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夜色濃黑,狂風驟雨強勁。

驚雷之下,暴烈的雨點擊打著屋頂,天地間混沌一片,水汽化作濕重的冰霧,被狂風裹挾著,打濕你的衣衫,森森涼意滲入骨髓。

你打了個哆嗦。

卻不敢停下腳步。

要知道,勇氣這種東西,往往是再而衰、三而竭,一旦停下來,可就不好說了

你不由跟護衛們搭話。

轉移注意力的同時,也更加清楚地明白了如今處境。

講真。

有點糟糕。

莊園里人手不足。

而流民來勢洶洶。

——你們很有可能是他們特意挑選出來的軟柿子。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你就不由牙疼。

如果他們真的是有備而來,這事兒能不能善了就兩說了。

作為深諳老祖宗屠龍秘術的打工人,你可太知道人民群眾的力量了。

跟人民群眾比脖子硬……

這種事,誰做誰煞筆。

你不想做煞筆。

也不想被當軟柿子捏。

你嘆了口氣。

大家都是命苦的打工人,打工人何必為難打工人?

底層互害還是不了罷。

在趕過去的路上,你一直思量該如何妥善安置那些流民。

他們之所以暴、亂,原因有二:失去生活的家園、失去謀生的工作。

說實話。

依著你現在的身份,這種事解決起來非常簡單。

你只需要慷小公子之慨,給他們提供新的家園和工作就好了。

大家都能好好活下去,誰還會放著好日子不過,去作姦犯科,去挑戰時代律法的威力和殘酷?

你想得很好。

只是,在你到達之前,對峙雙方發生了小範圍衝突。

流民們中有人受傷了。

他們或捂著受傷的手臂,或在同伴的攙扶下艱難站立。

但他們每個人都沒有退縮,反而眼神愈發兇狠,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著面前勢單力薄的護衛們,一步步將他們逼退。

護衛們也亂了心神。

正規武士組成的護衛軍,迎戰為求生髮動暴、亂的流民,這種事本該沒有懸念,可耐不住山莊的護衛數量只有區區十數人。

除去時刻守護在小公子身邊的,能用來應對流民的護衛一巴掌就能數過來。

流民一步步踏入護衛的警戒線,危險的氛圍讓他們精神高度緊張,雙手更緊地握著武士刀,不停呵斥他們後退。

「都停手!」

在他們精神拉扯到達極限,眼見就要再次爆發衝突之際,你終於緊趕慢趕來到現場。

「……夫、夫人?!」

「您怎麼會在這裡?太危險了!」

「您還是趕緊回去吧,這裡太危險了,刀劍無眼,萬一被這群不知死活的賤民傷到您,我等萬死難贖其罪……」

護衛們紛紛開口,勸你回去。

流民群里也停下腳步。

他們站在雨幕中,神情各異,三三兩兩不知道在竊竊私語什麼。

很顯然。

比起護衛,你的身份對他們來說,還是有一點威懾力的。

——打鐵要趁熱。

你深吸一口氣,心神漸定。

讓護衛們撤到你所在的廊檐,將前面庭院留給流民,免得雙方在情緒緊繃下,再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衝突。

待雙方拉開足夠的安全距離后,你才緩緩開口:

「這所莊園,主要是供我那病弱的丈夫避暑所用。」

「沒有值錢的器物,也沒有成箱的金銀財物,最多的,就是各種的調理身體的草藥,就算拿出去賣,也值不了幾個錢。」

說罷,你扭頭看向身側的護衛。

他早得了你的吩咐,手裡捧著沉甸甸匣子,見你望過來,立刻心領神會,將匣子遞到你面前。

你打開匣子,露出滿滿當當的渡來銅錢,手指插進去翻了翻,就將最內面的金餅翻出來。

哪怕現在夜雨瀟瀟,也阻擋不住金餅散發出溫暖的金光。

「莊園里最值錢的東西,都在這裡了。」

「原本,我是想用這東西,跟附近的村民交換些新鮮的食物,供我的丈夫換換口味……如今,既然你們更需要這個東西重建家園,便儘管拿去。」

你越過雨勢減緩的水幕,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對面人群。

審視一圈,憑藉感覺從中挑出看起來很像話事人的流民。

你示意那位捧匣子的護衛,交給庭下身材最為魁梧、神情最是謹慎的男人。

護衛照做。

那流民目光依舊警惕,卻沒有拒絕。

見他接過,你一直提著的那顆心才得以放下:「請放心,都是市面上流通的錢幣,上面沒有任何特殊標記。這次,權當布施,你們用了,也算是為我那苦命的丈夫積福修德。」

「現在天色已晚,如果大家沒有落腳地,也可以在莊子里暫住。」

風雨漸疏。

庭院籠著淡淡水霧煙氣。

流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片刻后,透過淅淅瀝瀝的落雨聲,一道不屑的男聲從人群中傳來:「我怎麼知道你說得就是真的……」

有他出頭,流民群中質疑的聲音漸漸多了。

「我可不覺得貴族能輕易放過我們……」

「沒錯,我也不相信他們!」

「他們這是怕了吧?因為害怕會被殺,所以,平日里高高在上,就連瞧我們一眼都覺得臟眼睛的貴族,如今也會伏低做小了……」

「呸!怕了,還這麼瞧不起人,只拿出這麼一點錢,打發叫花子呢!」

「可不是嘛,真是該死的貴族!」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越說火氣越大。

「要我說,反正我們大家都已經活不下去了,不如直接干票大的!就這點錢,根本不足以維持我們所有人好好活下去,倒不如趁機把莊子洗劫一空!」

「殺了她!」

「對,把他們這些該死貴族都殺了,搶回屬於我們的東西!」

「對,殺了他們!反正他們只有這幾個人而已,我們遲早能贏……」

……

……

護衛們立刻握緊長刀。

你的心臟也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更糟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們不僅有備而來,還根本不願意善了。

「你們瘋了?!!」

就在流民騷亂漸起之際,一道銳利高亢的女聲,越過快要失了智的人群,清晰傳過來。

那是個年紀稍長的中年女人。

她渾身濕透。

懷裡卻穩穩抱著一個被斗笠和蓑衣罩著的孩子。

黑漆漆的雨幕中,女人的眼睛分外明亮,像是燃燒著靈魂的火焰,有著不可逼視的凌然神光。

此時,她彷彿被激怒一般,抱緊自己的孩子,將前面礙事的男人強橫撞開,憤然脫離那群失去理智的流民隊伍。

「別忘了!」

「我們最開始,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可現在,你們在做什麼?!」

「他們幫忙,你們還要把他們殺了,是生怕自己能從檢非違使手裡活下來罷?!」

「想找死,別拉上我!」

厲聲怒斥完,女人沒再看昏了頭的流民一眼,轉而毫無俱意直面護衛手裡的利刃,即使抱著孩子的手臂在發抖,也倔強同你四目相對。

「我不需要錢。」

你聽到她這樣說。

似乎生怕你沒聽見,她又急切地重複了一遍,「我一點錢也不需要。」

「早就聽聞,產屋敷家的小公子自幼疾病纏身,有他所在的地方,醫師和草藥必然齊備。夫人,我不要銀錢,只求您開恩,讓醫師救救我的孩子!」

「自從我們流離失所,她就一直高熱不退,如今,就連氣息都開始逐漸微弱起來……」

你愕然。

本以為他們是真豁得去,為了活下去,大人小孩齊上陣。

沒想到……

這種出乎意料的震驚,在你目光觸及她懷裡一動不動,彷彿沒聲兒的孩子時,直接化作緊張的心虛。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這種事,不要啊!

你忙止住她的話頭,立刻給她指了一名護衛:「別說了!趕緊隨他去寢殿!醫師和藥材都在那裡。」

女人先是一愣,旋即不可思議地望向你:「您、您是同意了?」

「舉手之勞,有什麼好同意不同意的!」

你催促她趕緊去。

小孩子身體弱,病情拖久了,難保不會留下什麼病根。

你才不要擔責!

女人千恩萬謝。

跟著護衛徑直去了後院。

被女人毫不留情叱責一通,流民也漸漸冷靜下來。

他們面面相覷,猶豫不決,似乎在苦惱到底要不要刀了你。

你覺得這種情況似乎還可以搶救一下。

於是,繼續加大籌碼。

「我知道,這些錢財,無法給予大家富足的生活。」

「不過——」

你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淡定,彷彿剛剛被嚇得手腳發軟的不是你,「如果諸位想要擁有更好的活下去,倒也可以來產屋敷家工作……」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一時的手頭寬裕,哪比得過穩定高薪的工作?

而且,你有自信,一定會成為打工人都喜歡的那種怨種老闆。

——不花自己的錢,就是這麼自信!

「不必如此麻煩。」

驀的。

一道聲音從你身後傳來,粗暴否決你的循循善誘。

你剛要回頭,就被分量不清的外衣兜頭罩住,不輕的重量壓得你一個趔趄。

不等你站穩,掙扎著伸出頭,一雙不容拒絕地手臂就牢牢摁住你後腦勺你,將你粗魯扣在他懷裡。對方身體的暖意,透過單薄的夏衣,滲到你身上,被雨點浸濕的身子不自覺打了個擺子。

他身上散發著浸入肌理的苦澀葯氣。

細嗅之下,還有淡淡的甜腥。

——是小公子。

而小公子不愧是小公子。

一張嘴,就是讓人眼前一黑的話。

「賤民,終究只是賤民。」

「即使得到很好的工作,即使再有能力,依舊改變不了你們賤民的身份。」

好傢夥。

真的好傢夥!

你知道,小公子肯定爽了。

可你卻頭皮發麻,只想抱著他的大腿,告訴他,疊,疊!勇氣真不是這樣用的!

小公子均勻掃射在場的每一位。

「你們這些護衛,也儘是些沒用的廢物!」

他用實際行動告訴你;他比你更懂勇氣。

「區區賤民而已,非但處理不了,還要大驚小怪,不僅驚動了我們尊貴的客人,還需要我出面收拾爛攤子,武士的臉都要被你們丟盡了!」

你真的麻了。

後悔。

就是非常後悔。

後悔自己色迷心竅,沒早點將他掛路燈。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小公子都這麼在死亡邊緣試探了,也沒人惱羞成怒,過來一刀把他刀了。

不僅護衛們嘩啦啦滾成一團,連聲請罪,就連剛剛跟你嗆聲的流民們,都沒有再爆發不滿的意思。

你:「……??」

最後,小公子高傲揚起下巴,乜斜眾人,蔑然開口:「我身邊不需要沒用的廢物。如果你們真像自己說得那般豁出去,倒不妨戰鬥給我看。」

「讓我滿意了,幫你們恢復平民身份,甚至,允許你們成為武士,徹底擺脫賤籍,也不是不可能。」

從他的話里,你聽出一絲微妙的惡意。

只是,還不等你做出反應,小公子就一把扯過你的手,拖著你朝後院走去。

幸好你及時從寬大的外衣里鑽出腦袋,才不至於在疾走的拖行中,被拽得東倒西歪。

很快,你們來到主殿。

你氣還沒喘勻。

小公子就倏然轉過身,蒼白俊秀的臉上滿是壓抑不住的滔天怒意。

他絲毫沒有顧忌這裡還有外人的意思,厲聲叱責於你:「他們算什麼東西,也值得你這麼伏低做小!」

「你還有一刻記得,你是我的妻子?擅自拋頭露面,簡直……奇恥大辱!!」

……

……

他一邊罵你,一邊摔摔打打的時候,再不見一絲孱弱多病的模樣。

如果不是親身跟他生活了半年,你不得不懷疑,他連生病也是裝的,就是為了PUA你罷了。

可……

你不由嘆了口氣。

更加明確一個事實,打工人跟封建餘孽真的有壁。

然而,領情是不可能領情的。

只有不停PUA別人,才能在繁重的工作中一往無前,時刻維持充足的活力。

打工人就是要這麼不知好歹!

「可我擔心你啊。」

面對小公子有理有據的指責,你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凝睇著他,清澈的眸底清晰映出他皺眉的模樣,彷彿眼裡只能看見他。

「只要一想到這件事無法解決,你就可能會被流民傷害,我就再也無法置身事外,更無法冷靜思考。」

「哪怕這樣做確有失體面,可只要能保護你,讓我做什麼都沒關係。」

「無慘,我們是夫妻啊,即使我只是個沒用的女人,也會有想要保護你的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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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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