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歡樂的好日子

除了一些傳統的節日外，勤勞的農民們也會把拜壽當成是一件大事來對待。東山村裡，能當得起壽星並讓人們跪拜祝福的老人，也就只有馬奶奶了。

大年初八這天，東山村的人們都聚在了軍強家的院子裡外。這天晴空萬里，太陽照得如夏天般暖和。人們拿出珍藏了的腰鼓，二胡，嗩吶和笛子四種樂器，坐在院子里的牆根下吹吹拉拉打打。我們的壽星馬奶奶穿著新的棉襖，笑吟吟坐在陳起安為其打造的太師椅上，享受著這份熱鬧。

陳起福帶著一群青年人在宰羊，這個好日子不能沒有肉來招待大家。馬奶奶的壽禮是大家自發組織的，老奶奶八十歲了，這村裡五十五歲以下的人，都是她一雙巧手接生的，她是大家的恩人吶。對於恩人，即使再吝嗇的人，也會抱著感激的真情祝福她。整個東山村裡最不招人待見的水三老漢，連陳起福這個能人都不放在眼裡。可在這為老奶奶奶奶跟前，他都要恭敬的說話。

陳起福安排完飯菜，也洗凈了手加入這熱鬧的人群里。

「哎呀，就等你來了福娃，就等你來吼一嗓子了，給你馬奶奶祝壽，我們任何人都沒敢先唱，怕唱的不好。」徐光勝老漢拿著手裡的嗩吶笑著說。

都說六十老漢吹嗩吶，上氣不接下氣。可徐光勝是個例外，他臉不紅氣不喘，吹的那叫個輕鬆。這一道溝里就數這老漢嗩吶吹的最好。

「哈哈，光勝叔你先唱嘛，你的嗓音還不比我的好，等我來了再唱不就行了。」陳起福笑著說。

「唉，那不行，你是咱溝里出了名的好嗓子，也是咱們的領導，我咋敢在你面前吹唱哩。」徐光勝恭維地說。

「你這個懶老漢，唱個歌還要順帶著巴結一下領導。」董鵬笑哈哈的說。

「你個瓜娃子懂啥，福娃是你馬奶奶的得意門生，咱村的能人，可不敢搶了他的頭功。」徐光勝一本正經的說。

「行，那我就唱一嗓子，給咱馬奶奶祝賀八十大壽，大家都給我把音樂伴上。」

「好……。」

人們拍起來手來。

徐光明鎖啦一響，陳起福伴著鼓樂開了聲。這位農民歌唱家，將自己編的新詞和著人們的伴奏唱出來，聲音也很美。

一道道山呦

二道道川

三道道米穀

四道道的好人煙

山裡人家最勤勞

唉……最勤勞

走過十里的圪梁梁呦

轉過十里的山橋橋唉

拉上我心愛的小毛驢

看這世道轉白天呦

一山的高粱長的一人高

半地上的洋芋比碗大

喬麥花上蜂兒飛

門前杏樹上鳥搭窩

熱炕上娃娃鬧嘻嘻

灶房裡婆娘樂呦呦

陳起福一口氣唱出了庄稼人的氣勢，人們拍著手說好。緊接著又一位歌手出場了，懶三一改往日的懶惰，湊到人們前頭，喊著嗓門開唱了。

黃土坡上的妹妹呀

你長得就是個俊

一雙大眼睛水靈靈

看的哥哥我心裡真來勁

把妹妹約到山溝溝

拉話話呀

勾手手

最後拉著妹妹往家走

哈哈哈，人們被懶四酸溜溜的情歌惹的笑成一片。接下來出場的是徐光勝這些老輩們，他們拄著拐杖，摸著白花鬍子提起氣勢，大喝一嗓子秦腔，完全唱出了西北人不屈不撓的氣勢來。

這黃土大地也在人們的歌聲中醒來了，

春節過後新的一年，對人們來說這是人生的另一次開始。

「飯菜來嘍。」

在人們的一番熱鬧中，飄著香味的羊肉湯端來上來，喝第一晚湯的當然是壽星馬奶奶。陳起福這些後人們都跪在地上，虔誠的給馬奶奶磕了三個頭。

「都起來吧孩子們，祝福我收到了，希望我能多活幾年，看著你們都過上好光景，看著咱村裡多走出去幾個大學生。好日子終於來了呀，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馬奶奶的真心話讓人們感動，若是旁人說這句話，人們可能去轉頭就忘了，可馬奶奶的話，都牢牢的記在心裡了。

人們喝著羊肉湯，開心的熱鬧著。

「福娃，來抽根煙。」

水明江把一根捲煙遞給了陳起福。

水明江是水明貴的堂哥，也在尕溝隊。這人比陳起福大六歲，雖然平日里默默無聞，可也是個會過日子的人。

「哎呀大哥，這過年就是不一樣呀，好煙都抽上了。」陳起福說著接到手裡。

陳起福知道水明江這半年來也在倒騰一些小生意，把自留地里種的葵花拿到集上賣給來生意販子。不過這事都是明面上的，人家自己的東西，該咋弄就咋弄，誰也說不了啥。

「我有個事兒想麻煩你一下，看你能不能幫個忙？」水明江湊到旁邊笑呵呵的說。

「哎呀，咱都沾親帶故的，鄉里鄉親的，還能用這個幫字嗎！你說啥事吧，能辦的一定辦。」陳起福一臉喜慶的說。

「我準備正月十六這天給老大生華娶媳婦，要過個事兒，請你來給當個總理事，你看行不？」水明江問。

娶媳婦？當總理事？這可是多少年不曾有的熱鬧事呀！

「哎呀哥，這是好事嘛，我一定給你辦熱鬧紅火了。」陳起福一口答應了。

「還有個事兒，咱辦婚事不算是走資本主義鋪張浪費了吧。」水明江擔心的問。

「哥，你就放心吧，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各地都大辦婚禮圖喜慶的人多了去了。我這就給大家宣布一下，到時候讓都去湊熱鬧。」陳起福開心的說。

水明江高興的臉都紅了，他知道只要支書發話了，這事就能辦。

陳起福站到院子檯子上，此刻他一手叉腰，一邊做著手勢，氣勢很足。

「大家停一下，我說個事兒，正月十六這天水生華同志要結婚了，準備在家裡過辦個酒席熱鬧一下，咱們隊上的人一定要到啊，好好熱鬧一番。」

好……好……，人們歡呼聲一片。

熱鬧之餘人們回想這十年來真沒有誰家大辦過喜事，自人民公社開始后都娶媳婦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舉報成鋪張浪費的典型。這結婚本就是喜事嘛，應該紅紅火火熱熱鬧鬧一番。

正月十五的這天水明江和兒子水生華帶著煙酒親自來東山上邀請陳起福。

「哎呦大哥，那天不是說好了嗎！我來不就行了嗎，還麻煩你們要親自來請一趟幹什麼。」陳起福趕忙把他們讓進屋。

「福娃你說哪裡的話，咱是農民，老人留下的禮節不能丟。既然我決定給娃過個熱鬧事，就想著按咱的傳統禮節來請先人迎接新人，你看怎麼樣？」水明江說。

「行啊哥，你和我想一起了，我正想著怎麼給你熱鬧的過一回咧，既然你提出了，那咱們就按老鄉俗辦吧。」陳起福興奮的說。

老鄉俗並不是一種陳舊迂腐的東西，而是人們留下來的精神寄託。或許因為某些原因人們放棄了這些東西，但明白一些事後再將其拾起來，也不失為是一件好事。

有好事的一天人們總是興奮而又精神十足的。正月十六這天早上天還沒亮陳起福就和秀春起炕了，兩人相跟著向尕溝里去了。水明江一家也早早的起了，打掃屋裡屋外等著來幫忙的人到來。陳起福既然是總理事，那他就得管著今天的一切大小事務，樣樣做到合乎禮節，讓來的客人們都滿意。

「福娃你來，你看還要準備什麼？」水明江請示陳起福道。

「香錶盤準備好了嗎？咱們要在太陽沒出來前接先人。」

「嗯，都準備好了。那灶房裡做飯的怎麼弄？」

「讓秀春和海香掌廚，其她的婆娘們打下手。」

「她倆人的飯菜也沒得說，至於端菜上飯，接待人的事兒咱們等幫忙的人來了再安排。」

水明江對支書的安排很認同，他從心裡佩服這個能人，因為他做事都在一個理字上。

早上七點多天開始慢慢亮了，打鳴的公雞也展開氣勢，挑了個最高的地勢站著打鳴。這時來幫忙的人們都陸陸續續來了。水明江的親戚族人們也從黃鼠灣下來了。陳起福看人來齊了，便開始組織第一項儀式「拜祖先」。這一項古老的傳統儀式，是後人們對逝去的先人們的敬仰。在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都流傳著。

水明江雙手端著香錶盤到尕溝山樑上，一行人朝北雙膝跪地。陳起福點燃三柱香給水明江，水明江虔誠的拜了三拜，把燃著的香搭在盤子里，又點燃了一張黃表，表燒完后水姓的子孫們朝北磕了三個響頭。

「起身，接祖先上供。」

隨著陳起福的一聲命令人們起身。水明江端著香錶盤走在前面，一行子孫跟在後面進了院。到了上房裡水明江將香錶盤擺在桌上。

「上供。」

陳起福又是一聲喊。水生華端著供品到了上房裡，再由水明江雙手虔誠地供到高桌上。一番儀式結束了，沒見過這場面的娃娃們都擠在門口，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生華，現在起身接新媳婦，你拉著韁繩，娃娃們放炮。」陳起福吩咐道。

一陣鞭炮聲響起，水生華一行人向南坪走去。水生華娶的媳婦是董世順大哥的女兒。接到新媳婦后水生華一行人在前面走著，董世順組織著送親的娘家人們遠遠的跟在後面。這時太陽已爬上了洋窪山來，另一場隆重的儀式又要開始了。

「迎喜神了，今天的喜神在南面。」在陳起福的指揮下水明江端上了香錶盤，一行人出院向南走去了。到那南面正對著初升的太陽，隨著陳起福的一聲「跪」，老少爺們兒們都跪了下去。陳起福掏出一張迎神經文大聲念誦了起來，然後又是燒香燒紙磕頭。水明江起身走在前面，一群人走在後面，到了上房裡在左手邊又多出一個香爐，這是專門供喜神的，水明江又虔誠地敬了三炷香。水明江剛拜完神出門就被幾個青年人抓住了，這是陳起福早已安排好的，水明江趕緊求饒，但此時驢拉地的繩套已經架到了他脖子里，接著紙糊的一頂官帽戴到了他頭上，又對他的臉進行了一番化妝。

哈哈哈，人們看著臉被畫的花里胡哨的水明江都笑得直不起腰來。

在迎親隊伍快到家門時，陳起福又指揮起了鑼鼓。

「鎖啦一聲響，新人入家拜天堂。鑼鼓一聲響，天長地久人成雙。」一片歡樂的鑼鼓聲響起來，新媳婦到了，跨過火盆，進了家門，拜祭完先人後就入了洞房。一群鬧新房的青年人早已按耐不住心裡的激情，擁擠著去看熱鬧了。

「來來來，咱們先去迎接新娘的娘家人。」

陳起福等人把董世順恭敬的迎進了家門，讓他們坐到了上席。

「陳起福，今天我可是貴人，你要把我伺候不好，我可要發火了。」董世順打趣的說。

「哈哈哈，一定把你這個南坪村支書伺候好，來幾個青年人，董支書愛喝酒，今天把他灌不趴下不讓他走。」陳起福大笑著說。

緊接著鄰里親戚朋友們都來了，陳起福招呼著人們入席吃喝。中午頭后老娘舅來了，陳起福又以最傳統最高貴的禮儀迎接了他們，並把他們單獨安排在一間屋裡吃喝，並找人來作陪。

鬧鬧哄哄的人們到了下午四點多才走，-留下的都是本村愛熱鬧的青年人們和一些實親鬧洞房。

太陽落下山，月亮爬上坡，這時最後一道儀式伴著月色也開始了。

「董繼雲，你在屋裡和，我在屋外唱，如果你對不上我的歌就開門。」陳起福得意的說。

「好，沒問題，定讓你唱個滿意。」董繼雲也不甘示弱的說。

這最後的儀式叫「新人詞」，不知什麼時候流傳下來的，反正一直被人們傳唱著。

陳起福在外面唱道：混沌初分盤古起

人們隨唱哈哩嘍噢……呀嘿

董繼雲在屋裡和道：三皇治世立根基

人們隨唱哈哩嘍噢……呀嘿

陳起福在外面唱道：天留日月佛留經

人們隨唱哈哩嘍噢……呀嘿

董繼雲在屋裡和道：人留子孫草留根

人們隨唱哈哩嘍噢……呀嘿

陳起福在外面唱道：天留日月東西轉

人們隨唱哈哩嘍噢……呀嘿

董繼雲在屋裡和道：佛留真經渡善人

人們隨唱哈哩嘍噢……呀嘿

陳起福在外面唱道：人留子孫立萬代

人們隨唱哈哩嘍噢……呀嘿

董繼雲在屋裡和道：草留鬚根等來春

人們隨唱哈哩嘍噢……呀嘿

……

一直忙到深夜，陳起福看到別人喝茶時才感覺到肚子里餓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忙活了一天也沒感覺到餓的。第二天水明江兒子婚事熱鬧的場景被人們傳開了，當人們問總理事是誰時，知情人都說是能人陳起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