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饑民
又過了幾日,冰雪逐漸消融,地上一片斑駁,濕漉漉的。
那日在林間打的狼,吳家又派眾人把屍體完整的拖了回來。
去拖狼屍的人,一個個面容慘淡。他們想不出是什麼東西可以把狼撕成一堆肉糊糊。
「乖乖,這狼碎的比我奶的存的邊角布料還碎。」
「厲害呀,你們看這邊都沒有一塊好肉。」
部曲們挑挑揀揀,在狼屍體中尋得一些較為完整的皮毛帶了回去。
吳家的僕人們把這些狼皮硝好祛味后才送了過來。
「竟然這麼多?」眾人盯著狼皮,臉上寫滿了開心。
僕從恭恭敬敬道:「公子說若沒有江小姐,自然獵不到如此多的狼,特命我等將狼皮祛乾淨后才送過來的,那些狼肉浸染了紅霧,污濁腥穢,所以狼肉都沒有留下來。」
春花頷首,自從那天從林子里回來后,她就失去了嗅覺,這兩天才勉強能聞到氣味。
還好不是味覺消失,嘗不出鹹淡那可就糟糕了,吃什麼都不香。
春花說了些客套話,也不推遲收下了狼皮。
「這身裙袍也是給春花小姐的,那日您救治傷患裙袍上沾滿了血漬,公子就命人新做的一身送與小姐。」
江家眾人的八卦之火瞬間被點燃,一雙雙眼睛里是大大的問號。
待吳家僕從離去,春花就被團團圍住。
江錢氏,「春花呀,那吳公子是什麼意思啊?」
江老友眯著眼,洋洋得意,「依我看絕對是看上咱們春花了。」不愧是他女兒,把貴公子都迷上了。
「這也不能吧,這才見過幾次?」
「吳公子長得那般好看,看得上咱們春花?」
盼盼一臉小大人模樣,可憐道:「姑姑,你日後好慘呀,每日見到比自己還好看的人可不得天天自慚形穢。」
三郎曖昧一笑,「小妹說句實話,你高攀了呀。」
豬立葉瞪大眼睛,肥嘟嘟地屁股撞了下春花,臉上寫著老實交代。
春花按住跳動的眉心,咬著牙道:「都什麼跟什麼?收起你們一個個八卦的心,我這輩子要獨自美麗。」
說完,春花收起新的裙袍就鑽進了馬車。
她指尖輕拂布料,錦緞絲滑,做工剪裁完美,可不是她身上的棉布衣服能比的。
春花折好裙袍就收入空間了,這是她第一件上好的古裝了,既然喜歡那她就不客氣了。
沒了大雪封路,車隊又開始上路了,馬車軲轆軲轆地前行。
積雪消融大半,地下的樹枝也露了出來。
寒風呼呼,車廂的帘子被吹的上下擺動,春花揉了揉鼻子,今早她的嗅覺就回來了。
融化積雪的日子比下雪還要冷,豬立葉趁人不備就跳進了車廂,擠的車廂里沒有一絲活動的空間。
豬立葉哼哼唧唧,百般賴皮表示就不出去,直到一聲巨響,它不好意思地自己跳下去了。
那一刻春花多希望自己的嗅覺還沒有回來,因為豬立葉的屁簡直奇臭無比。
春花暗笑這嗅覺還不如不恢復,迎接她嗅覺的不是食物香氣不是花香竟然是臭屁味。
一天的好心情都沒有了啊。
春花百無聊賴地盯著窗外的景色,黃土田野上,一群人形如枯槁,死氣沉沉地前行,如同一個個喪屍。
「怎麼回事?那群人怎麼啦?」
江錢氏手邊是針線筐,她邊縫著衣服邊道:「這冬季漫長,只怕是家裡的食物吃完了,出來尋找吃食。」
「這冬季,草木早已枯黃,動物冬眠的冬眠,遷徙的遷徙哪裡能尋得到食物?」
「積雪化了,這樹根樹皮不就露出來了。」江錢氏嘆了聲氣,又道:「這年頭,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
春花嘆息一聲,「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車廂里一片默然。
車隊沒走一會就停了下來。
春花原以為是哪個馬車車軸磨損壞了。可不一會哭喊叫罵聲就越來越近了。
「退後,不然刀劍無眼。」
「大爺,救救我們,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我家女兒年十二,只要三斗米,就賣與你們。」
春花掀開車簾,探出半個身子,只見前方車隊被層層饑民攔住了,一伙人跪在地上正磕頭求救。
部曲們亮出手裡的長刀,呵斥道:「退後。」
春花回到車廂,道:「這饑民有些多。」
江錢氏面無表情道:「車隊在雪中停了那麼多天,上千人的吃食,只怕吳家和劉家的糧食都沒多少了,哪裡有食物救濟這些人。」
「你信不信,一旦救濟了,這條路上附近的村民都會尋來,若是不給吃的只怕會產生衝突。」
春花點頭,「娘如今也和我一樣心腸硬了起來。」
江錢氏放下手裡的針線活,抬眼道:「不是心腸硬,是早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娘如今只盼著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地抵達南方。」
車隊這一停就是半日,春花下車查看,拉過一個僕婦問道:「為何停了這般久?」
僕婦抱怨道:「吳公心善,讓車隊停下來施粥。」
春花看得出僕婦心頭不滿,這車隊的糧食多少肉眼可見,吳公此舉只怕引得自己隨從部曲們心生不滿。
春花繼續問道:「嬸子知道什麼時候能上路嗎?」
那僕婦道:「只怕一時半會上不了路,圍過來的饑民們越來越多,一個個拖家帶口的,還與咱們的人發生爭執了。」
「小女郎怕是不知,有的人吃完了又重排隊伍,那一鍋鍋粥沒一會就見底了,只怕吃了我們這麼多人一天的口糧。」
春花點頭訕笑道:「原來如此,嬸子怕是忙碌了一下午,早些回去休息吧。」
僕婦氣呼呼地回到隊伍。
天色由淺藍變成深藍,春花牽著豬立葉走到施粥的地方,她一眼望去,地上坐著的都是衣衫襤褸的饑民,絲毫沒有要離開的趨勢。
明日只怕更多人,春花想。
翌日一早,果然如春花所想的,越來越多的人向車隊而來,大有一副不給吃的就不讓路的姿態。
吳鈺騎著駿馬,帶上一列手持刀箭的部曲。
他面無表情道:「不讓者,給我殺。」
他的聲音里沒有一絲情緒。
饑民們原以為這戶人家心善,不會真的動刀子,一些膽大的人坐地不起。
一列部曲擺好陣型,搭好弓箭,對準攔路的饑民們。
膽小者起身讓到路旁,另一些以為這群部曲只是擺擺樣子的,依然坐在路中不讓。
嗖嗖嗖。
一道道利箭射了過去。
沒有什麼比殺人見血的威懾力更大,附近幾千饑民們驚慌逃命。
一條血路清了出來,一輛輛的馬車繼續軲轆軲轆前行。路兩邊的饑民,或是悲傷,或是仇怨,或是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