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癟手指記事

阿爾戈拉河從遙遠北方冰原發源至這蠻荒土地。牧民於枯黃的九月離開，成批牛羊將趕向以南更南之處。在尚未勃發生命之時，荒蕪蕭瑟，阿爾戈拉只顧流淌，她早晚滋潤，割裂大地。傳說巨人在上游出沒，他三頭九眼，一切自顧不暇。

卡拉爾是荒原之王。他奇詭而巨大，形同野獸，身批虎狼皮，能操弄雷電，他終日在奔跑，在角力，在同一切力量偉大者戰爭。游牧民族的嫠婦曾見過卡拉爾，她說:「怪物在雨夜哭泣。」

阿爾戈拉寬敞浩瀚，是無盡的海，巨大的河。牧民說他連接世界一切，是真正的俄刻阿諾斯。然而，盲人水手卻說:「看見了嗎？船長，怪物會把這全喝掉的」

卡拉爾穿過蛇群盤踞的森林，將弄蛇的詹阿斯·修特爾·姆拉弔死。他抓住絕峭的巨大禿鷲，用它餵飽山穴中的黑熊。他同狼群鬥爭，將它們的內臟一一剝出，撒向那氣勢恢宏的河，阿爾戈拉。

「我為你獻上王冠。」阿爾戈拉的王，在討伐無果后跪在卡拉爾的面前，他試圖去親吻那滿是血污的小腳趾，他虔誠以待，畏畏縮縮，他賢明萬能，懦弱無能。

卡拉爾褪去虎狼皮衣，他要丟棄皇冠，又用牙齒撕咬，用腳踩踏，用雙手徹底砸爛金做的荊棘冠冕。「不需要，從來都不需要，現在不需要，過去也不該需要，未來也不應需要。」

他們說卡拉爾低沉的渾厚嗓音是上帝之腔。而先知說他是他們中最智慧的，他是姆卡基，是尊者，然而是不曾存在的偉人賢子。他是狼之子，荒原狼，哺乳狼乳，弒殺兄弟，又是建城者。是姆卡基。

姆卡基，是先知口中萬能的神，同夜中八十六女子的子嗣。源源不斷，沉默不語，預言毀滅，看見過往之河，又自刺雙目。是缺陷的神子，牽引羊群的旗幟，受難者。

「我不能操弄雷電，也不是三頭九眼，我更不是瞎子，我的父親是個伐木人，他會打椅子，做鞋子，我和他般高大，我的母親教我詩歌，她能彈奏，更能歌唱，我見過狼群，卻只是搏鬥。我的勝利應歸於我的兄弟們。」

高個的預言者走至大殿，

「你是戰爭之王，荒原野獸，」

「你丟棄冠冕，卻在玉座，」

「你是野獸，是姆卡基，」

「你將吸干阿爾戈拉，」

「你在雨夜哭泣什麼？」

哈哈哈哈哈哈哈，卡拉爾發出如雷霆般的轟笑聲，大陸，從來都是大陸，河水是最大的猛獸，她曾滋潤，又曾割裂。彼岸是強健的敵人，又是我們的兄弟。毀滅，毀滅，毀滅。只有聯合起來，將阿爾戈拉移去，卻不要她那般狂妄，只留分叉的小股。我們同敵人作戰，同兄弟聯合，從來沒有王，從來沒有神，更沒有姆卡基。要是說，我帶領，只做一個牧羊人好了！我們的鬥爭是這天地。從來不要奢華，從來不要狂妄，從來不要自尊自大，我們做我們自己的上帝。

阿拉爾·姆卡基揮動短劍，砍下右手的食指。食指在被斬下那刻迅速蜷縮，乾癟，成小小一節。

「我將他留在這，讓它記載，記載離了姆卡基們的人民怎樣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