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我們沒有你這麼不聽話的女兒，從今天開始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養了你十八年，報答我們不是應該的嗎？」

「真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聯個姻還挑三揀四的。」

「嘖，林棲，你到底還是被林家趕出去了，野雞終究是野雞，被收養也成不了鳳凰。」

陌生又混亂的記憶強行塞入腦中，那些惡意的語言帶來了負面情緒。

是被拋棄的感覺。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不知過了多久，林棲忽然聽到四周傳來嘈雜的聲音。

她警惕的睜開眼，刺目的光芒瞬間籠罩了整個視覺。

這是一個明亮寬敞得驚人的地方，頭頂不知是何物所制的燈，分明在室內卻如同白晝，地板更是用昂貴瓷器打造，折射出漂亮光澤。

四周來來往往的人有很多，人們身上穿著奇怪的衣服，神色悠閑，拎著一個個奇怪的袋子。

這……是哪裡？

商場？

腦子裡下意識浮現的訊息，讓她有一瞬茫然。

林棲是大瑜皇朝瑞王培養的死士。

她八歲時家破人亡，被瑞王所救後送入了江湖最大的殺手組織千機閣，十六歲時已是天下聞名的頂尖刺客，也成了瑞王手中最鋒利的刀。

她為他賣命多年，最後才發現自己一腔忠誠錯付，瑞王只是個道貌岸然的陰險小人。

林棲當場叛變，最終被瑞王的擁護者斬於劍下。

然後呢？

她為何會出現在這樣一個地方？

「小姐姐，我能給你拍張照嗎？」

旁邊有人拍了她一下，她幾乎瞬間要拔劍，扭頭卻見是個小姑娘。

一臉興奮，穿著奇怪裙子，露胳膊露腿的，手裡還拿著個發光的薄板磚。

「何事？」她警惕略微降低。

——因為她意識到對方不會武功。

自己大概能用一隻手在頃刻間放倒二十個這樣的。

小姑娘指了指手中的板磚，眼神發亮：「我能給你拍張照嗎？」

林棲並不知道自己此刻看起來有多惹眼。

她頭頂戴著個斗笠，穿著一身黑色古裝，手裡還握著一把劍，渾身氣勢凜冽而神秘。

和整個商場格格不入。

尤其是斗笠下露出一張白皙清冷的臉龐，一雙漆黑的眼眸掃過去，能讓人當場停止呼吸。

太漂亮了！

女生忍不住屏住呼吸，激動得面紅耳赤。

簡直比她見過的任何明星都還要好看啊！

她剛剛隔著老遠觀察了很久才過來的，近看簡直驚為天人！

女生咽了咽口水：「那個……可、可以嗎？」

似看出她的緊張，雖不解何意，但林棲還是點了頭。

且看她要做什麼。

女生這才連忙拿起手機，站遠了兩步，對著她拍起來。

林棲只聽到咔嚓幾聲，她還什麼都沒做，對方就收起了那塊板磚。

「謝謝你啊，」女生湊上來，紅著臉問她，「小姐姐，能問下你是做什麼的？漢服模特嗎？」

林棲難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陌生的環境，小姑娘口中的詞語更是陌生，關鍵是對方並無惡意。

她綳著臉，沒說話。

「小姐姐？」

「我有事。」林棲忽然丟下一句，便匆忙甩開對方離開。

留下女生在原地看著她背影愣了會兒，然後給自己小姐妹瘋狂發消息。

【我剛剛遇到了一個仙女姐姐，長得超級漂亮，性格還超級可愛！】

【被我搭訕她居然緊張了！啊啊啊！她不進娛樂圈可惜了！】

【好想磕她顏啊，她要是進娛樂圈我肯定是她鐵粉！可惜連聯繫方式都沒拿到！名字也沒有！】

小姐妹很快回她：【發微博啊，說不定有人知道她是誰。】

女生眼前一亮：【對哦！我現在馬上！】

林棲並不知道自己的照片即將在網路上被廣泛傳播，她離開那裡，心中鬆了口氣。

她在黑暗中生活多年，對善意的搭訕顯然陌生。

只是她走了半天，仍然沒能從這地方離開，且四周奇怪的人還時常用目光打量她，讓她更加繃緊神經。

「你好。」又一個人攔住了她。

林棲這回沒有莽撞拔劍，而是停下腳步看向對方。

是個氣質較好的三十多歲婦女，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

對方塞給了她一張卡片：「我是星河娛樂的經紀人陳文馨，我想問下，你是在做什麼的，有沒有興趣當明星呢？」

林棲：「……」沒有一句聽得懂。

她冷漠的看了對方一下，然後問：「你可知如何離開此地？」

陳文馨：「？」

這文縐縐的措辭是怎麼回事？現在玩漢服的都這麼專業了嗎？

還有，正常人聽到自己被星探發掘是這個反應嗎？

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太久沒簽新人了。

她解釋：「我不是騙子，你可以去網上搜下我的名字，我們公司就在附近，可以帶你去看看。」

林棲已經在觀察四周，彷彿沒聽到這句話。

陳文馨猶豫一下，接上她剛才的話：「是商場太大了走不出去嗎？我帶你出去吧。」

這下少女有反應了，安靜看著她，一副等著她帶路的樣子。

陳文馨當經紀人多年，沒遇到過這麼奇怪的人，但面前這個女生長得實在太好看了。

她眼光向來毒辣，她相信這女生要是進娛樂圈，不說別的，光這張臉和氣質就能火。

從剛剛四周路人的反應就能看出來了。

而且她還是全素顏狀態，居然就有這麼好的底子了。

她不想錯過這個好苗子。

陳文馨一邊打量她，心中便越是驚艷。

路上不免拉著她交談幾句，打探她情況，順帶介紹下自己和自己的公司，以及發展前景。

雖然他們公司不大，但陳文馨好歹也是帶出過頂流的人，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要推銷自己。

林棲卻表現得非常冷漠，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

直到看到外面下著雨的天空，她才稍微放鬆下來。

只是，她很快又皺起眉。

離開那個地方，這裡卻更陌生。

雖然是室外，可和她曾經所在的環境天差地別，整個世界光怪陸離，幾乎沒有她所熟悉的任何東西。

陳文馨見她沒有馬上離開，趁機問：「我可以問下你的名字嗎？」

林棲出於感謝，說道：「林棲。」

陳文馨找話題：「你是來逛街的嗎？雨這麼大不好回去，得打個車吧。」

「打車？」

林棲對這個陌生辭彙略感興趣。

陳文馨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心裡覺得她更奇怪了。

難道是剛從偏遠山區里出來的？

想到自己當年剛從鄉下出來打拚的心酸，她不禁心軟，乾脆開口問：

「這麼晚了，你自己回去也不安全，我正好沒事，開車送你吧？」

林棲不明白有何不安全，但還是點了頭。

她一路上已經分析出來，這裡雖然陌生古怪，但卻和剛剛擠入腦中的記憶環境是一樣的。

且這裡的人都不會武功，甚至比大瑜國的普通百姓更羸弱一些。

若有危險，她完全有能力自保。

陳文馨把車開出來，見她站在外頭琢磨了一下，就打開副駕駛的門坐了上來，也不由得頓了下。

她其實也沒想到她會這麼輕易答應，毫無防備心。

果然是山裡出來的單純小女生？

她語氣更溫和了：「你家在哪兒？」

林棲遲疑片刻，從腦海里那混亂記憶里翻出一串地址，念給了她。

陳文馨輸入導航，然後側頭，就看到少女戴著斗笠，好奇的看著自己的導航屏幕。

觸及她的視線，又立刻收回目光。

她突然覺得有點好笑，輕聲提醒：「你的斗笠可以摘下來了。」

陳文馨本來以為這只是個道具而已，沒想到還真能防雨。

林棲遲疑片刻，摘了下來。

車子很快發動，她坐在狹小但舒適的車廂里，眼神控制不住朝四周望去，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這裡的車，竟不用馬拉也可以動，且行駛平穩飛快。

究竟是何原理？

車子停在偏僻落後的城中村住宅區，是成片的老式居民樓，沒有電梯，一看便租金便宜。

陳文馨心中憐愛更甚，在她下車前還不禁看向她：

「林棲，我今天跟你說的都是認真的，你回去可以考慮下，考慮好了打電話給我，以你的條件不進娛樂圈可惜了。」

「還有，下次不可以隨便上陌生的人的車，你這麼漂亮，還是要有點防備心的。」

少女已經下了車，重新戴上了斗笠，站在雨里一言不發看著她。

因為膚色過於白，那張臉龐在黑夜裡尤其醒目。

眉眼沉寂，有種清冷易碎的美感。

陳文馨又一次被她美貌震懾到。

她開口：「不然還是加個微信吧，沒有別的意思，交個朋友也行。」

林棲：「微信？」

「嗯，手機就可以加。」

「我沒有手機。」她認真說道。

陳文馨：「……」一時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假的。

但少女模樣過於認真陳懇，再想到她身上好像也沒地方放東西。

「那你到時候打電話給我。」

林棲點頭，轉身離開。

過了會兒，似想起什麼，又掉頭回來，在她窗邊認真說了句：「多謝。」

陳文馨：「……」

她愣在原地一會兒，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本來只是抱著期望，純粹想著她外形好，或許可以拯救下她的事業。

現在怎麼感覺這姑娘還挺可愛的。

她是真的遺憾沒能加微信，而且她拒絕得乾脆，恐怕真不會聯繫她了。

她嘆口氣：「這年頭居然有人對當明星毫無興趣。」

林棲憑藉模糊的記憶上了樓，走過長長的走廊，最終停在了某一扇門的門口。

她遲疑片刻，低頭在旁邊的鞋架上摸索一會兒，竟還真在裡面摸到了一把鑰匙。

眼看著鑰匙插入后，門把擰動。

她目光不由閃爍了一下，許久后，才推開了那扇門。

這個世界的人，似乎都喜歡將房屋修建得很高，一層又一層的疊著，然後隔成一個個的小盒子。

跟棺材似的。

這間房也不例外，在林棲看來小得可憐，幾乎一目了然。

她走進去，將斗笠放在門邊，環顧起四周。

這裡只有她一個人。

所有傢具用品對她而言都是陌生且古怪的，但她一進入這裡，腦子裡便自動浮現出了所有關於這些東西的記憶。

就好像她本來就屬於這裡。

記憶里的「自己」，是個孤兒，十幾年前被一對生不出孩子的有錢夫婦收養了。

那對夫婦本也真心對她好，誰知在收養她的第二年，她養母就有了身孕。

有了親生的孩子，被收養回去的林棲便顯得格外多餘。

林家夫婦本想過將她退養。

但這世界有規定，一旦領養了小孩，如無特殊原因必須負責養到十八歲，不可隨意解除關係。

恰好他們的親生女兒林沫兒出生沒多久后，就被檢查出患了白血病，而林棲的血液和骨髓都和林沫兒正好完全匹配。

他們便將她當備用血庫養著，只要林沫兒需要，便用她的血。

林棲感激他們的養育之恩，覺得是自己應該做的，一直任由他們索取，哪怕因此把身體弄得很虛弱也沒半句怨言。

林家卻並不滿足。

在她十八歲時，林沫兒移植骨髓后病情穩定。

林父的事業正好遭遇瓶頸，他們便打起了聯姻的主意。

林沫兒是他們的寶貝，還未成年，他們自然捨不得，何況長大后的林棲漂亮得驚人，在聯姻換取利益上太有優勢了。

他們勸她先訂婚，真正的婚事可以等她畢業后再說，便急著讓她和一個大了她十歲的紈絝子弟訂婚。

林棲這次反抗了。

代價就是被趕出了林家。

一無所有的她，揣著自己給同學寫作業賺來的三千塊，一個人出來租房。

林棲穿過來，正好是她出來租房的整整一個月。

獨居，沒有親戚朋友，附近無人認識。

她不用擔心會被發現。

冥冥之中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抹去了她的一切，讓她完美的融合進這個陌生世界里。

並且，當林棲走到浴室洗漱時，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都消失了。

望著自己平坦光滑，毫無痕迹的腰腹，她目光不禁流露出複雜神色。

她清晰記得自己在雨里廝殺了整整一夜的疲憊，血水混合著雨的味道，還有滿身傷痕的疼痛。

而現在，她身上卻乾乾淨淨。

所有疼痛都彷彿是曾出現過的幻覺。

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事實上，在她身上發生的事情早已經大大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

林棲乾脆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她花了一夜時間，將記憶，還有屋子裡的東西都粗略摸索了一遍。

還沒來得及休息，便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了。

她警覺的望向門口：「誰？」

「是我，房東。」

「房東」的意思，林棲已經從記憶里摸清楚了。

她謹慎的打開門，外頭果然站著一個胖大叔。

看到她后，房東愣了一下。

林棲握緊了自己的劍，下意識繃緊全身，屏住呼吸。

她不確定對方會不會認出她不是真正的「林棲」。

畢竟她現在算是冒名頂替之人，多少有些心虛。

房東卻很快露出笑容：「小姑娘搞cosplay呢？穿一身古裝，害我差點沒認出來。」

林棲猜測，或許她的長相和那個女孩有幾分相似。

她問：「有事？」

房東樂呵呵說道：「沒別的，就是你房租該交了，我來提醒一下你。」

這是要錢的意思。

林棲略微放鬆了些：「要多少？」

房東：「加上水電費一共正好八百。」

原本的林棲在離開林家后，因為學歷原因並沒能迅速找到糊口的工作。

這一個月來沒有任何收入。

她從抽屜里摸出八張紅色紙幣給了房東后，裡頭就只剩下兩張了。

對這個世界的物價來說，支撐不了幾天。

突如其來的貧窮淹沒了她。

林棲對著抽屜沉默片刻，但並不焦慮。

她從來不擔心自己的能力會無法生存。

前世處於亂世之中，她都能成為頂尖殺手，殺昏君斬奸臣攪弄風雲。

何況是在這個安穩和平又繁榮，到處是就業機會的世界。

對她來說要找到一份工作並不難。

昨晚她已經思考過這個問題，並且在網上搜索了一番，雖然她發現自己擅長的東西，大多都被寫進了《刑法》里。

但仍剩下一個和她能力貼近的——

「你知道哪裡有招保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