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觸

新兵連四個月時間我們學了很多項技能，有一些不方便透露，所以我挑幾項來說一下。到了新兵連的第二個月，馬上開始的游泳訓練，這是唯一一個讓我有些難以接受的科目，那段時間可能是我兩年兵里最難受的日子。

我從小在山裡長大，沒有碰過水，就連山溝里的小溪，大人也不讓我們靠近，所以我對游泳特別陌生，來部隊的路上第一次看見大海，陽光下的湛藍色的海洋波光粼粼，一層又一層的波浪不斷拍打著海岸線，大浪攜著微風衝撞在裸露的礁石上濺起陣陣水花，海鷗像潔白的信使傳唱著海天的旋律……我被這景色震撼到了，大海真的好美。

我們新兵連游泳的地方是一個和地方人合租的場館，裡面的設施算不上很齊全，但有一池子水就達到目的了，第一次到這裡的時候，我對游泳還是比較期待的，我們一群人被一個女教練集中到了一起，先是理論講解，蛙泳的動作要領、呼吸和換氣的方式方法，以及常見的問題解答等，這個女教練不是很待見我們，她在這個館里作教練，我們一起幾十個人的費用不是很高，況且在訓練開始前上級領導就告知她們對我們嚴一點，不服從管理的就找他們什麼的，這讓教練覺得我們這些人低人一等，無論是說話，各種動作對我們都是不留情面，比如有人慢半拍她就拿著擴音器在那裡罵罵咧咧，有人動作不標準，她就在身上扇一記響亮的巴掌，這讓我們很厭惡她，新兵已經很卑微了，還要看她的臉色，但大家都只能忍著或私下裡說說，誰也不敢當出頭鳥，無論怎麼說，錯的都是我們。

第一天學游泳我們就下水了，扒著池邊在水裡移動，或者把頭埋入水裡憋氣熟悉水性，我們裡面有一半以上人是會游泳的，他們直接跳過了這個環節，不用和我們一起練這些基礎的東西，第三次下水我才學會蹬飄，這樣的進步虎哥是看不下去的，我們班七個人會游泳，三個不會，虎哥把我們三個集中起來，為我們三個「開小灶」，悲劇就是從此上演的。

虎哥的脾氣大家都知道，我也不多贅述，他的開小灶不是教我們動作，而是把我們扔深水區，然後讓我們自己游，怕我們扒泳道線，他就架著救生圈在水裡看著我們，我當時心裡真的罵了他無數次，我就覺得他是不是腦子有泡，我們仨啥都不會，除了淹和嗆水能學會什麼呢？

他一次次的把我扶在泳道線的手扒拉下來，又用很大的力氣把我推入水中，我當時真的很無助，我想起了爸爸媽媽，想起了傑哥，想起了我的哥哥，他們不會對我這樣的，我的心情五味雜陳，有對班長無比的厭惡，也有對當兵的一絲絲後悔，最後，本能的求生欲讓我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在他推我的時候我摟著他的脖子，他把我往水裡按，我也把他往水裡壓，我憑什麼要怕你？讓你搞我，老子乾死你，誰也別好過，但畢竟他是老兵我是新兵，我沒他那麼大的力氣，還是喝了好多水，這一幕被一位駐隊幹部看見了，他急忙過來說：

「小虎啊，你不能這樣，讓他慢慢練，這樣容易出問題的」

「張教，您別管，我的兵，我對他負責，我不能看著他學不會游泳，到最後成績不好影響下連以後，我有分寸」

「不行，你快停下，別逼他們了，讓他們自己學，學不會拉倒」

「行吧」

「完蛋玩意兒，今天算你走運，你給我趕緊學，學不會等死就行了」

那一刻，

我感覺眼前這位少校真是tmd上帝派來救我的，那件事以後，我對他一直充滿了感激。

游泳那段日子，班長看我是哪哪不順眼，可能因為對我一個新兵蛋子跟他干架的事耿耿於懷，讓他面子掛不住，我一回屋裡就要接受他的各種挑刺找事，有次夜訓完我索性在樓道里待著沒有回宿舍，我坐在樓梯上，看著遠處小區的燈火，隱隱約約看見他們在看電視，多麼安靜溫馨的家庭，突然間我想家了，真的很想很想，可能爸爸媽媽也思念著我，我多想回到他們的身邊，當時要是沒來當這個兵也就不用這樣了吧。我現在的心情誰懂呢？

令我害怕的事又發生了，虎哥氣急敗壞的從宿舍里衝出來，對，不是走出來，是衝出來，揪著我的耳朵把我拎回宿舍，當著所有人的面開始靈魂拷問

「你tmd的出這個門有沒有給我說？給你臉了是吧？」

「現在是洗漱時間，可以出宿舍的」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你咋這麼牛逼呢，還學會頂嘴了，翅膀硬了是吧，管不了了是吧，誰慣的臭毛病？說話！」

「班長，我自己的問題」

「好，你說的啊，不是我逼你啊，去床底下，俯卧撐撐著，熄燈了起來」

「嗯」

「咋滴，挺著個臭臉，不願意啊？」

「沒有」

「滾」

我惺惺的鑽到床下撐著，五月份的夜晚已經是有些悶熱，宿舍的空間也很狹小，幾十個漢子的味道在床下皆盡入肺，不一會兒，我的全身就被汗水濕透了，迷彩服的顏色變得又深又濃，慢慢的能滴出水來，汗水從額頭流經下巴掉在地上，地上的水印已然成了一個人的形狀，我的心裡很難受，很孤獨，但我不能認輸，我得撐著，撐給他看，我不能偷懶，不能輸給他，更不能輸給自己！

三聲哨響，終於，熄燈了。

黑夜中我摸索著爬上床，脫去外衣和短袖，躺在床上，任憑身上的汗水浸濕床單和被褥，但這一刻，對我來說，已經很舒服了，睡覺是一件多麼舒服的事啊！我看著窗外遠處的紅綠燈，望著昏黃燈光下的馬路，不禁呢喃到

這彷彿是一座圍城，一堵牆分隔著兩個不同的世界，外面的人擠破頭想進來，裡面的人卻盼望著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