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考
對於新兵連來說,平時訓練的每一個科目都是通用科目,臨近下連,我們迎來了新兵連的最後一次考核,在此之前都是每周每月一個小考,這次大考無疑是最重要的一次,就是把四個月學過的東西都測試一遍,虎哥對這次考核比較重視,提前一天晚上把四班的兄弟都叫到了天台上,安排一些事宜,也算是戰前心理安撫。
昏黃的夜色中,我們十個人站成一排,夏天的暑氣一次又一次的噴涌在我們的臉上,虎哥站在我們對面,手扶著防護網,沉默了良久,語重心長地說
「新兵連該結束了,有些話憋在心裡挺久,和大家說一說,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看我這個人、這種管理方式,相比別的班,可以說你們四個月來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我對大家很嚴,不只是二中隊,整個新兵團都知道,可能你們有的人很反感我但是不敢說,我能理解,我也是從新兵過來的,誰不想過舒服日子?但不得不說你們十個人是我帶過優秀的兵,確實是這樣子,今年上級領導的重視程度高,雙馬給我壓力,我給你們壓力,你們每次都能拿到令所有人滿意的成績,二中隊四班的實力贏得了無數個班的稱讚,別的班永遠也體會不到四班這種為了拿第一上下一條心的力量,我為你們驕傲,下連后大家會分配到不同的連隊,離開四班,離開我,以後的日子要靠你們自己,但無論到哪裡,你們都要記得四班的兄弟,記住你們是陳虎的兵,有什麼事儘管給我打電話,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幫助你們,因為你們永遠是我的兄弟。」
「好了,你們還有什麼想說的想問的嗎?放鬆站,不要那麼拘謹。」
「班長,我有點捨不得你」
「你可拉倒吧,高興壞了吧,馬上下連了。」
「班長,你有我們都分到哪個連隊的消息嗎?透露一下」
「我也不是很清楚,照往常都是絕大多數人要去學兵連培訓,當然有的人不用去,直接下到連隊。」
「為什麼有的人不用去?」
「有可能是不適合,有可能是名額不夠,這個也不好說,以往都是通過最後的考核分配名單,成績好的選專業,成績不好的被專業選,不過你們不用太操心,到哪都一樣,想長乾的可以上上心,努力一下,有的專業沒有發展前景,當然兩年兵退伍的怎麼樣都行。」
「還有事嗎?」
「沒有了解散,回去休息,晚上早點睡,明天好好考。」
「散吧散吧」
等到大家跟著虎哥走了,我一個人站在天台的鐵柵欄旁邊,看著遠處的的車水馬龍,陷入了久久的思考。
新兵連終於結束了,這是我們期待已久的結果,當兵四個月,外面的季節從冬天到春天,又從春天到夏天,我們一群人,一群兵,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被四周的高牆隔絕了,曾經的同學朋友,似乎已經忘記了我,我與世界彷彿隔著一層界限,很難打破的界限,自己與他們有種種的不一樣,是哪裡不一樣?我不知道。有時候拿到手機只能默默地注視著他們在群聊里互發著消息,我卻插不進去一個字,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是說自己的悲慘經歷值得同情,還是說自己像個英雄與眾不同?就像是失去了友誼,成了陌生人。
給父母打電話也從不會說自己在這邊的生活和經歷,並不是說我長大了,只是說了他們不會懂,又有誰會知道新兵的腦子裡一天天在想什麼勞什子,有時候聽他們說什麼注意身體,
有空了看看書,別忘了學習之類的話,我真的會反感,說那麼多沒有用的,兵哪有那麼好當?有些時候由不得自己的事你們又不知道,甚至想上廁所還得憋著,口渴到嘴唇乾裂也只能忍著,想做的事永遠受到限制,哪有精力去想那些事?新兵不該有自己的想法,有想法的人就會冒泡,冒泡了就要接受打磨,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的,我已經感覺我與這個世界邊緣化了。
考核的過程與之前的如出一轍,所有科目考核很緊湊,用了整整兩天才考完,我除了游泳不及格以外其他都是優秀,所以總評是良好,四班很多人都是優秀,也有兩個和我一樣是良好,他們並不是哪個科目不行,考核只有一次,心理素質差點,一緊張影響成績,這也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
挑選專業時,每個班發了一張A4紙大的表格,成績良好以上的先選專業,然後是成績及格的,成績不及格的由中隊統一劃分調劑,其實當時我們都不知道那些專業是幹什麼的,只是名字五花八門,給人一種很權威的感覺,我也是稀里糊塗的被分配到了火控專業。
考核結束后並沒有直接下連,大概有一周時間,我們處於休整狀態,每天也會幫特戰大隊清理營區,打掃衛生,這時候無論是班長還是雙馬都不會管我們,說是打掃衛生,一群人在林子里打打鬧鬧,有時候趴在這個草堆里,有時候扒在那棵大樹上,難得四個月來第一次這麼悠閑。還有時候我們會一排人扒在營區的鐵柵欄上,鐵柵欄是黑色鐵質的,上面掛滿了綠油油偽裝網,外面就是一個人來人往的街道,我們一群列兵總是擠在一起看外面的女孩子,有一次正好碰到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女生騎著電瓶車在等紅燈,不知哪個憨憨兄弟直接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句「美女!」之後一堆人炸鍋了也跟著開始起鬨,隔著緊密的偽裝網,我們看的見她,她卻看不見我們,最後嚇得人家姑娘闖紅燈一溜煙跑了。還有的人會給過路的大爺大媽裝求助,讓他們幫著到馬路對面買煙,好多人都拒絕不了這種請求,不得不說人民群眾對戰士們很關愛。時間就這麼一天一天的慢慢過著,我多想這樣的日子以後會多一些。
一個下著暴雨的早上,我們坐上了去往南方某座城市的高鐵。班長一改往日的嚴厲,為我們每一個人拿東西,給每個人叮囑很多的話,最後跟著雙馬把我們一直送到了高鐵上,高鐵開動了,班長才默默地離開。這一刻,我真的憋不住了,我心裡的痛楚一瞬間全化作了眼淚,慢慢地流了下來,就是這個人,一次次的打壓著我,又一次次地給我希望,會把我推向泥坑,也會在我最難過的時候給一些安慰,我曾經對他的恨意一瞬間都消失了,甚至不想離開他,但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終究是要走的,我和他誰也改變不了上級的命令,最讓我難以接受的是我們都知道,這一別,就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