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夕陽時刻，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從山坡下的路上慢慢往山頂走了上來。落日餘暉將他們的身影拉的很長，生動而又歡樂。風輕輕的吹著，麥田裡的麥苗顯得活力又愜意，現在是最美的五月天，一切生命在此時最美麗。他們貌似是一對父子，小男孩五歲左右，穿著一身橘黃色童裝，就像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小鴨子，正是童年最美好的時光。小孩眼睛放著光，在路上的草叢裡仔細觀察，他左手拿著一個空瓶子，右手捏起一個黑色的硬殼小蟲子裝到裡面。看他搖晃瓶子的姿勢就知道今天收穫不少。他朝身邊的男人一笑，就邁開腿追著飛起的小蟲子往山上跑了。

男人三十歲左右，清灰色的短褲配著白色的半袖，手裡捏著一根香煙，沒有點著，嘴角微笑著扶扶鼻樑上的鏡框，臉上是慈父般的笑容。

「三叔，你快點啊，麥牛都要回家了。」

小男孩朝著男人奶聲奶氣的邊喊邊著急的往山上跑。

噢，原來他們是叔侄關係不是父子。

男孩口中的麥牛是當地人對黑色昆蟲的稱呼，這類可愛的小傢伙們壽命很短，只能活一個月，到了六月份就消失不見了，它們短暫的一生是專門為見證莊稼的青春而來的。

男人看著蹦蹦跳跳的男孩，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同樣是這條上山的路，那時姐姐和他拿著從別人家要來的玻璃瓶子，漫山遍野的抓麥牛喂小雞，回家時總會抓滿滿的一瓶子，那種收穫的喜悅讓他現在想起就開心。

他再抬頭時小孩已經跑到了山頂，對著紮成堆的麥牛一把一把的捏著往瓶子裡面裝，但他肥嘟嘟的小手總能讓麥牛逃跑了。男人也大步趕上去，加入這場捕獵活動中。

看著半瓶子多的麥牛，小孩開心的笑著，拉著男人的手繼續往山頭上去。

此刻太陽落在西山的頭上，還射出些許凄涼而美艷的光芒。後山是退耕還林綠化后的溝溝壑壑，大西北獨有的地貌一覽無餘。茂密的樹木遮住了曾經貧瘠的山背，鴿子蛋大的綠杏子藏在樹葉下面迎著微風偷偷探頭，野雞山雞在這裡繁衍生息，站在山頭上就能聽到它們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好不熱鬧。

一大一小相互依偎著坐下，各看著各的風景。

「三叔，那是我爸爸的墳。」

小孩伸著小手平靜的指著腳下半山腰上一個冒起的土堆。

男人心頭一顫，輕輕點點頭，眼神里滿是悲傷。他輕嘆了一口氣，將手裡的香煙點著吸了一口，煙嘴朝著那個墳堆的方向放下。

「三叔，為什麼要把煙這樣放著？」小男孩歪著腦袋問。

「讓你爸爸抽啊，他最愛抽煙了。」男人微笑著說

小男孩把目光轉向南面，指著近處的一個墳圈問：「三叔，那裡怎麼那麼多墳堆，你認識他們嗎？」

男人臉上悲傷更重了幾分，慢慢蹲下來，將小男孩拉到自己的懷裡，大手慈愛的摸了摸他的頭髮，指著那一圈墳堆說：「那個是你太爺爺，那個是你太奶奶。他們腳下是我爸爸，也就是你二爺爺。」

小男孩點點頭，隨即皺著小眉毛問：「那為什麼我爸爸沒和他們在一起了？」

「因為你爸爸不想和他們住在一個家裡，所以就沒去，在旁邊建了個房子自己住。」男人微笑著說。

因為他無法給一個小孩子講明白家族裡傳統的喪葬規矩，只能挑簡單的話說。

「那你以後會和他們在一起嗎？」小男孩又問。

「我不知道，可能會吧。」男人苦笑著說。

「哦。」小男孩回了一聲，眼神又回到了他爸爸的墳墓上。

男人把目光停留在遠處的墳圈上，眼角兩行熱淚悄無聲息的流了下來。他們一代人的往事都在那裡，這次帶侄兒回來，他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三叔，能給我講講他們嗎？」小男孩突然看著男人問。

男人愣了一會，這個簡單的問題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好啊，那你想讓我怎麼講？」男人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微笑著問。

「就從我太爺爺小時候講吧，他曾經給我要講好長遠的故事給我聽的，我還能清晰的記得太爺睡著時的樣子。」小男孩笑著說。

「嗯，那我就給你當故事講吧，不過這個故事很長，你聽的時候可不能睡著奧。」男人微笑著說。

小男孩眨巴著眼睛肯定的點頭，趕緊給瓶子蓋上蓋，盤腿坐下，等著聽男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