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病房中(上)
因為游寄住的比較偏僻,祭司並沒有立刻聞聲趕來,接著萬銥就見識了一次標準的心臟復甦急救。
還配合人工呼吸。
游黎的無限定偏向精神系,對他的軀體強化不多,他也從醫生這個行業轉行很久了,這麼一套急救下來,游寄的呼吸是恢復了,他自己滿頭是汗,坐在床邊仔細辨別游寄的生命體征。
隔著衣服不好診斷,他沒有多想,上手就把游寄的衣服給扒了。
游寄身上的傷疤很是觸目驚心。
她是個年輕女子,但是她的身體一點讓人生不出繾綣心思。
沒有一塊好肉,身上幾乎找不出一塊正常人光滑的肌膚。
灰色的瘢痕蜿蜒曲折、層層疊疊,在這些瘢痕之上,有粉紅色的、新長出來的肉布滿了她的上半身,那些新生的嫩肉像是扭曲的蛆蟲,附在她的軀殼上吸血。
新的傷口與過去的疤痕交錯縱橫,被灰色的布覆蓋包裹。
但是因為剛才的劇烈動作,這些灰布已經全部被鮮血浸沒。
祭司配好的葯就放在床頭,萬銥看不太懂游黎的操作,只看見他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
他忙亂了好一陣子,似乎終於把游寄從鬼門關拉回來了,長出一口氣,直接癱坐在游寄床前。
「真牛啊。」他喃喃道:「受過這麼多致命傷,還能活到現在,阿寄的生命力也太強了。」
可能是因為見識過自己的下屬是怎樣的一個鐵血女子,游黎之後對她有了更多的照拂,三天兩頭就給她送新找到的傷葯。
也不和她商量了,直接強制她靜養,不讓她再出外勤。
萬銥注意到,從這次探望開始,游黎的記憶不再中斷,而是連貫了起來。
她體感只有十來分鐘,但是在游黎的記憶中,時間已經飛速過去了一兩個月。
只不過不太重要的片段都相當模糊,觀看起來像開了四倍速看故事梗概。
只有他記憶深刻的片段才會慢下來。
當游黎的記憶再次慢下來的時候,還是在游黎那間書房裡。
萬銥都不用猜,就知道自己會看見誰。
果然,不一會兒,就有人敲門進來了。
是阿寄。
她清瘦了許多,進門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跪下行禮,即使游黎快步上前來扶她,她也還是標準地完成了一個長跪的姿勢。
游黎無奈地嘆氣,問:「你好些了嗎?」
英氣美人阿寄點頭,恭敬地請求他讓自己恢復之前的工作。
游黎顯然有別的想法,溫言勸道:「你的身體不適合這麼高強度的室外工作。」
他說起她的傷勢,眉宇間很是尊重:「你經歷了太多激烈的戰鬥,我知道你的能力很強——但是我想,你目前在別的地方可能會發揮更大的作用。等你的身體好一點,我們再談論回到戰場上這件事。」
阿寄:「您已經決定了嗎?」
游黎恍然想起她對自己的忠誠,善意地點頭:「……是的。我想你的同伴們也會希望你這麼做。」
阿寄:「屬下明白了。」
游黎十分高興,轉身去桌子上拿地圖。但是他剛轉身,就被阿寄從後面抱住了。
萬銥不由自主地想要迴避,然後立刻意識到自己沒法躲開,最多只能把自己的意識虛化。
阿寄的聲音非常堅定,就如同她剛才請求游黎讓自己繼續去戰鬥一樣:「我很高興您這麼……照顧我。這是我的榮幸。」
游黎渾身僵住,但是沒有推開她:「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阿寄立刻跪下:「是屬下思慮不周了。」
游黎沒有轉身看她,也沒去扶她,只是說:
「你先回去吧。」
阿寄迅速離開了。
游黎長嘆一口氣,一臉的無奈,保持那個僵住的姿勢好一會兒,才重新動作。
她還真沒想到,他倆竟然是游寄主動的。
不過想想,游寄喜歡上他,似乎還挺合理的。既是救命恩人,平常又很關心她的身體。
雖然以萬銥的視角來看,游黎似乎對她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換任何一個有點人性的領導,都會和他做出一樣的選擇。
而且,游黎他是擁有原本的記憶的,他知道自己遲早要回去,就算他也會阿寄有好感,恐怕也不會答應她,因為他倆根本就不可能。
萬銥剛下完這個結論,就看見了下一段記憶。
具體描述有點為難她,總之就是,醫學生游黎在英勇試藥的時候,被某種致幻的藥物撂倒了。
然後他就和阿寄滾到床上去了。
萬銥:「……」
萬銥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到別的地方,封閉自己的五感,暫時不去感知這段記憶。
游黎清醒之後,崩潰了一段時間——大約十分鐘吧——然後就被阿寄繼續拉上床了。
萬銥:「……」
游黎你不是清醒過來了嗎!你能不能有點骨氣!一次和很多次還是有本質區別的!
而且感覺你也並沒有很喜歡阿寄啊!
果然,男人的喜歡,一向都和超市裡的試吃沒什麼區別,只要你主動,他就會給你一份。
男人,呵。
游黎被重新拉上床之後,還象徵性地掙扎了一下,不要說阿寄,萬銥都看出來他只是嘴上說不要。
阿寄低眉垂目,主動負起責任:「是我想要的,您不要有心理負擔……哪怕只有短暫的歡愉,我也是願意的。」
然後游黎就放棄掙扎了。
萬銥只能認命地繼續封閉自己的五感。
好不容易等這段記憶過去了,萬銥發現事情並沒有像她刻板印象里那樣發展。
在游黎接下來的記憶中,阿寄出場並不多。
之所以知道的那麼清楚,是因為阿寄每次出現,游黎的記憶就立刻進入了慢放狀態——但是這些片段加起來都湊不夠十分鐘。
游黎並沒有主動去找她,她也沒來找游黎。
這兩個人似乎都沒有談過戀愛,不明白情侶之間如何相處,各自退回了最熟悉的相處模式——上下屬。
時間飛速掠過可能有三四個月,萬銥才又看見了一段和阿寄有關的連貫記憶。
阿寄,重歸戰場后,又受傷了。
游黎前去探望她。
房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游黎老生常談,讓她珍愛自己的生命,這些傷口再偏個幾寸,她就會死。
阿寄說:「我會努力活下去的。」
游黎:「希望你說話算話……哪怕是為了我。」
阿寄很是迷茫地看著他。
游黎靠近她,用手輕輕撫摸她的衣袖,順著握住她的手,有點索吻的意思,含糊地說:「我以為我們的關係已經不一樣了。」
阿寄的呼吸立刻變得緊張了起來,又急促又凌亂,瞳孔緊縮,無所適從地瞪大眼睛。
游黎看見她的反應,覺得十分尷尬,站起來,丟下一句:「是我誤會了,我以為……那一次……你的意思是……」
他說不下去了,快速往門的方向走去,想要奪門而逃。
萬銥簡直要笑出聲來。
她不多的愛好之一是看狗血瑪麗蘇,但是這兩人實在太不好磕了,倒是挺好笑的。
下屬暗戀上司,表白之後被上司拒絕。機緣巧合之下和上司***之後,下屬心滿意足地起床走了,上司卻以為自那次之後
,他們已經談了三個月戀愛了。
到底是什麼離譜的走向啊。
阿寄的聲音響起:「不是,是我誤會了。我以為您只會……那一次。因為,我的身體,一般來說,嗯,我想,您後來也沒再說,就是……對我不感興趣了。」
她說話斷斷續續的,這樣的話她說起來很羞恥,強行說完,根本不敢去看游黎。
游黎連忙搖頭:「我不是這個想法,你誤會了。」
阿寄:「啊?您還想繼續嗎?」
游黎估計很後悔剛才說過那些話,他沒想到人家女方根本就是來和他***的。
他勉強解釋道:「不是因為這個,上一次,我、你知道,不是故意的。」
萬銥心想,第一次可能不是,後面絕對是。
男人,什麼狗東西。
游黎繼續說:「不過,這樣也好,是我的錯,我以為……你想要繼續這段關係,只有當下也可以,所以我才——」
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因為阿寄拉住了他的衣袖,主動吻住了他。
萬銥熟練地開始封閉自己的五感。
之後的記憶中,她就常常見到阿寄了。
好幾次,萬銥都沒反應過來,他們忽然就開始了,她躲都躲不及,被迫知道了這兩位的喜好。
捆綁啊。
葯啊。
她人都麻了。
反覆幾次之後,只要這兩位開始獨處,她就立刻提高警惕。
這麼順著旁觀下來,她串起來了很多當事人沒有明說的東西。
比如冰葉花。
這玩意泡水之後,有麻醉作用,而且游黎自稱「因為試藥時服用過,所以對它有輕微的免疫」。
不是的。
是因為阿寄經常把這個東西用在她自己身上,游黎之後會和她接吻,所以他才對這種植物有輕微的免疫。
萬銥一點也不想知道這種小秘密。
由於經常在「他們怎麼又開始了」和「行行好吧放過我」之間來回崩潰,萬銥一直到看見漫山遍野的藍蓮花,才驚覺故事線已經推進到尾聲了。
他們來到了平安里。
萬銥又觀看了一次江益和游黎的爭吵。
她已經知道了足夠多的場外信息,再看一遍這場爭吵,得出了和上次截然不同的結論。
真正想「快點完成任務,回到納爾星去」的人,是土神江益。
他一遍一遍地被游黎重複納爾星的記憶,根本沒有把這個時空氣泡的人當成人——而是當成了遊戲中的npc。
所以江益才一點都不在乎這些人的死活。
對於江益來說,游寄也好,外面隨便哪個要餓死的民眾也好,只不過是一個阻止他回家的遊戲npc。
他從來不因為殺遊戲npc而愧疚。
而游黎,他因為阿寄,在共情這個時空氣泡的其他人。
又或者,他想把任務完成的時間線拖長一點,這樣他和阿寄在一起的時間就可以長一點。
和江益爆發激烈爭吵、被好朋友譏諷「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拯救天下、普度眾生的神明嗎?你誰都救不了」之後,游黎跑去找阿寄了。
阿寄為難地問他,可不可以以後再說。
這還是她第一次拒絕。
游黎因為和好朋友之間的分歧十分鬱卒,破天荒有點強迫的意思,將她拉到自己懷裡——一般來說,萬銥在這個時間點就會撤退了。
但是,阿寄的拒絕有點奇怪,和這個愛情故事過去的部分一樣,擁有某種萬銥說不清楚的怪異,而且萬銥直覺,這份怪異馬上就會得到解釋。
於是她沒有封閉自己的五感,強行往下看了。
「
那就把我綁起來吧。」阿寄這麼要求道。
游黎拒絕了,他任性地說,每次都依著你的喜好,這次依著我吧。
然後他就被推出去,「咚」地一聲撞到了床柱上。
萬銥沒看錯。
阿寄的武力值比游黎要高,她可是寶劍序列的無限定者。
阿寄很內疚:「我控制不住自己。」
游黎困惑地問:「為什麼?你不喜歡這件事嗎?」
阿寄連忙說:「喜歡的。」
游黎伸手去碰她,她幾乎是立刻往後躲了一下,然後理智才控制住身體,硬生生停下來,接受他的觸碰。
游黎深吸一口氣,問:「你不喜歡我碰你嗎?」
阿寄順從地跪了下來,向他道歉,並且請求他責罰自己。
游黎勉強笑道:「沒事,你既然不喜歡了,沒關係,我能理解,你起來吧,這不是你的錯。」
他的肩膀在抖,丟下這句話之後,彷彿敗家之犬,想要逃走。
阿寄抓住了他的衣袖,順著握住了他的手,然後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身上。
游黎簡直要崩潰了,他說:「你明明不喜歡!為什麼還要讓我碰你!」
阿寄:「我喜歡和不喜歡,有什麼關係嗎?」
游黎:「當然有關係!你如果不喜歡,我就不會做了!」
阿寄懵懂的看著他:「我可以說自己喜歡的。」
游黎倒吸一口冷氣,他失控地問道:「你以前說你喜歡,也不是因為你真的喜歡嗎?我難道一直在強迫你嗎?」
阿寄:「……沒有。你沒在強迫我。你是我的主人,你想做的事情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游黎:「我!不是!你的主人!我是你的——」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你經常要求綁起來,還有,還有你經常喝那個葯,不是因為你喜歡這種方式嗎?難道是因為你怕控制不住反抗起來傷到我嗎?」
阿寄:「因為您並不擅長戰鬥,這是我應該做的。」
游黎安靜了下來,他其實已經和萬銥一樣,完全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是他還是問了出來:
「這些,是誰教你的?」
然後他果然聽見了那個答案。
阿寄說:「我以前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