭道：「你們玩，我準備出去一趟。」

任發臉上愕然：「這麼晚了還要出去作甚？」

林振南解釋道：「去義莊，九叔與我，同出一山，論輩分，他是前輩，我來到他的地盤上，理當去拜會，順道也去看看任老公爺的棺槨安置得如何。」

任發抬頭看著一眼外面漆黑的夜色：「明早再去不行么？這大晚上的。」

林振南起身看向窗外慘淡的月光：「有些事，趕早不趕晚。」

若是所料不差，九叔應當正在準備用墨斗線困住棺中僵氣，但孰料秋生、文才在玩鬧中漏掉了棺材底部，導致殭屍在翌日晚間脫困而出。

見林振南臉色有未說之言，任發似乎意識到什麼，就伸手招來管家，讓他準備了一點見面禮，遞給林振南道：「夜路不好找，我讓人去叫阿威，讓他帶著人跟你一起，也別空手上門，早點回來。」

林振南伸手接過見面禮，又從日常供奉的條台上拿走三根香，自通道：「隨行就不必，我自個前往，舅父放寬心，這幾年在茅山，也是學了點手藝的。」

從鎮上到義莊是要要穿過一片樹林，他可不想經過的時候，萬一碰上鬼物，還要照料阿威這種幫不上忙的拖油瓶。

自任家出來，林振南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穿過鎮子，石頭路漸消，變成泥土路。

土路的一旁，矗立著一座半人高的土地廟。

廟中泥陶燒紙的土地公，似笑還哭。

【譚家鎮土地公，籠罩方圓二十里，香火氣46，技能：香火神道震鬼。】

林振南腳步一頓，掏出帶來的三根香，符籙引燃，插入地上，爾後順著土路進入林內。

直待林振南身影即將消失在前方黑暗中，土地公上，一道陰影自上飄出，幻出人面，凝目看著：這麼晚了還敢隻身入林，觀之精氣盈盈在身，難道又是一個道人？

最近不甚太平啊，連著數日有道士出現……土地公飄搖著，重新隱入譚家鎮的香火神道小世界中。

落葉飄飛。

林振南的腳步踩在林間，發出沙沙響聲。

夜風浮蕩，似鬼哭狼嚎的聲音在樹木間穿梭流動。

稀疏的月光透過枝椏，零落在林間雜草之上。

常年被行人腳步壓實的板結路面，反射著微弱的光芒，倒映著行走的倒影。

林振南心無旁騖，一路往前走著，忽覺林間有霧氣瀰漫，有股紅燒肉的彌散味道自遠方飄來。

心裡一跳。

他猛然想起在《殭屍先生》中任老公爺的棺槨被挖出來后，當夜秋生在回家的林間路上碰到有備而來的女鬼小玉出嫁花轎，若不是在村口董小玉被土地公嚇走，估計當晚就要上演一場人鬼情未了。

該不會自己這會兒正撞上出嫁這一幕吧！

想什麼來什麼。

沒多久。

林振南就眼見著，在距離自己右側二十來米的林間遠處，隱約有一輛車龍頭上冒著火星的自行車行駛而來。

正是騎車夜行的秋生。

林振南將禮盒放在灌從間，然後攀爬藏身於樹椏之上。

極目望去。

在秋生騎著自行車的側面，晚霧彌散中，四個表情如一的紙人身形一上一下，抬著一頂紅艷艷的紙轎，自荒草叢林中飄蕩而來！

【紙人，鬼，精氣0，鬼氣6，技能：抬花轎】

樹椏上的林振南目光一凝，他看到這些紙人只是被無意識的遊魂附著。紙人踩過草叢一瞬，驚起委身其中的蛤蟆驚鳴跳走。

一瞬之間，林振南腦海中，感覺頓時盤旋起殭屍先中那幾近洗腦的鬼樂：「她的眼光，她的眼光，好似好似星星發光......」

當晚風盪起轎簾，一張唇紅齒白、抿嘴而笑的臉龐映入眼帘，紅妝幽情。

【董小玉，鬼，精氣0，鬼氣30，技能：鬼迷眼、分頭術】

嚯！

果然是能在九叔手上走好幾個回合的女鬼，這流淌的鬼氣都頂得上五個紙人了。

凝神之間，林振南忽覺心臟一振，一股暖流湧入雙眸之中。

原本黑白分明的瞳孔，如陰陽二氣周旋。

情不自禁的閉上。

待雙眸重新睜開時，林振南覺得自己像是開了眼界，一切鬼魅魍魎都難以遁形。

重新看向自黑暗中搖晃而出的喜轎，只見紙人上附著四團陰影。

明晃晃的喜轎，不斷從上面滴落染上的紅色，目光透過轎簾，樹椏上的林振南猛然打了一個咯噔。

只見原本女鬼小玉那一張抿嘴而笑、如花似玉的艷臉上，腐肉蠕動，不時有疽蟲爬動而出。

嗯？

當花轎中董小玉似是察覺到另有人氣的鬼眸瞥過來時，林振南呼吸頻率瞬間降低，忽感自己眼眸中流淌出的破妄氣息散溢開來，裹住全身，將人氣封閉在內。

董小玉挑著轎簾打量半晌，未曾發現有其他人，下意識以為是自己敏感了。

看著騎行而來的秋生，修長的鬼手指在轎窗邊沿敲了敲，紙人應聲而停，喜轎在距離秋生十來米處的灌木叢旁停下。

轎簾揚起的一刻，林振南醒目的看到女鬼小玉從中飛身而出，側坐在秋生自行車必經的樹椏上。

待秋生騎行而過時，小玉輕輕落至秋生的自行車後座之上。

目睹這一幕的林振南，並未出手，反正前方會有土地公去攔下。

而是目光投向漸行漸遠抬著花轎的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