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木山和我各自拖著一個蛇皮袋跟著下車,從弧形的鐵柵門走進去小院,小院的地面是水泥地面,打掃得非常乾淨。走進院子里,看見院牆下用磚塊壘砌的花台,花台上面種植著月季花,美人蕉。
宿舍的西邊是一排洗漱房,兩邊分別寫著宋體「男」和「女」字,洗漱房門口有條像喂馬的食槽,槽上面一排水龍頭。宿舍的東邊是廁所,石灰牆面已經斑駁,牆的兩邊也寫著仿宋體「男」和「女」字。
一樓,二樓有點宿舍門大半開著,門口或是走廊上,坐著,站著,或是走著花枝招展的少女,有的在看書,有的嘰嘰喳喳說著什麼,有的在嬉戲,就像是一群群活潑可愛的小鳥。
自從走進院子,我感覺所有的姑娘都在看我,頓時感覺到臉上火燒一樣;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姑娘有點難為情,同時感覺到許灼熱的目光,不敢去看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們,但心裡湧現出陣陣歡喜,再一次證實來對了地方。
「都沖你看。」木山扭頭對我小聲說,快步走上樓梯。
我的虛榮心受到極大的滿足,羞紅的臉更不敢去看那些姑娘,將蛇皮袋扛在肩膀上,用蛇皮袋的一頭擋住了臉,愉快地跟在木山沖向二樓。
王主任領著我和木山走進二樓7號寢室,裡面有四張床,兩張床空著,另外兩張床上各躺著一個男伢:
一個白凈的瘦瘦的男伢,中分頭,眯著一對丹鳳眼,見到王主任顯得十分恭敬的樣子,彎著腰像個漢奸模樣。另一個男伢很黑,也是因為黑而看不太清臉部表情,小眼睛,頭髮很短,燙得彎彎曲曲。
「一個房間四張床,你們兩人用這兩張床,先休息幾天,過幾天就上班了。」王主任說,然後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就走了。
我和木山開始打掃床鋪上的灰塵,中分頭的男伢觀察我們一會,從床上坐了起來,問:「老鄉,你們是哪裡的?」
「普濟。」木山大大方方地憋著沙腔說。
「不知道哪裡。」中分頭的男伢摸了摸腦袋笑著說。
木山又連忙說,「江陵下面的鎮。」
「哦,哦。」中分頭的男伢恍然大悟,笑著說,「你們是江陵的,江陵,我知道。我們倆是川店的。」中分男伢說著話,指了指床上躺著的黑瘦的男伢。
木山再次大大方方地說:「我叫木山,他叫齊潯。」
「我叫黃平,他叫魏華松。」中分頭的男伢熱情地介紹。
我不屑一顧的樣子,只顧著鋪床。
「初來乍到,多多包涵。」木山提高聲音喊。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黃平立刻高興地回應,像跑江湖的人。
「好好,都是朋友,兄弟。」木山笑呵呵的說,看了我一眼,然後眼睛眨巴了一下,意思好像說,在外面就要多交朋友。
魏華松這時站起來,十分熱情的樣子伸出手與木山握了握,然後,又和我握了握手,我感覺到魏華松的手上有很厚的繭,也很有力,我不由得加大了力量,就在我加力量的時刻,魏華鬆鬆開了手。
黃平也想起什麼來,伸出手和木山握手,兩個人興奮地笑起來。爾後,轉過頭來,和我握手。黃平的手很柔軟,沒有什麼力量,我也是輕描淡寫地表示了一下,就鬆開了手。
我感覺很好奇,也很興奮,第一次感覺進入了社會,我想,難道這就是社會嗎?
我們收拾好了之後,魏華松一聲不吭給木山一疊飯菜票。
木山推開魏華松,堅決不要。
「一個寢室的,客氣什麼?」黃平有些責備的語氣說,認為我和木山不夠意思一樣。
「錢乃身外之物。」魏華松輕描淡寫地說,「小意思啦。」
「都在一個寢室住了,還客氣什麼呢。」黃平在一旁大喊。
木山一個勁笑,顯然是不好再推辭了,說:「你們這樣夠意思,我就收下了啊。」
「錢財如糞土,朋友值千金。」黃平用手捋了一下頭髮笑著說。
我暗自好笑,這句話是不是說錯了。想了想,也沒有去爭辯,想不到眼前的人說出這樣的話,而我卻是為了錢財而來,是希望在這裡上班,賺錢,然後購買公路車。
到了晚上要吃飯的時候,黃平整理好衣著,對我和木山說:「走,一起去食堂吃飯吧。」
於是,四個人一起走出小院,十分融洽地來到剛才坐雙排座汽車經過的路上。
黃平想了想,問:「你們和王主任是親戚?」
木山猶豫了片刻,笑著點點頭,然後小聲說:「這個,不要說出去。」
我暗自好笑,掩飾著情緒看向一邊。
我們走了十幾分鐘就到了工廠,然後走進食堂。
食堂里的兩個窗口排了十幾個人。
「你坐著吧,我去打飯。」木山對我說,看了看食堂餐廳那邊空空的飯桌,示意我去那坐著等。
我只好走到空桌旁坐下來等,食堂大約有兩三百多平米,屋頂上懸挂著幾把吊頂電扇,下面是幾張碩大的圓桌子,圓桌子旁放著高靠背的椅子。餐廳的一個角落堆積著破損的幾張圓桌,幾把椅子和凳子。
木山端來飯菜,放到桌子上,然後坐了下來。黃平和魏華松放好飯菜,也都坐了下來。
長方形的塑料盤子里裝著三個菜,一個豆角肉絲,一個白菜,一個西紅柿炒雞蛋,另一塊是堆得滿滿的米飯,放著一副筷子。
「前兩年,吃飯那叫一個熱鬧啊,一天三班倒,不管白天晚上,都有吃的喲。」黃平搖著頭興奮而高興地說,言外之意就是說現在不如從前了。
「你們來廠里幾年了?」木山一邊吃飯,一邊問。
「我們來了四五年了。」黃平笑著說。
「你們最高拿多少工資?」木山繼續問。
「那時候,一個月拿一百多的工資,多爽啊。」黃平吃著飯說。
魏華松依然是一言不發,默默地吃著飯。
「現在呢?」木山問。
「現在,呵呵。」黃平笑起來,隨著冷笑身體抖動起來,有些心灰意冷地調侃地說,「幾十塊吧,呵呵。」
魏華松瞪了黃平一眼,微微一笑,說:「廠里上新產品,重回巔峰。」
木山這才笑起來,看了看我,我們相視一笑。
一連幾天沒有上班。
我拿出信紙,想給誰寫信,但想了半天,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人。
木山說:「要不,給我嫂子寫封信吧?」
我愕然地看了看木山,不解地搖頭。
木山笑了笑,又說:「就說,他們結婚,我不能參加了。還有就是,讓她跟我哥說,我在沙市上班,讓家裡人都放心。」
於是,我提筆寫信,將木山的大概意思寫了。木山拿起信紙,大聲念了一遍,感覺很好,就笑起來,說:「不虧是多讀了幾年書的人啊。」
木山和我一起去了一趟郵局,把信郵寄了。
我們回到寢室,還是想給誰寫信,我想到了梅香,卻不知道梅香的通信地址,便問木山,「木山,你知道梅香的通信地址嗎?」
我這樣一問,木山還愣住了,笑著說:「寫什麼信,當面說就行了。」
我不好再問,只好無聊地翻看一本小說。看了一陣,心情忽地不爽,徑直走到樓道上。
天空中飄灑著小雨,就像千絲萬縷的絲線在空中飛舞,小院里水泥地面已經濕了,閃著無數的光亮。
不知不覺中,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這樣的一種清香來自哪裡?我四下里尋找,一無所獲。
6號寢室門走出兩個小姑娘,大約十四五歲的樣子。她們倆都穿著海軍風水手服,十分新穎、可愛。不一樣的是一個姑娘穿著白色的涼鞋,另一個姑娘穿著藍色涼鞋,她們露出的白嫩的胳膊和腿就像剛洗凈的蓮藕。她們挨著走廊的欄板站立著,顯然有點害羞的樣子,嬉笑間時不時竊竊私語。
我有些難為情,想離開吧,但又挪不動腿。
穿白色涼鞋的姑娘好像聞到了什麼,腦袋伸入雨里,不停地用鼻子搜尋著什麼。雨珠兒飄落在她稚嫩的臉上,形成晶瑩透亮的水球,水球不斷從臉上滑落。
穿藍色涼鞋的姑娘鼻翼輕輕地煽動著,四下里張望著,忽然用手指著院子里的樹榦大喊:「燕子,你看!花開了,花開了。」
原來她叫燕子,燕子拍著手也一起大叫起來:「小嬌,我看見了,我看見了,花開啦!花開啦!」
我順著她們的眼光,發現樹枝上綻放的一簇簇,一簇簇的花兒,白的,淡紫的,漂亮可愛,散發出陣陣清香,多麼漂亮的花兒啊。
這是什麼樹,開著這麼漂亮的花?我一時興起想去問兩個小姑娘,這是什麼花?似乎沒有這樣的勇氣,一時間再也找不到其他人可以詢問的人。心想,這花跟桃花一樣,也在春天裡開?不知道是什麼花?
我仔細地看著那一簇簇的花,像一個個小喇叭一個個緊挨著一塊,多麼可愛的花啊!
燕子和小嬌的叫聲驚動了好些人出來,樓道里一下子站立了好多人,木山和黃平,還有魏華松也來到走廊;樓下的寢室里也走出好多人,站立在小院里,抬頭觀看樹上的花。大家都高興地看著滿樹的花,叫嚷著,笑著,議論著。
姑娘們看著樹上的花,蹦跳著試著用手夠不著,依然不忍離開。
小嬌推搡著魏華松,叫道:「快幫我們去摘一支花下來吧?」
燕子也在一旁蹦跳起來,催促著魏華松去摘樹上的花。
一群姑娘一窩蜂圍著魏華松,蹦蹦跳跳叫嚷著讓魏華松摘花。
魏華松在姑娘們的面前極為靦腆,黑色的臉騰地變成了豬肝色。
姑娘們你一句,我一句叫嚷起來,請魏華松摘花。
魏華松再也不好在推託什麼,已是蠢蠢欲動。
在場的姑娘們看到這樣的情景,一起熱烈地拍手叫好。
黃平繼續鼓勵道:「上,上,上。」
魏華鬆緊緊腰帶,運了一口氣,猛地從走廊上跳上了欄板上,慢慢蹲下來,雙手展開,像一隻大鳥展開了翅膀。
姑娘們頓時跳躍起來,有的拍手,有人發出尖叫。
魏華松縱身往下一跳,從二樓的欄板上直接跳到了一樓了,我看到這樣的情形驚呆了,趕忙從欄板探出頭看:
魏華松已經著地,雙臂做了一個平衡的動作,像一隻大鳥落到了院子里。
整個院子里頓時響起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呼叫聲一片。
我吃驚不小,立刻想到: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心想,真不可小看魏華松啊。
魏華鬆脫掉鞋子,用手抱住樹榦,雙腳蹬在樹榦上,像猴子一樣一會兒就蹬到樹丫上。
這時,二樓走廊的姑娘們一窩蜂跑到樹下,與一樓的姑娘匯聚在花樹下,一隻只手伸向喜歡的花枝,叫嚷著,吵鬧著,好不熱鬧。
魏華松十分高興地摘下許多的花枝,一枝一枝遞到姑娘們的手上。
小院里充滿了歡聲笑語,不一會,姑娘們都拿到了花,各自回寢室去了。
樹下漸漸地安靜下來,頃刻間沒有人需要花枝了。水泥地面上像是下了一場話語,無數的花瓣鋪灑在地面,就像一張花瓣地毯。
魏華松給自己摘了一大簇花,用嘴叼著,從樹榦上滑下來。
我再次想起什麼來,等著魏華松上了二樓,猛地問:「這是什麼花?」
魏華松先是一驚,撓撓頭,笑而不答。
黃平衝到魏華松跟前,興高采烈地說:「今天辛苦你了,我代表全廠男同胞向你表示感謝。」說完,對著魏華松做了個立正的姿勢,正像電影里漢奸的模樣畢恭畢敬的樣子對「凱旋」的魏華松做了一個立正的姿勢,迅速抬起手敬了一個軍禮。
魏華松伸出食指挨了一下眉頭,迅速回敬黃平一個獨特、果斷、帥氣的軍禮。
木山說:「哥們,想不到你還有一手。」
「他輕功了得。」黃平無比自信地指了指二樓的樓頂笑著說,「就是從這樓頂跳下去也沒事。」
木山大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
魏華松猛地吃驚地低頭看了看木山的牙,好奇地問:「你的牙,怎麼那麼白?」
木山依然是大笑的樣子,喊道:「教我輕功吧?」
魏華松立刻微笑起來,說:「你跳也沒有事。」
黃平神秘地走到我的旁邊,一支胳膊壓在我的肩膀上,小聲說:「哥們,等一會,我們去姑娘的寢室玩吧?」
我頓時非常緊張,完全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內里充滿了好奇。
黃平拍拍胸脯,叫道:「沒事,大家一起去,我打頭陣。」
魏華松低下頭,也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說:「你去,我不去。」
黃平趕緊說:「去,都去,玩玩,怕什麼?」
大家相互對視發笑,像要進入寶藏那樣激動而開心。
黃平和木山擠到鏡子前,往頭頂上噴摩絲,然後用梳子梳理,兩個人不由自主地一邊吹著口哨,一邊換上乾淨的衣服,最後不忘把皮鞋擦得鋥亮。
魏華松不聲不響地洗了腳,換了雙干襪子,穿好鞋子,用手把頭髮往後理了幾下,就算是整理了。
我也沒有衣服更換,帶著一顆緊張不安的心,跟在木山的後面,走出了7號寢室。
黃平帶頭走在前面,但到6號寢室門口,他卻想躲到後面去,被木山一把拉住,像推著一塊盾牌一樣站立在寢室門口。
魏華松伸手去敲門「咚咚咚」。隨著敲門聲響起,黃平還想掙脫,被木山死死地摁在寢室門上。
門被拉開了,露出一張圓圓的微笑的臉,一雙烏黑泛亮的大眼睛閃動著美麗的光澤,微笑著說:「請進。」
「劉鳳嬌,謝謝,謝謝。」黃平充滿感激的語氣大聲說。這時被後面的木山和魏華松推進了6號寢室。木山和魏華松就這樣連推帶拉就進去了,我尾隨後面走進房間。
房間里充滿了花香,夾雜著胭脂和香水的香味。我依然想知道,這是什麼花,但不知道問誰,也不好意思去問,眼睛在寢室里遊走。
姑娘的寢室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到處都放著花,窗戶上插著,桌子上擺著,蚊帳里掛著,真是花的世界。
姑娘們圍坐在一張用報紙糊的長方形桌旁,還在忙著修剪花枝,裝扮各自花瓶,或者杯子等,嬉笑著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黃平和木山見機擠到了姑娘們的桌子旁坐下了。
魏華松一聲不吭走到一個床鋪上,索性躺到床上。
我不敢去擠到姑娘們中間,也不敢躺到一個姑娘的床上,連坐都不敢,只得站立在房間中央一動不動,站的時間長了顯得有點尷尬,不知如何是好。
木山坐在劉鳳嬌的旁邊,一隻手幫著劉鳳嬌拿著花,讓劉鳳嬌更好地修剪,另一隻手不停地玩弄著手裡拿著花;黃平也坐在燕子旁邊,兩隻手拿著一枝花不停地轉動著。桌子旁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姑娘,她們專註地修剪著花枝,或說笑嬉鬧,少男少女們樂在其中,房間不時發出陣陣笑聲。
我繼續站立著不知道怎麼辦,沒有人搭理我,覺得沒有什麼意思,想走出6號寢室,但想到這樣做或許不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我再次扭頭看躺在床上的魏華松,他似乎睡著了。我想,坐到床上去歇息一下吧。於是轉身看看身後的床鋪收拾得極為乾淨和平整,不好意思坐,遲疑了片刻,還是偷偷地坐了下來,等坐下來時立刻感覺屁股坐到了棉花堆里了,那樣的一種柔軟和很舒適,無法用語言來描述,極為享受的那種感覺。猛地,又覺得這樣做了不妥,慌慌張張地問:「這是誰的床?」
「我的。」一張化著濃妝的臉轉過來,表情很冷漠地說。
我很吃驚地看到姑娘濃妝而冷漠的臉,很想立刻站起來,但又不好意思起來,只覺得臉好燙。眼前的陌生的臉使我想起了一張熟悉的臉,那是梅香的臉。她們的臉有些相似,不同的是梅香從不化妝。眼前的姑娘明不僅化的濃妝,而且技藝精湛,濃妝使她看起來完美而艷麗,讓人無法抗拒的美麗的臉龐。屋子裡響起了七嘴八舌的談論,大概意思是勸說姑娘讓我坐。
片刻之間,就在我即將站起來的時候,還是那個聲音,語氣緩和了一些,淡淡的說了兩字,「坐吧。」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得到了主人的允許之後,無比安心地坐著。同時感到莫大的榮幸與滿足,幸福感傳遍全身。然後,鼓起勇氣用無比感激的目光投向所有為我說話的人的身上,很想說一句「謝謝」,但喉嚨里只是吞咽了一陣口水。最後用極快的速度看了一眼那個姑娘,由於姑娘是背對著我,只能看到後腦勺上別緻而漂亮的,有點像戲里的花旦的髮髻,讓我浮想翩翩:
內心之中立刻忽然萌發了從未有過的衝動:要是像木山和黃平那樣坐在她的旁邊,該有多好啊。但我終究沒有站起來,只是無比喜歡喜地轉過頭,看見中間蚊帳上掛著一張小虎隊的畫,凝視了很久,很久。
時不時地,我的目光總會落到她的後背,還有腦後的髮髻上,內心裡總是充滿了快樂。終於,從她們的談話中,知道那個化著濃妝的姑娘叫鄭青梅,頓感到無限的滿足,反覆念叨:鄭青梅,鄭青梅……好像一不小心就會忘掉一樣。
我難以掩飾內心的喜悅,索性地站起來,內心裡依然念叨著鄭青梅的名字,獨自走出了6號寢室,然後站立在6號寢室門口的欄板邊,天空中,細如蛛絲的雨依然飄灑,無數光亮在閃爍著。我像是在看著樹上的花,又像是在看雨,腦海里時不時閃現鄭青梅的影子。
晚上,王主任來寢室通知員工明天上班,院子里立刻歡騰起來。
黃平,木山一起借故跑去6號寢室去玩。魏華松保持平淡的心情,好像並不熱心去6號寢室了,他躺著床上吹口琴。
我很興奮,因為來了這麼久了,終於可以上班了。我想去告訴誰,但在寢室里,沒有訴說的對象,我想著想著,再次走出7號寢室,來到走廊上,雙手平放在護欄板上,眺望前方。小院外面有一條土路,坑坑窪窪,有幾處水坑。再遠一點,就是一座精神病醫院,很少有人進出。
我又想起了梅香,心裡默默地想著寫信的內容:
梅香:
你好!
久違了。我們好久好久都沒有見面了,大約十年了吧。我只是記得你小學二年級的樣子。
我想,這麼多年,你一定變化了不少。我很想見你一面,又擔心什麼。
對了,我想告訴你,我來沙市十多天了,今天王主任通知我們去上班了。我們寢室里,包括整個寢室的同事們都非常開心。
我的思緒停住了,想想,沒有什麼能說的話。
然後,又想,都來了沙市了,怎麼就不去看看梅香呢?心想,還是和木山一起去看看吧。想到這裡,還是感覺無聊,也想去6號寢室,但一個人不好單獨去了,只好去寢室拿本小說來到走廊上看。
魏華松依然專註的樣子吹奏小虎隊的《蝴蝶飛呀》,這讓我沒有辦法看小說。我索性迴轉過頭,腰際靠著護欄板看魏華松專註地吹口琴。一曲吹完,他把口琴甩了甩,然後點燃一支煙,一邊抽著,想著什麼。
我腦子裡再次浮現出鄭青梅的樣子,內心之中的那種喜愛越來越濃,越來越迫切。
第二天早上,寢室里的人都起得很早,迅速到樓下洗漱之後,急匆匆地奔向工廠。
木山和劉鳳嬌并行,一邊走,一邊說笑;黃平跟在燕子的後面,像一個保鏢一樣;鄭青梅走著劉鳳姣旁邊,我幾次想走到鄭青梅的旁邊,都沒有勇氣,只好遠遠地跟在後面,直到走進廠里的院子里。
我走進了車間里,第一眼看見了裴曉梅,她穿著一件潔白的襯衣,襯衣扎進了褲腰,使得不豐滿的胸突出了一些,她站立在工作台旁,想著什麼。
我走近裴曉梅,裴曉梅立刻回過神來對我喊道:「齊潯。」
「班長。」我也迅速回應。
裴曉梅微笑著問:「來沙市還習慣吧?」
我連連點頭,想說什麼,但表達不出來。
裴曉梅對我講述工作流程和要領,然後一邊手把手地教我,一邊說:「首先把烤箱中的磨具取出來,裝到簡單的機械上;然後摁住下降開關,機械慢慢下降,模具沉入到裝滿橡膠的池子里浸泡;接著摁上升的開關,讓浸滿了橡膠的磨具徐徐上升,上升到了這個卡口處停住,稍微停頓一下,就按一下上升開關,把模具提起來;最後把沾滿橡膠的模具送到烤箱里,關上烤箱門。在烤箱里烤十分鐘,就取出來,掛到工作台上,把手套取出來,就這樣循環。」
工作聽起來很簡單,我似乎聽懂了,但還是不知道怎麼做,又不好問,只是不做聲。
裴曉梅突然問我:「你多大了?」
「十七。」我說。
「看上去像十五歲。」裴曉梅笑著說道。
我有點不好意思的笑笑,心想,難道我就是那種木訥的人嗎?或者說後知後覺。想到這裡,趁裴曉梅不注意的時候,眼睛不自覺地在裴曉梅微微隆起的胸部掃了一眼,潔白的衣服底下像是隱藏著兩顆未成熟的桃子一樣。
裴曉梅還是一遍一遍教我做事,就這樣工作了半天,總算有點了解了。我也輕鬆起來,心想,就是這樣的工作,其實也不複雜。
休息的間隙,裴曉梅笑著問:「你感到沙市好嗎?」
我不好回答什麼,因為在此之前,並沒有什麼讓我感覺到很開心,或者很舒服的事情。我想起了鄭青梅,鄭青梅很漂亮,感覺兩人之間相距甚遠,遠得互不相干的那種。想到這裡,眼睛在裴曉梅的臉上停留了一下,那是一張極為樸實的臉,素麵朝天。沒有化妝,就連口紅也沒有塗。那雙小眼睛遛的轉悠著非常有神,十分可愛。我的心思不由地轉移到裴曉梅身上。
「這排烤箱出完了,我們到另一排烤箱去出模具去。」裴曉梅說著,很帶勁地工作,我也是跟著十分賣力地工作。
很快的,烤箱的模具都出完了。裴曉梅帶著我來到另一排烤箱旁,意外地看見鄭青梅在這裡上班。
我不敢走到鄭青梅的旁邊,只好走到鄭青梅的對面,我們之間只是隔著一張一米寬的木板。
鄭青梅上班依然化了妝,改變了在寢室里的那種髮髻,頭髮在腦後簡單地紮起來,就像松鼠的尾巴那樣翹得老高,也十分有趣。她穿著一件白色工作服,胸口的地方兩個扣子之間裂開著,豐滿的胸部隨著呼吸一顫一顫,有種呼之欲出的感覺。
我不知怎麼了,時不時地去看看鄭青梅豐滿的胸部,像是下一秒就會看到衣服撐破的那一刻。
「這是齊潯,」裴曉梅介紹說,「我們班裡唯一的男伢,大家一起工作,相互學習,幫助。」說著,用手掌推著我,像似示意我自我介紹一番。
我非常緊張,說不出話來。立刻看裴曉梅,裴曉梅只好又用手掌對一個胖乎乎的姑娘著介紹說:「這是郭永珍。」
郭永珍像是譏諷我一樣笑著,無端地拍起手來。我羞得滿臉通紅,同時對郭永珍的行為極為反感,表現出很冷淡的表情。
裴曉梅繼續用手掌對著鄭青梅,大聲介紹說:「這位是鄭青梅,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對工作認真負責。」
鄭青梅無可挑剔的漂亮,讓人一見傾心,自然而然的由衷的快樂!我再次認真地看著鄭青梅,內心裡發出陣陣的感慨:真漂亮啊!
「我們認識。」鄭青梅一副淡淡的表情說。
「那好,大家在一起工作,相互幫助,相互提醒。」裴曉梅說。
鄭青梅的美是無可替代,我想,如果能和她交個朋友,那該多好啊,但我感覺自己與鄭青梅之間很大的距離,似乎兩個人之間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最後介紹的是小嬌,小嬌很害羞的樣子不敢看我,使得我卻很自然地看著小嬌,小嬌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心想,這樣的年齡應該還在學校讀書啊,真的不應該在這裡上班啊。
裴曉梅看了看手錶,那是一塊很精緻的手錶,細細的錶鏈閃閃發光,那個小巧的表圈更是精緻閃亮,裡面像是鑲嵌了寶石一樣。裴曉梅的眼睛瞟了一眼表圈,就抬起頭,朝我們所有的人看了一眼,喊道:「開始工作。」
我們幾個人迅速沖向烤箱。這時,裴曉梅總會第一個來到,她使勁拉開了烤箱的門,裡面呈現出已經烤好的模具。裴曉梅對於烤箱的把握十分精準,這是我不得不佩服的事情。還有,我想找像裴曉梅一樣精明的女朋友,工作和生活也不用操心了。
我幾次與鄭青梅碰面,總是不忘看她一眼,很想說出一句什麼話,但總是說不出一個字。我不停地鼓勵自己,說上一句什麼話,哪怕是在工作上的交流也行,當我面對鄭青梅的那一刻,總是被鄭青梅的美貌吸引,驚訝之餘以至於忘記說話。我想,要是比鄭青梅幹得好,超過她,戰勝她,她一定對我刮目相看,但實際上我沒有鄭青梅熟練,工作上根本比不過她。雖然如此,但我依然堅持努力干,希望能超越她。
裴曉梅看到我滿頭大汗,滿意地遞過來一條毛巾,笑著說:「擦擦汗。」
我不好意思接毛巾,用袖子擦了擦汗,繼續幹活。
裴曉梅對於我的表現很滿意,問:「你講講你們那裡的有什麼吧?」
我一心想著工作,怎麼超越鄭青梅,面對裴曉梅的問話,不知怎麼回答。再說,家裡哪裡有什麼好玩的,那是一塊貧瘠的土地,沒有山,倒是有兩個不大的湖,夏天長出荷葉,去湖裡釣魚,游泳,挖藕帶吃。還有河,在河邊放牛,玩水,就說這些嗎?一切平淡無奇,有什麼好說的呢。
裴曉梅見我沒有說話,有點失望地看了看我,又問:「你怎麼想來沙市?」
「不想種地。」我很直接地說。
裴曉梅笑了笑,繼續問:「為什麼不想種地呢?」
「我,我……」我想說什麼,欲言又止。沒有把去見鄢奉梅,遭遇冷遇的事情說出來。這件事,是我最想逃離村子的原因。
裴曉梅趕緊問:「怎麼啦?」
我只好如實說:「不想挖魚池,不想做小工,不想學手藝,不想像他們那樣生活。」
裴曉梅連忙問:「為什麼呢?」
「再怎麼努力,」我搖搖頭說,「還不是窮。」
裴曉梅一怔,又問:「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自由的生活。」我說。
裴曉梅大約認為我的回答很奇葩,更加好奇地問:「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我說,臉通紅,這時認為沒有女朋友是一件很丟人的事。
「好好乾,在我們廠里找個女朋友吧。」裴曉梅像是安慰我似的說。
我想起木山和劉鳳嬌,就是在談朋友,心裡好生羨慕。還有黃平和燕子也在進行之中。魏華松還沒有跡象。我想,如果談女朋友,是選擇像鄭青梅那樣漂亮的姑娘,還是選擇像裴曉梅精明能幹的呢,我不得而知。
「怎麼,」裴曉梅笑著說,「你怎麼不說話呢?」
「我,」我掩飾著說,「沒怎麼啊。」
「好好努力干吧,慢慢的,會好起來的。」裴曉梅說。
但願吧,我想,面對現實只能如此了。想到這裡,暗暗告誡自己,今後聽從裴曉梅的話,先把工作搞好。
中午吃飯時間到了,同事們大都到食堂吃飯去了。我才想到魏華松給木山的飯菜票吃完了。想到這裡不知道怎麼辦,看看車間里的茶水間,心想,等會等沒有人的時候,就在車間里喝點水吧,然後等到上班。
裴曉梅看我站著不動,催促問:「你怎麼還不去食堂吃飯呢?」
我搖搖頭,心裡一陣發酸,強忍著情緒說:「不餓。」
「等一下。」裴曉梅說完就走進更衣室。一會裴曉梅走過來,塞給我一張飯菜票。
我連忙擺手拒絕。
「拿著啊,我都是回家吃飯,這些,我用不著。」裴曉梅坦然地說,一隻手抓住我擺動的手,另一隻拿著飯菜票的手強行將飯菜票放到我手心。一股暖流包圍著我,我眨著眼,控制著眼淚不要流出來。
我只好接受裴曉梅的飯菜票,內心無比感動,眼裡噙著眼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想:先用她的飯菜票吧,等發了工資還人家。
「快去吃飯啊。」裴曉梅用手推著我的肩膀說。
「你呢?」我哽咽地問。
「你快去吃啊,吃飯了,再休息一會。」裴曉梅笑著說。
我望著裴曉梅微笑的臉,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裴曉梅依然微笑著走了,快速地走出車間。
我拿著飯菜票,走出車間,正好碰到木山。
木山看著我,急急忙忙地說:「我們一起賒飯吃。」
「我,有票。」我說,眼睛里閃亮著淚花。
木山疑惑地問:「你怎麼還有票?」
「班長給的。」我很激動的樣子說,內心裡依然溫暖。
「我的班長怎麼不給我飯菜票呢?」木山十分納悶地問。爾後,笑著推了我一把,「你個傢伙,你們班長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怎麼可能?」我眨著眼說,「我們是農村的,人家可是沙市人。」
「她是郊區的,」木山笑著說,「郊區,和農村有什麼區別?」
木山的話,似乎增添了我的信心,但我還是不敢那樣想,便問:「你認為,裴曉梅願意和我好嗎?」
「要不,怎麼給你飯菜票呢?」木山笑著說。
我搖搖頭,說:「那是人家看我可憐。」
木山依然張開嘴巴笑著說:「裴曉梅比你成熟,比你精明,帶著你過日子,你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我很開心地笑了,想象著要是和裴曉梅在一起,未來的生活該是多麼美好啊!不會有飢餓,不會貧窮了。
食堂里的兩個打飯的窗口排滿了人,人聲鼎沸。我不由得想到人生路上排隊總是難免的。
「魏華松和黃平在那裡排隊。」木山指著站在隊伍前面的魏華松和黃平對我說,接著沖著他們大聲喊:「魏華松,黃平。」
魏華松和黃平聽到喊聲,立刻大聲回應,並向木山招手示意。
木山和我走到魏華松和黃平的面前,魏華松伸手在窗口使勁一拍,巴掌拍打在窗口的瓷磚上「啪」的一聲響,就像放了一個鞭炮;然後,肆無忌憚地大罵:「聽到沒有,快給老子們打飯。」
「不賒了。」裡面傳來一句。
「我這裡有飯菜票,」我說,掏出一把飯菜票遞給魏華松。
「不用了。」魏華松嬉笑著說:「今後,都不用飯菜票。」
黃平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猛的一板臉沖著窗口裡面的人肆無忌憚地大罵:「老子沒有票了,工資還沒有發,賒兩餐你還不願意,你個婊子養的!」
裡面依然是那種生硬的話:「不賒。」
魏華松調皮而得意地喊起來:「那我們,就站在這裡不走了,都吃不成咯。」說完話,將右手的手指放入口中使勁吹,發出一陣尖叫聲,隨之,跳起了舞。
食堂里立刻響起了熱烈的喝彩聲,鼓掌聲,筷子敲碗的聲音,也有的尖叫聲,好不熱鬧。
炊事員僵持了一陣,外面的人起鬨聲越來越大,局面到了難以控制的時刻,炊事員這才探過頭,無奈地抬高聲音問:「幾份?」
魏華松大聲叫道:「四份。」
一會,從小窗口遞出來四碗飯菜,魏華松端起來遞給木山和我,還有黃平。我們拿著飯,走到餐桌旁,坐在吃。
木山高興地吃飯,唯有我感覺到不安。
鄭青梅打了飯,走到我們桌子旁坐下,埋怨的口氣說:「看那個『傻子』,今天不賤了吧。」
黃平抖動著大腿,大聲說:「今天好開心啊,哈哈哈。」
這時,一個大男伢快步走進了食堂,叫嚷道:「是誰在鬧事情?」
魏華松迅速站起來,黃平,木山跟著站了起來。
我不知道什麼原因,也跟著站起來。看著這個陣勢就快要打起來,感覺到某種害怕,渾身控制不住哆嗦。
魏華松伸出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尖,挑逗的語氣喊:「你大爺。」
大男伢立刻惱了,吼道:「姓魏的,你說什麼?」
「叫爺!」魏華松大聲吼叫著,食指依然指著自己的鼻子,瞪著眼吼叫道,從口裡噴發出無數的細小的唾液。
大男伢也不甘示弱地向,沖著魏華松走來,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看來一場搏鬥就要展開了。
「干!」黃平吼了一聲,像是給自己壯膽,隨手拎起一條長凳子。
大男伢轉頭,狠狠地盯著黃平,握緊拳頭,正要向黃平發起進攻。
木山,立刻掄起板凳,衝動大男伢的側面。
這個時候我更加緊張了,不顧一切鼓起勇氣站了起來,並且手裡拎起了一條板凳,走到了木山的旁邊。
這時,廚房裡的炊事員出來勸架,把大男伢拉走了。一邊小聲說:「好漢不吃眼前虧。」
大男伢這才發現我們四個人正面對他一個人,有些怯場的樣子,說話聲明顯小了,「什麼時候,又來了兩個?」
食堂的炊事員說:「以後注意點。」
食堂里頓時響起各種歡呼聲。
黃平沖金大全的背影大聲喊:「金大全,來呀,我操。」
金大全還想掙脫炊事員,但被炊事員緊緊抱住。金大全回頭的時候,臉漲得通紅,但被炊事員死命拉走了。
魏華松的死死地看著金大全走出食堂,滿臉怒吼的樣子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我操!」
黃平這時放鬆情緒,坐下來低聲說:「以前,金大全吃飯從不給票,現在輪到我們兄弟們了,只要我們團結一心,在廠里我們誰也不怕。」
「遲早要干一戰!」魏華松咬著牙狠狠地說。
「雪恥。」黃平也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這時,廠里的姑娘男伢們都圍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鄭青梅看著四個人,想著什麼,突然說:「你們就叫『四大金剛』吧?」
「好,就叫四大金剛。」黃平無限自信的樣子大聲喊道。
「四大金剛。」食堂里的男伢姑娘齊聲喊了幾聲。
下午上班的時候,裴曉梅很直接地問我:「你在食堂打架了?」
我一聲不吭,雖然沒有打架,但差點就幹上了。我意識到這樣的行為有點對不住裴曉梅。
裴曉梅說:「看不出來,你這麼斯文,也打架啊?」
「沒打。」我小聲說。
「差點就打了,你要知道,如果在廠里打架,立馬就開除。」裴曉梅很生氣的樣子說。
「啊?」我吃驚不小,心想,幸好沒有打起來。
裴曉梅小聲默默地說:「看來,魏華松和黃平還想復仇啊。」
我不好說什麼,知道當時如果打架,也會毫不猶豫參與。因為木山是我最好的朋友,出門在外,真的打起來,我一定全力以赴,不管打得贏還是打不贏,我想。
「男伢,」裴曉梅不解地說,「怎麼都習慣用暴力解決問題?」
我搖頭,表示我不是這樣的人,但這次確實是一個意外。我解釋說:「我在學校里從來沒有打過架,喜歡看別人打架,男伢之間,通過打架真能解決一些問題。」我說,也不知自己想表達什麼意思。
「如果,」裴曉梅認真地說,「如果,他們在食堂里打起來,你會加入嗎?」
我無奈地點頭,小聲說:「我只是想幫木山。」
「這是講『義氣』嗎?」裴曉梅問。
「算是吧。」我說。
「我再重複一次,你要是在廠里打架,沒有什麼好說的,直接開除。」裴曉梅大聲吼道。
我吃了一驚,有些害怕,低著頭不敢說話了。
「不要用暴力解決的問題,暴力給人體帶來很大的傷害。我不理解的是男伢們總喜歡打架,頭打破了,胳膊斷了,被人用刀捅了。」裴曉梅說話的語氣逐漸緩和,然後無奈地搖搖頭說,「我村裡就有個喜歡打架的人,經常受傷,頭破血流嚇死人了。」
我意識到裴曉梅非常反對打架,內心裡更加的自責,我想到換個話題,問:「你家裡有幾口人呢?」
裴曉梅瞪了我一眼,語氣平和地說:「我家裡有五口人,爺爺奶奶,爸媽。」
「你是獨生子女。」我驚訝地問。
裴曉梅點頭。
「你住在哪裡呢?」我問。
「就離王主任二三里路吧?」裴曉梅說。
「你家住的樓房,還是平房?」我很擔心地問。
「我們家是兩層小樓。」裴曉梅高興地說,「有個大院子,院子里有幾棵果樹,葡萄樹,還有一個荷塘。」
我意識到兩個人之間的巨大差異,很無奈地說:「那你,太幸福了。」
「也沒有啦,還不是很平常的生活。」裴曉梅笑了。
我發現裴曉梅確實是一個善良,精明的姑娘。同時意識到兩個不同家庭的差異,讓我的內心無法逾越。也許,裴曉梅只是我的班長,我們只有工作關係。
下班后,我們四個男伢一起走進食堂,食堂里站隊的同事們大喊:「四大金剛,四大金剛。」
魏華松嬉笑著,揮手致意。黃平也舉起手,向喊叫者點頭致意。我和木山相視一笑,走到飯桌旁坐了下來。
魏華松大搖大擺走到打飯的窗口,排隊的同事連忙向後讓出空位。
鄭青梅和劉鳳嬌見了,從隊伍里擠出來,走到魏華松旁邊,連忙對遞給魏華松小聲說:「幫我們打兩份。」魏華松點點頭,咳嗽了一聲,吼道:「打六份。」
六份飯菜陸續從窗口遞出來,窗口裡面沒有任何聲息,魏華松也不作聲,雙方都默認了這樣的方式。
我們六個人圍在一起,高高興興地吃完飯,又一起肆無忌憚地走出廠門口。鄭青梅和劉鳳嬌也緊跟著一起走。我默默地靠著鄭青梅走著,感到無限的快樂。
後面有人敲自行車鈴鐺,我回頭看見裴曉梅騎著車在後面。裴曉梅沖我笑笑,騎車飛也似的向前駛去。
我目送著裴曉梅遠去,裴曉梅的身後浮起一些塵土,塵土漸漸地升起來,形成了一層薄薄的霧狀,夕陽下,像紅色的煙霧。
我再次想起要買公路車的事情,心想,要是有公路車就能輕鬆地追上裴曉梅,就可以和裴曉梅並駕齊驅了。
「你們班長給你多少飯菜票?」黃平意味深長地問。
我沖黃平眨眨眼,告誡他不要在眾人面前說這類事情,尤其是當著鄭青梅的面前。
黃平並不理解我的意思,或者故意當著鄭青梅,略帶好笑的語氣說:「齊潯,你們班長對你那麼好,你都沒有看出來嗎?」
我冷冷地說:「發了工資,我一定還給她。」
「齊潯,那是你們班長看上你了。」劉鳳嬌看了我一眼,打趣地說。
鄭青梅本來很好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了,裝著沒有聽見,一聲不吭。
「齊潯,」黃平更加帶勁地繼續說,「你要是願意,那就是做上門女婿。」
我氣不打一處來,對著黃平的屁股就是一腳。
黃平早有防備,往前跑了幾步,輕鬆躲開了,又繼續說:「要說,裴曉梅,長相可以,又是郊區的,家境還好。」
我衝到黃平跟前,使勁推了一把黃平。黃平看了看我,不解地問:「你怎麼啦?」
「你不明白嗎?」木山說,也推了一把黃平。
黃平看看我,又看看鄭青梅,好像明白了什麼,「從形象上看,齊潯和鄭青梅,那才叫郎才女貌。」
鄭青梅氣呼呼地拉著劉鳳嬌繼續向前疾步走,很快就超越我們了。
木山飛起一腳,踢向黃平,黃平飛快向前跑了幾步,算是躲過去了。
「鄭青梅,」黃平跑了幾步,衝到鄭青梅跟前喊,又湊近看了一眼鄭青梅說,「你想找什麼樣的男朋友呢?」
「要你管?」鄭青梅氣呼呼的說,說完,用手輕輕攏了一下耳邊的頭髮,那一個動作多麼溫柔,多麼迷人啊。
「黃平說得很對,」木山看看我,再看看鄭青梅,笑著說,「鄭青梅和齊潯真的很般配啊,天生一對。」
黃平再一次死皮賴臉緊往前跑幾步,然後迴轉身來,看看鄭青梅,看看我,大發感慨道:「你們還別說,他們真是般配,像那個誰和誰?」
「哪個誰和誰?」劉鳳嬌大聲問。
「齊秦和王祖賢。」黃平忽然想起來大聲喊道。
鄭青梅對著黃平飛起一腳。
黃平連忙躲閃著,後退兩步,繼續說:「你們不愧是天生一對,都喜歡用腿攻擊。」
鄭青梅這才忍不住笑起來。
我看見鄭青梅笑了,自己也控制不住笑起來,非常的很開心。
「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黃平向後退著走,和鄭青梅保持著安全距離。
「跟你有關係嗎?」鄭青梅向前走著,沒有看黃平。
「這個問題,」黃平鄭重其事地說,「一定要說清楚,如果你有男朋友,又不說出來,我們都以為你沒有男朋友追求你,那不是瞎耽誤功夫嗎?」
鄭青梅有點生氣地瞪了黃平一眼。
我忽然之間預感到鄭青梅有男朋友了,情緒一下子低落了。
「你打聽這麼清楚幹什麼?」劉鳳嬌大聲說,「我去告訴燕子去。」
黃平的臉紅了,而且害怕了,雙手抱拳,求饒的樣子說:「請劉小姐,嘴下留情。」
劉鳳嬌飛起一腳,黃平連忙逃跑,但還是踢到了黃平。黃平萬萬沒有防備劉鳳娟也會用腳踢。劉鳳嬌見踢到了黃平,一邊笑一邊說:「叫你喊我『小姐』?」
黃平一邊拍褲子上的灰塵,一邊提防劉鳳娟的襲擊,打趣地說:「我叫你小姐,叫木山』『公子』,你看行不行呢?」
「你要是叫燕子『小姐』。」劉鳳嬌想起什麼來,笑著說,「算你有本事。」
「哈哈,這有何難。」黃平笑著說,「等有機會,你好好聽聽。」
劉鳳嬌這才沒有怎麼說。
「燕子,那麼小,你是怎麼想的?」鄭青梅笑著問。
「現在,」木山不以為然地說,「現在上初中就戀愛了。」
「你怎麼知道的?」劉鳳嬌甩開木山的手臂,生氣地看著木山問。
木山這才明白自己一時口快說出了不該說的話,不好意思地笑笑說:「聽說的。」
「怕是你親身經歷吧?」劉鳳嬌緩和了一下口氣說。
「不對,木山,就是你吧。」鄭青梅故意打趣地笑著說。
劉鳳嬌看了看我,想說什麼。
鄭青梅一把拉住我,看著我的眼睛,嫵媚一笑,厲聲問:「你說,木山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我咬著牙違心地說。我好幾次見過木山的女同學,當然也是女朋友那樣的關係,來了沙市就沒有聯繫了。
木山在不經意間對我點點頭。
「一看就是假話。」劉鳳嬌瞪了我一眼,拉上了鄭青梅的手臂急著往前走。
「我真的沒有女朋友,對你沒有任何隱瞞。」木山急急的樣子肯定地說,差點就賭咒發誓了。
「齊潯,」劉鳳嬌轉過頭來對我說,「你在學校里談過朋友嗎?」
我的臉紅了,咳嗽了一下,不知道什麼原因,鬼使神差故意在鄭青梅的面前壯著膽子說:「我喜歡過小學二年級的梅香。」
大家都大笑起來。
「誰讓你說小學,初中有沒有喜歡的女同學?」劉鳳嬌問。
我想起了冬梅,依然故意很懷念的語氣說:「我的前桌,冬梅很漂亮。」
「你追過嗎?」劉鳳嬌問。
「傳紙條。」我說。
「紙條上,寫的什麼?」劉鳳嬌問。
我想看一看鄭青梅,但最終沒有看,很隨意地說,「無非就是議論這個老師,那個老師,還有考試答案。」
大家又大笑起來。
「後來呢?」劉鳳嬌接著問。
「我輟學了。」我沮喪的表情說,「說實話,從來沒有想到離開學校,在老師宣讀我的成績之後,就做出的決定。」
「然後呢?」劉鳳嬌問。
「再就是鄢奉梅,我們一個年級,不是一個班的,不知道怎麼就很想接近她,後來,她當了老師了。」我說到這裡就沒有再說了,內心裡還有一種苦苦的滋味。
「我給你介紹一個女朋友吧。」鄭青梅認真地說。
我感到絕望,起先的預感與推測是真的了嗎?難道,我和鄭青梅只能是同事,或者說熟悉的人?我內心裡依然在痛苦地掙扎,不知道說同意,還是說不同意。
「你們就很般配啊,」黃平打趣地說,「幹嘛,還有介紹別人。」
鄭青梅再次飛起一腳,這次踢到了黃平的屁股,黃平往前打了一個趔趄,回過頭,仍然是笑。
鄭青梅踢黃平一腳,又說幫我介紹女朋友,這就表示和我無緣了,也就是說,我們只能做同事。
我很想鄭青梅踢我一腳,也會像黃平挨的一腳之後心裡美美的,但鄭青梅就是沒有踢過我,也許,我沒有黃平那樣的德行吧。
回到7號寢室,魏華松十分神秘地關上門,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紅色的包袱放到桌子上,打開包袱,包袱中間躺著幾十顆很長的針。
我立刻想起來在老家製作的叼泥鰍和鱔魚用的「叼」的長針,不由地吸了一口冷氣。
魏華松將十幾顆針夾在兩根筷子中間,用線密密麻麻地綁結實,然後用酒精把自個手臂洗凈,晾乾;再用毛筆沾墨水在手臂上畫著什麼,不一會一條飛龍盤踞在手臂上,栩栩如生。最後沿著畫的痕迹塗上一層墨水,手臂上浮動著一條飛舞的墨龍。
木山目不轉睛地看著,驚訝不已:「真像啊!」
魏華松一隻手解下腰帶,遞給黃平,說:「把我綁在椅子上。」
「我不敢。」黃平說著,止步不前。
魏華松抖了抖手臂,吼道:「我讓你綁。」
黃平只得接過魏華松的長長的腰帶,真的把魏華鬆綁在椅子靠背上。
魏華松用手指再次仔細檢查每一根針是否綁結實,然後用酒精消毒,再然後用針試著扎了幾下,嘴邊發出「嘶嘶」的叫聲。
魏華松坐端正,把綁著長針的筷子遞給黃平,叫道:「幫我扎。」
黃平一言不發地接過筷子,遲疑著不動手。
「扎啊!」魏華松大聲吼道。
黃平的左手握緊魏華松的胳膊,右手上下飛快地抖動,手裡拿著的針像縫紉機那樣快速啟動,在魏華鬆手臂上的墨水中細細密密地抖動。
魏華松一隻手使勁抓住椅子,用力忍受著疼痛,腦門上立刻沁出汗水,明顯能感受到魏華松非常痛苦,但他沒有發出很大的聲音,只是身體不停地扭動,就像是一條受傷掙扎的蛇。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魏華松堅持著緊咬牙關,嘴巴偶爾因控制不住而發出「嘶嘶」的聲音,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但他還在堅持!
我和木山看到這樣的情景,都驚呆了。
幾分鐘后,黃平終於停下來了,一個勁甩著手臂,另一隻手擦著汗水,大聲叫道:「媽呀,累死老子了。」
魏華松的臉上全是汗,身上的衣服也濕透了,就像是被大雨淋了一樣。他用一隻手解開綁在椅子上的腰帶,然後迅速站起來大叫:「成了。」
魏華松對著木山問:「你搞不搞?」
木山興奮地喊道:「搞。」
「你想搞什麼?」魏華松問。
「你幫我搞個字吧?」木山說著,擼起了袖子。
「搞個『忍』字吧。」黃平笑著說,「你也愛衝動。」
木山笑著說:「好的,有時候,要忍。」
黃平立刻說:「『忍』字心上一把刀。」
我拿出筆,在紙上寫下「忍」字,是啊,就是一把刀。只是平時沒有這麼注意這個字罷了。
魏華松在木山的手腕上用毛筆寫出「忍」字,魏華松平時寫字很一般,但是這一個字寫的字像是刀刻一樣;然後,用墨汁塗一層墨水,就像是荷葉上的露珠,然後用針在浮動的墨汁上紮起來。
木山用力咬著嘴唇,疼痛使他不時大聲喊叫起來,黃平只有用力抱住木山,使勁不讓他挪動身體。
我衝到木山跟前,一隻手放在木山的肩膀上,愣愣地看著木山痛苦萬分的樣子。
魏華松幫木山扎完,又問我:「你想搞個什麼字?」
我已經很害怕了,聽到魏華松給我文身,不由地退了兩步。我天生膽小,尤其是害怕針扎,但看魏華松和木山都紋了,內心裡湧現出亢奮的情緒,試想紋一個很有意義的字,想來想去,我想到了紋一個「梅」字。梅香,冬梅,鄢奉梅,裴曉梅,還有鄭青梅,雖然我們不能作為朋友交往,但在我內心裡十分渴望能成為好朋友。我想,今生今世,我都不會忘了她們。用什麼來紀念呢,就文一個「梅」字吧,這樣我就能時時看到,時時想起了。我想到這裡似乎不是那麼害怕了,小心翼翼地問:「『梅』字,怎麼樣?」
黃平不解地問:「為啥紋『梅』字?那麼多筆畫?」
木山笑著說:「梅香,冬梅,鄢奉梅,裴曉梅,鄭青梅,都有梅字。」
不愧是我的好友,他都知道啊。我想,臉立刻紅了,立刻放棄了這樣的想法,這一想法被人識破了,擔心更多的人知道,反而沒有顏面,我想。
黃平立刻驚叫道:「你也太花心了吧?」
我搖搖頭,心想,恰恰相反,沒有一個人能看上我的,我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木山笑著說:「文哥筆畫少的字。」
「你們說什麼字好?」我紅著臉掩飾著情緒不好意思地問:「那你們說,紋什麼比較好?」
魏華松說了一個字:「刀。」
木山笑著說了一個字:「讓。」
「吉。」黃平笑著說,「這個字筆畫少。」
我搖搖頭,又想了好幾個字,但似乎沒有勇氣文,還是覺得唯有「梅」字元合自己的心理,也能讓我鼓起勇氣文,可惜的是被木山說破不能文了。
黃平在自己的手臂上已經畫了一把匕首,請魏華松幫他塗墨水。
魏華松幫黃平修改了匕首的形狀,使得匕首更加鋒利,更加逼真,然後塗上墨汁,問:「用腰帶綁住嗎?」
黃平搖搖頭說:「誰像你啊。」說完,爽快地坐上了椅子。
魏華松立刻用針頭沿著黃平手臂上的匕首墨跡,快速刺扎。
黃平疼得大叫,站了起來喊:「媽呀媽呀,不紋了。」
魏華松笑著說:「木山抱著他,我扎輕點。」
木山上前用手按住黃平的肩膀。黃平正好等魏華松來扎針。魏華松先是輕輕地扎著匕首的稜角,黃平疼得受不了了,身體扭來扭去,木山用了全身的力氣都不能按住他。
「兄弟,」魏華松咬著牙說,「堅持一下,做了一半,不做更丑,像個什麼東西。」
黃平只好同意繼續扎針,魏華松剛扎幾針,疼痛使得黃平掀開木山的手,又一把奮力推開魏華松。魏華松沒有防備,後退幾步差點摔倒在地,手裡的針也掉落在地上。
魏華松撿起筷子,猛衝過來,一隻手迅速拽著黃平的手臂不放,另一隻手加緊刺扎。
「饒命啊,救命啊!」黃平嚎叫著,奮力掙脫了魏華松的手,但無法掙脫,只能向寢室外面跑。
魏華松追著繼續扎針,黃平實在是忍受不住,使勁一腳蹬開魏華松。
魏華松後退幾步,這才無奈搖頭只好作罷。黃平一溜煙跑得沒影了。魏華松這才用酒精洗自己手臂上的墨水,墨水清洗之後,手臂上面慢慢腫脹起來,像是被無數的蚊子叮過之後留下的紅疙瘩,凸起的紅疙瘩其間混雜著墨色。魏華松時不時感覺到疼,但咬咬牙並沒有叫喊出來。
木山也用酒精洗去墨水,不時發出非常疼痛的聲音。
黃平這個時候回到寢室,也用酒精洗墨跡,疼得不停地叫喚,一邊洗,一邊大罵魏華松:「你個婊子養的,叫你停,還不停。」
魏華松看著黃平的手臂,遺憾地說:「我說要綁,你還不願意。」
黃平大罵道:「你個婊子養的,我要是綁住了,還不被你整死。」
魏華松忽然笑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魏華松這樣笑。
木山看著我笑著說:「幸好,你沒有文。」
「齊潯,你還想紋什麼?」魏華松像是想起什麼來,問我。
「別聽那個婊子養的,」黃平忍住疼痛,大罵,然後勸慰我說,「齊潯,千萬別紋了。」
我看看魏華松,又看看黃平,再看看木山,看看他們的手臂,心生羨慕,只是不敢文而已。
魏華松從床底下拿出一把一尺多長的刀。
木山立刻搶了過去,握在手中,驚奇地叫道:「砍刀。」
我從木山手裡接過砍刀,渾身熱血沸騰的感覺,接過來仔細的端詳著。木山又搶過去,揮舞著一陣亂砍,一邊吼叫:「金大全,砍死你,砍死你。」
魏華松握緊拳頭,吼道:「金大全,我和他遲早還要干一場。」
「揍死他。」黃平伸出握緊的拳頭附和道。
木山也伸出拳頭,大喊:「揍。」
三個男伢的目光同時聚集在我身上,我只得說:「好。」
四人男伢在無比亢奮的狀態下,理解了團結的力量,爾後,無比自豪而開心地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