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黑霧抖擻身體，張開成捕網形朝林向陽所在的貨架包抄過去。林向陽撐著地面，藉助五指的推力猛地起身衝到一邊，打了個滾倒進散亂的貨物里。黑霧反應也很迅速，在意識到林向陽躲開之後向他倒下的方向洶湧而來。

「嘶……」林向陽支著酸脹的關節起身，一隻手舉起菜刀往撲來的黑霧砍去。只見「影子」沿著鋒利的刀刃被從中切開，分散成兩股，暫時懸停在空中，被消磨去攻擊的氣力。

「居然可以造成實體傷害。」林向陽驚訝地眨了眨眼，眼珠旋轉一弧細微的角度瞄在菜刀上。這一瞬間的愣神很快被「影子」抓住機會，它在身體的破口放射出絲絲縷縷的薄煙，連接起兩股黑霧，重新將開裂的形體聚攏。

「你真的一點都不給人機會啊。」林向陽無奈地笑了笑，轉守為攻，揣著菜刀先一步衝上去給它一刀。同時他的手臂上忽然泛起針刺般的痛感，鮮血在纏卷的黑色里滴落下來——「影子」也趁機攻擊了他。

「……嘖。」林向陽甩掉手上的血滴，而這時「影子」已經拼合好自己，馬上朝著他的方向席捲過來。林向陽往側邊一倒，一個滾翻躲開攻擊。在黑霧重新調整姿態的時候，林向陽五指摳地將自己酸痛的身板撐起，右腳往後一蹬，借力撲向「影子」又是一刀。被劈開的影子發出尖銳的慘嚎，朝林向陽的方向再次一擊，被躲閃開的林向陽將力量都引向了他身後的貨架，「砰」一聲里，貨架搖搖晃晃，應聲而倒。

「呼……對了……貨架。」林向陽擦了擦被黑霧的攻擊引起的波能划傷的面頰，手背頓時染上一抹妖冶的猩紅。他就著這隻沾血的手朝「影子」勾了勾手指，忽然全身一松倒在地上。

「——」黑霧自然是不放過這個機會，朝著林向陽嘯叫著俯衝。林向陽狠狠一咬牙，拽著貨架腿將身體旋轉到貨架的後面，本就搖搖欲墜的貨架在「影子」對其底部的衝擊下終於不堪重負，往前倒去，「砰」地一瞬間將黑霧壓散。

「哈……成功了。」林向陽艱難地爬起來，往身邊呸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得意之餘他沒有忘記防備，在黑影重新聚集起來的時候他抄好菜刀，準備對其殘黨再來一砍。

就在這時，「叮——叮——」午餐鈴不慌不忙地敲響，房間的門忽然吱呀一聲被推開。從門裡鑽入的光線刺激到「影子」，它一下融回雜物里的陰影，逃竄到角落藏身。

林向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起菜刀，扶著身邊的牆穩了穩天旋地轉的視野，才將目光投向門那邊。

「你怎麼在這裡？沒事吧？」首先衝過來的是小許，她一把拽過林向陽的手，半憤怒半擔憂地罵著：「你這臭混蛋，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的！」

「說來話長，我被像是怪物的東西襲擊了。」他攤了攤手，而這時一襲潔白的身影踏入倉庫。何時穿著他一貫的白大褂，平靜地看著林向陽。

「林先生，作為病人要好好聽從院方的指示。」

「……我被不明物體襲……」

「看來你的病犯了。」何時微笑著，從口袋裡捏出一片什麼塞進林向陽的嘴裡，在他愣神吞下的時候伸手摸向林向陽的褲子，林向陽一時沒反應過來，口袋裡的鑰匙就被何時撈走了。何醫生拎起這一串鑰匙，在燈光下它閃著半銹的銅色光澤，隨後他的視線一轉，對著林向陽的雙眼固定。

「林先生，這個要怎麼解釋？」

「我……」林向陽下意識瞥了一眼小許，

她雖然帶著口罩，不過可以從邊緣的皮膚里看見她的臉已經被氣成了豬肝色。

「不能隨便去醫護的房間，我說過了吧。」

林向陽一眨眼，何時的臉忽然湊近，那雙深淵般不見底的單隻普魯士藍以審視般的眼光盯著自己的雙眼，讓林向陽感覺眼睛里就像進了一隻看不見的手指，正在摳挖著他的眼底，搜刮那之下他試圖掩藏的思緒。

「抱歉。」

林向陽被看得渾身都發毛，不自覺地皺起眉挪開視線。而何時單指勾著鑰匙圈晃蕩，仰起的臉上笑意不改。

「不聽話的病人，可是會被懲罰的哦。」

何時一鬆手，將鑰匙落到小許手裡，然後他一副思考的表情，繞著林向陽轉了一圈，忽然間像是想明白一樣微笑起來，轉臉笑呵呵地看著他。

「我想到了。那麼今天就罰你禁閉吧。」

「禁……」林向陽正欲說些什麼，忽然何時打了個響指，他的視野倏地模糊起來，意識變得像懸在蜘蛛絲上一般搖搖欲墜。

「安眠……葯？」

一旁的小許忙扶住他，他艱難地撐起眼皮看向何時，虛浮的視線無法聚焦，只在他的視網膜上成像出一片閃動的淡金色和雪白。

「好好睡一覺吧，我們會帶你回去的。」

林向陽沒來得及咬緊牙關吐出心中窩藏已久的國罵，意識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

「唔！」

猛地睜開眼，林向陽拋出去的視線瞄定在天花板上老舊的電扇。

「果然把我送回來了。」

他費力地揉揉眼睛，慢慢下床，起身扭了扭門把，沒有打開。

早該意識到了，這裡的門窗基本上都是可以從外面鎖上的。

他打了個呵欠，倒回床上。床頭柜上放著一份午餐，大概飯點已經過了。

「這下可好了。」他苦笑一聲把手枕在後頸，盯著天花板上的老電扇發獃。

他一旦閑下來，就無法遏止自己對母親和妹妹的思念。想到小時候，自己過生日，爸爸、媽媽、如月圍著他，四個人組成一個微型party，鼓著掌唱著歌，每個人臉上都是幸福的微笑。

然後他在燭光里閉上眼睛，許下願望。

「神明大人，我希望我以後能一直和家人們在一起。」

暖黃色燭光編織成的夢在小小的他吹滅拉住的一瞬間消散，視線回到破爛的小房間內，林向陽獃獃地望著天花板，忽然笑出了聲。

「一直在一起……嗎。」

爸爸走了，媽媽變成了植物人，自己又不知道怎麼地到這個鬼地方來，和如月失散。

他的唇角忽然泛起一陣酸脹，但他取不下他機械般的笑容，只好靜靜地閉上眼，翻了個身。

「……喵喵。」

「……嗯？」

林向陽一個鯉魚打挺，走到門邊從毛玻璃里看去。有一團瑩白色的小東西正坐在他的房門前。

「哦，你是那隻白貓……來找我的嗎？」林向陽趴在門板上，「不過今天我被鎖裡邊了，不能陪你到處逛街了。」

「喵——」

白貓悠長地叫了一聲，忽然間血肉撐開絨白的外皮，急劇膨脹成一個巨大的肉塊，在林向陽目瞪口呆的表情前逐漸重組塑形成一個人的樣子。

白貓變成的人只搗鼓了幾下門把，門扉便悠悠打開。而林向陽小心地把顫抖的手從眼睛上摘下，發現白貓已經變回了貓形，正端坐在門的一邊。

「真行，你還能變形啊。」他蹲下去摸了摸小貓的頭，「嘿，多虧你了，下次廚房伙食分你一點哈。」

白貓紆尊降貴地眯上眼喵喵一聲，然後直接跳進了林向陽的懷裡。

「什麼？你要跟我一起嗎？」林向陽有些無奈地抱著貓起身，令他驚訝的是這貓意外地輕，「那就帶你一起去吧。」

正說著，林向陽的腦瓜里忽然冒出一個鬼點子。

「哎我說，你除了能變成人還能變什麼啊？」

白貓思忖一陣，在林向陽的懷裡化成了一灘石油狀的黑色泥巴。

「啊對，要的就是這個，你太棒了！」

林向陽不敢大聲歡呼，只是輕輕地托起泥巴小聲說。而泥巴從他的指縫間滑落下來，一點一點堆積重塑，最終成為貓的形狀。

「給力嗷！」他輕輕甩甩手，「接下來我們進發去二樓，這位貓兄……或者貓姐。」

……

林向陽和白貓一路來到二樓。

指揮貓貓變成泥巴鑽進2-1里把門打開之後，林向陽輕輕踏入這個陳舊的房間。

手術台、可移動物品架、柜子。看起來像是一間手術室。牆角果不其然也有在倉庫里看見的那種焦黑痕迹啊，林向陽想著走過去，物品架上一張沾血的照片映入眼帘。

「嗯？」

他撿起照片看了看，這是一張站滿了穿著白大褂的人的合照，背景里貼有紅格花病院的院徽，大概是在這裡拍攝的。而林向陽的視線重點落在照片中心，有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摟著一個青年男性。

而這個青年，看起來和何時一模一樣。

「哦？」林向陽仔細觀察一遍照片，遺憾的是並沒有寫日期。他從善如流地把照片收進包里，又打開柜子從裡面順了一瓶酒精，輕手輕腳地離開2-1，去2-5查看了一番，也是一樣的手術室。

「接下來就到3-1去看看吧。」他單手抱著白貓，摸了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