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喜歡這份禮物嗎

第14章 喜歡這份禮物嗎

山中秋意重。

你回來時,天上還在下著濛濛小雨。

庭階草木上氤氳著水珠,在濕重的水霧之中,隱約可見晶瑩閃光。

小公子就站在寒涼的水汽之後。

清秀的面容一如既往的蒼白、脆弱、精緻。

你離得老遠,就一眼看見了他。

山雨微寒。

他只披著一件深色被衣。

黑色的長發未束,順著肩膀隨意打著卷垂下。

倚著寢殿廊檐下的闌干,孱弱的身體抵不住秋雨涼意,他時不時手抵著唇,壓低了聲音,忍耐地低咳。

這個樣子的他,像極了金尊玉貴的雛人偶。

讓人忍不住就想把他捧在手心裡,愛重、珍惜、呵護……

很快,他也從視線餘光里注意到你。

小公子緩緩抬起頭。

清秀的臉上再次浮出你們初見時的笑。

優雅柔和,矜貴無雙。

他遙遙沖你招手。

似乎一點也沒有因為你失約而生氣。

你當即色迷心竅。

這種不作不鬧,完美遵守男德的姿態,你很難不心生憐愛。

拎起礙事的緋色生袴,在女房們的驚呼中,三步並兩步小跑到他跟前。

不僅將失信原因一一告知,還將精心準備的禮物奉上。

「說起來,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

小公子眼底噙著笑。

他拉住你的手,打斷了你將平安御守系在他腰上的動作。

你隱約覺得哪裡不太對。

他好像生氣了。

又好像沒有。

但又好像是陰陽怪氣的手段突然高明了。

可他握著你的手很涼。

也許是天生氣血不足,也許是等你的時候吹了風。

只是稍稍抬手,衣物中浸潤的苦澀葯氣就隨著動作,絲絲縷縷劃過你鼻尖。

你很清楚地意識到。

在你樂不思蜀的時候,他肯定又喝了不知道多少葯。

最後,終究還是心疼佔據上風。

「什麼禮物?」

你一邊問,一邊把他的手捧在掌心,踐行著梅的提議,仔細給他焐著。

「你會喜歡的。」小公子卻故意賣起了關子。

他拉著你往寢殿走。

你順從地跟在他身邊。

偏頭瞧他。

他神情平和,眼神溫潤,像極了你們沒撕破臉的蜜月期。

……這個樣子的他,真的很久沒見過了。

你正胡思亂想著,就被他牽著手,一步步走向垂著竹制御帳簾的寢殿深處。

「你說得沒錯。」

「我身體不好,更不行。」

「不管是讓你快樂,還是陪著你,我都做不到……可是,羽衣,你是愛我的吧?不管我是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我都是你心愛之人,對吧?」

小公子在六折屏風前停下腳步,微微側過頭,投來溫柔的目光,徵詢般問向你。

「自然。」你下意識回答。

小公子笑了。

他深深注視著你。

溫潤的眼底皆是纏綿情意。

「我也愛你,羽衣。」

小公子握著你手的力度很重,骨節分明的手指幾乎要扣進你肉了。

你吃痛。

小公子眼睛眨也不眨凝視著你。

蒼白的唇角向上揚起,低沉優雅的聲音緩緩響起:「我從沒想過,我竟會像現在這般去在意一個女人……羽衣,你永遠是我的妻子,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深情吐露的愛語,饒是你,也有片刻失神。

……這、這是不經意間就順利完成任務了?

突如其來的驚喜。

從天而降的餡餅。

讓你不安的同時,又忍不住萬般期待。

萬一呢?

也許呢?

指不定你就是這麼幸運呢?

直到——

「小心——」

尖銳的驚駭聲傳來。

下一息,閃著森森寒光的白芒,撕破寢殿的幽玄昏暗,從視線死角,直奔你面門而來!

你驚恐瞪大眼。

這個變故發生太突然了,你根本反應不過來!

只能愣愣望著利刃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身體卻像是定在原地般,根本動不了!

甚至,就連驚懼的尖叫都發不出來,大腦一片空白,唯獨死亡的陰影是那麼清晰可見!

電光石火間——

你只感覺被人從身側狠狠推了一把,整個人毫無防備地踉蹌跌出去,撞倒前面的屏風,脖頸和脊椎因為受力突然,彷彿要折斷一般,意識也被摔得七葷八素。

可還不等你從地上爬起來,飛濺而來的滾燙鮮血就兜頭迸了你一臉!

你觳觫一顫。

下意識仰起頭。

——是梅。

原本想要奔過來拉你起來的梅,踉蹌一下,無力跪倒在地。

她的頸部已經被利刃劃開血肉外翻的猙獰傷口,即使她死死用手捂住,也擋不住身體里的鮮血往外流。

她在哭。

眼神驚恐,身體不停發抖。

明明這樣害怕,可她依舊直直望著你,哆嗦的唇瓣顫了顫,近乎有無數話想說,可到最後,還是化作對你的擔憂:

「跑……」

這次,她話還沒說完,就再次被利刃從後方狠狠劈中脊背。

原本就靠一口氣撐著的身體,被抽刀的動作帶倒。

——再也不動了。

「梅!!」

「賤民,就是賤民。」

從她身後的黑暗中,產屋敷無慘漸漸露出身形。

他平復著呼吸,抬手擦去蒼白側臉濺落的猩紅血點,另一隻手甩凈斧頭上的血漬,垂下眼帘,俯就著腳下斷氣的女人,皺起秀氣的眉頭,「……總是如此不知死活。」

語調嫌棄。

彷彿他不是殺了人。

而是殺了一條無關緊要的野犬,又或者只是隨手碾死了一隻礙眼的蟲子。

「無、無慘?」

你像是被嚇住。

整個人愣在原地。

你無法理解。

怎麼有人能如此坦然地做出殺人的舉動。

是!

你是聽說他害死了四任妻子,也親身品嘗過他的PUA手段。

可——

不一樣啊!

間接殺人跟直接殺人,怎麼能一樣呢?

「為什麼?」

「為什麼做這種事?你知不知道……這是殺人?」

你艱難望向毫不愧色的產屋敷無慘。

喉頭窒澀,顫抖的聲音已經不知道是在問他,還是在問自己。

「人?」

產屋敷無慘低下頭,歪頭注視著你。

片刻后,他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般,手抵著下巴,很輕地笑出聲:「羽衣,你又在說這種別人聽了會輕賤你的話。」

「她怎麼會是人呢?」

「她是賤民,是比平民還要不如的、最下等的賤民,殺了都是污了我的手。」

你牙齒都在戰慄。

產屋敷無慘還在說:「最可笑的是,這群比畜生更不如的賤民,卻恬不知恥妄圖改天換命。」

「呵,也配?」

「尤其是她,竟然敢接受你的邀請,做為僕役留在你身邊,甚至,還幻想著教導好她那個同為賤民女兒,繼續留下來伺候你。」

「真是……貪婪又無恥的賤民。」

感慨完,他復又看向你,蒼白的臉上浮出神經質的微笑:「而你,也真是愚蠢。」

「當然,這也怪不得你。」

「你自幼在遠離上京的蠻荒之地長大,缺乏可靠女房的教導,自然不懂,像她這樣的賤民留在你身邊,只會讓你淪為貴族們的笑柄。」

「所以——」

「羽衣,你應該感謝我才對。」

「我可是為了你,才會親自動手殺了她哦。」

事到如今,他還沒忘見縫插針PUA你。

可現在,你已經沒心思反駁。

你只知道。

的確是你犯蠢了。

自從你心不甘情不願來到這裡,所做的一切事,其實都是在按照現代社會的慣性思維去處理。

哪怕嬌嬌已經提醒過你,可你還是把他當人看。

總覺得殺人這種極端選項,只會出現在法律和正義抵達不到的陰影里。

沒有人會說殺人就殺人。

所以,從一開始,你就錯得離譜。

你從來沒想過他會親自手動殺人的可能。

理所當然誤估了他的危險性。

下意識認為他就是個心理變態的病秧子,頂多也就只能逞逞嘴皮子威風而已。

可事實卻是:

在他眼裡,公卿之下,皆是非人。

說殺就殺了。

不僅沒有負罪感,還會嫌棄他們髒了自己的手。

何等混賬!

何等狂妄!

何等……不可饒恕!

他根本已經爛到了骨子裡。

可你卻在某種程度上,還對他生出了不必要的憐憫。

你可憐他天生不足,同情他生來就在死亡的陰影中掙扎,甚至,還一度試圖理解他變態的思維!

——如果你發現第一個任務根本沒必要完成後,就果斷把他掛路燈,梅根本不會死!

這個事實讓你自責不已。

內心異常痛苦。

你狼狽躲開他劈砍而來的利斧,匆忙間不知踩到什麼東西,猛地扭到腳,整個人狼狽摔倒。

你想要爬起來。

雙手再次摸到了讓你頭皮發麻的東西。

——冰涼黏稠的液體。

——殘留著體溫的血肉之軀。

你哆嗦著嘴唇。

難以言說的驚懼順著脊背,直衝天靈蓋,讓你眼前陣陣發黑!

「是他該死。」

產屋敷無慘氣息不穩。

他注意到你陡然色變的臉,目光也從你臉上,移到你不遠處的屍體上,微微一笑,「明明是享受了產屋敷供奉的醫師,卻一點用也沒有,只會告訴我「非常抱歉」,「沒有辦法」,「您的確需要靜養」,「再這樣下去,您的身體只會更糟」……」

「沒用的醫師就是廢物,而廢物,沒有存在的價值。」

「羽衣,這個道理,還是你交給我的。」

這樣說著,他凝神注視著你,倏忽笑出聲,「可我已經活不久了,你想繼承我的遺產,做個富裕的小寡婦,再養幾個很行的養子,過上幸福美妙的生活?……這可不行啊。」

他來到你面前。

俯視著滿臉血污,似乎已經被嚇壞了的你,高高舉起手中的斧頭:

「羽衣,我是如此愛你,又怎麼捨得留你一個人孤獨地活在這世上?」

「來——」

「永遠跟我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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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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