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冬至
數九天寒，凜冬將至，天尤冷冽。
天色朦朧，將曉為曉之際，柴房裡的雄雞開始打鳴，周韜早以起身洗漱，準備晨讀，因為爺爺自小就和他說，讀書人要聞雞而起，誦讀聖賢詩書，乘紫氣東來之時修浩然正氣。周韜手持書卷，打開房門，此刻庭院內白蒙蒙一片，積雪深厚，不由得感慨一聲：「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冬日早觀雪，甚慰人心啊。」
周訓這時也來到了庭院，聽到孫子這番言語，不由得會心一笑，說道：「哈哈哈，我更覺得冬日賞雪多是傻子做的，這麼冷賞什麼景啊，就應該綠蟻小酒和暖手火爐，溫酒一杯才是妙極。」周韜聽到爺爺的聲音趕忙起身相迎，攙扶著周訓的手，頗為無奈地說：「爺爺，你怎的又出來了，外面天這麼冷，回屋裡去吧。」
周訓笑罵：「爺爺我當年開山斷河，單手便可擒妖殺敵，縱橫四海，不過晚年身體受點小傷，哪有這麼柔弱。」周韜無奈苦笑，哪有受點小傷以至於常年卧病在床，最近幾日才得以下床行走，對於爺爺擅自下床行走，周韜對此還是頗有微詞。不過要是爺爺說他開山斷河，周韜自是不信，爺爺怎麼看都不像那些個修士，人家都是仙風道骨，自家爺爺最多就是書生氣。
周訓看了眼孫子，說道：「今日天寒，讀書多冷啊，你去把那公雞抓住，爺爺熬湯給你補補身子。」周韜無語道：「爺爺你確定不是嫌公雞打鳴吵你睡覺？」
周訓拍了孫子腦袋一下，說道：「哪兒來的這麼多廢話，趕快去，順便去叫你馬爺爺來，對了，叫他來時記得帶上幾瓶佳釀，這大冬天的就適合溫酒暖胃，在手談一局，妙哉，啊哈哈哈。」說罷，交代了一番，背著手慢悠悠的離開。
周韜看爺爺今日興緻頗高，而且身體似乎有些好轉，便不作多想，轉身捉雞。說來奇怪，這隻雞不像周韜平常見過的，雄雞燕頷雞喙，雞冠略大，呈金黃色狀，尾部生有三羽，色澤赤紅，經常在房檐單爪獨立，爪子上系有赤繩，年前馬爺爺送來給周韜，說是金雞報曉，喝退穢氣，利於讀書。
周韜捉住雄雞，經過簡單處理后交給周訓熬燉，然後去叫馬爺爺。穿過鋪雪的街道，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一棟老房子面前，只見庭院枯樹低垂，房門半掩，房子老舊，充滿時間留下來的印記。
周韜駐足門前，輕敲三下，問道：「馬爺爺在家嗎？」
屋內傳來腳步聲，不過一會，一黃袍老人推門而出。看到來人是周韜便笑著說：「小韜找我何事啊？」周韜道：「馬爺爺，我爺爺邀你前去一敘，他說他以起好火爐，置好棋盤，靜待馬爺爺與他手談一局，順便帶上文蠅美酒。」
馬玄機扯胡破罵：「這老東西，走都要走了，還惦記著我的酒。」眼見周韜有些許疑惑，就解釋道：「你爺爺與我商量好，冬至之日，去找幾個老友好好聚聚，順便在『手談』幾局。」說道後面幾個字，語氣稍稍加重，不待周韜反映過來，拉著周韜就要去取酒。
來到枯樹底下，手持工具刨開泥土，露出幾壇酒，霎時間醇香四溢，庭院的雪都化了幾分，枯樹彷彿有了活意，空氣好似都在雀躍，馬玄機一揮衣袖，酒罈便消失不見，隨即轉身入屋，吩咐周韜等等他收拾東西。
眼見這手袖裡乾坤，周韜不由得有些嚮往，可爺爺讓他不要作此想法，爺爺說祖訓如此，讓他好生讀書。看到周韜眼裡神采，馬玄機不作多語，
眯眼笑道：「走吧別讓你爺爺久等。」說罷，兩人推門而出。
回到家中，周訓早已打譜許久，桌上雞湯冒著熱氣，旁邊火爐架起。看到二人來了，起身大笑：「小玄子可讓我好等啊。」
不待馬玄機說話，拿過酒壺開始溫酒。嘟囔著：「算你有點良心，拿了最好的酒，坐坐坐，站著幹嘛，生分了不是？」
馬玄機冷笑，坐下身來便說：「不與你廢話，今日便讓你瞧瞧我這棋藝如何，好讓你知道什麼是士別三日。」
周訓大笑道：「就你，讓你三子又何妨。」馬玄機聽到這話擼起袖子，大聲說道：「這可是你說的，小韜你也聽到了吧，你幫忙作證。」
周連連點頭，在旁邊笑著觀看二人下棋。開始時兩人越下越快，等到一會兒后，馬玄機捻子沉思，久久不落子，周訓則是悠閑自得，風輕雲淡，兩刻鐘后，馬玄機重嘆一聲，投子認輸，苦笑道：「哎，死老頭棋藝越發精湛了，稱得上神仙手嘍。」周訓捻須而笑，說道：「喝酒，喝酒，卧病數年，難得下棋，實在痛快啊。」
周韜在旁邊看的是受益匪淺啊，兩人所下之棋，和書上《浩然棋譜》比也是毫不遜色。等爺爺說完便起身斟酒，在舀起兩碗雞湯，放置一旁。做完這些，周韜起身打了個稽首說道：「爺爺，馬爺爺，我先去做功課了。」周訓揮手示意，於是周韜緩緩退出房間，關上房門。周韜知道今日他們有要事相商，等下完棋便借口出來。周韜想著今日爺爺反常舉動和馬爺爺口中所說的「走都要走了」，嘆氣不已，索性不做多想，轉身前往書房做功課。
等到周韜離開，二人眼神複雜，雙雙嘆氣，過了一會兒馬玄機率先打破沉默，說道：「老東西，你真的想好了?」
周訓答道：「韜兒如今有了自理能力，我也沒了後顧之憂，自然要問劍兩界關。」隨即起身推開窗門，在一片朦色中眺望遠方，眼中神色昂然，金光暴動，不復先前頹勢。
馬玄機看到此幕，不由笑了起來，誰道世間無謫仙，持劍尤是更出塵。身非青壯氣仙然，飄逸自賽鶴臨風。天下誰人可以接下身前老人幾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