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晚時間如往常一樣降臨了。

林向陽拖著睏倦的身體從床上爬起來，到洗手間去給自己的臉潑了兩把水。

「……」他眯了眯眼，盯著鏡子中的自己。鏡子也盯著他看。

「感覺怪怪的。」今天的鏡子……有一種奇怪的割裂感，他想。「不過我馬上就要和你saygoodbye了，希望你別出事。」

「好了，那麼……」他抄起背包正摸向門口，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笑聲。

「誰啊？別打擾我搜查啊我跟你說。」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轉了轉疲勞的眼珠掃過屋內，「出來唄，有事好好談談。」

笑聲消失了。屋內一片寂靜。

「我走了啊，別惹事！」林向陽意思意思揮了揮手，打開房門走出去。

……

「咚咚。」

林敏打開房門，看見站在門口整裝待發的林向陽。他沖林敏咧開嘴角，臉部的肌肉也整裝待發，在皮膚之下為他勾畫出訓練有素的笑容：「今晚一起嗎？」

「那是必然。」林敏迅速收好了東西，「今天去哪裡看？」

「8樓。」林向陽朝樓梯口揚了揚下巴，「樓上好像有牆塌了，如果沒猜錯的話今天9樓應該也能去。」

「好。」林敏點點頭，整了整微皺的裙擺。林向陽安靜地注視著她，忽然輕輕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林敏皺起眉頭。

「沒，我謝謝你這麼信任我。」林向陽搖了搖頭，收拾好臉上殘存的笑意，「我們走吧。」

「……」這回林敏注視著他，忽然她伸出手一把撈過林向陽的頭。

「你……你幹嘛。」兩人間的距離驟然縮短，林向陽後知後覺地開始不好意思，眼珠亂轉著不知道瞥哪裡好，「你別……整這麼突然……」

「林向陽。」林敏忽然出聲，林向陽才不情不願地把視線挪移到她的臉上，發現她正認真地注視著自己。

「你確實是我在這裡最信任的人。所以請你也相信我。」林敏的視線堅定而有力，像一根纖細但尖銳的針，輕輕地扎入林向陽的心臟，將他噗通噗通的心跳遏止一瞬，然後全部捕獲，「如果有機會，我想和你一起離開這裡，然後再談更遙遠的事情。」

「好啦，當然會……」猝不及防的直球攻擊，林向陽尷尬地撇開臉，「咱們走吧。」

「拉個勾？」林敏伸出小指。

「別什麼都拉勾啊……」林向陽無奈地笑著，卻還是勾上林敏的指尖。

「我們要彼此信任。」

「……包括一起出去的？」

「嗯。」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8-5和之前看見1號和5號的房間都截然不同，裡面沒有1、5號房間高頻出現的手術台，不過柜子里一樣擺著許多瓶瓶罐罐，木製的簡陋桌子上放了一些看不懂的器材和亂七八糟的紙張。

「先從這個開始看吧。」林向陽走向柜子，裡面是一些瓶瓶罐罐，不過除了藥品之外，有些瓶子里裝著的東西——看起來像是嬰兒胚胎。

「嘖……夠惡的。」林向陽掏出一瓶胚胎看了看，厭惡地哼了一聲放回去。「接下來是這裡。」

他走到桌邊，簡單翻了翻紙張。看起來是一些實驗記錄什麼的。

「時間都是二十年前啊。」他的目光開啟掃描模式，鎖定在幾個熟悉的名字上。

「李陽，

受體死亡，實驗失敗，負責人馮成。

祁琪，受體死亡，實驗失敗，負責人馮成。

許願，受體死亡，實驗失敗，負責人亞瑟?唐?列奧納多。

許望，受體良好，實驗成功，負責人亞瑟?唐?列奧納多。」

「……為什麼媽媽的記錄是死亡？」林向陽皺了皺眉，繼續往下看，「林敏……受體逃離，實驗失敗？」

「林敏，你……」他轉頭去看林敏，卻發現林敏正蜷縮在角落裡。

「喂！林敏！」他馬上折返路線去察看林敏的情況，此時她抱緊了自己，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正在發出隱忍的痛苦哀鳴。

「你、你怎麼了？」林向陽趕緊摸了摸她的頭，並沒有發燒的跡象。

「我……PTSD……」她虛弱地吐出幾個字，林向陽趕緊將耳朵往她的嘴邊貼近，「沒事的……帶我……出去吧。」

「……」林向陽凝視著她，「昨天也是因為這個嗎？」

「……嗯。抱歉。」

「……」林向陽沉默片刻，忽然將林敏擁入懷中。

「……？」林敏半抬眼帘，微弱的目光在模糊的視野里搜尋片刻，才終於得以在林向陽的臉上聚焦，「怎麼……」

「沒事的。」林向陽緊緊抱著她，「我知道，這裡給你留下了很深的傷害吧？」

「……」林敏垂下目光，林向陽第一次感覺她的身軀如此單薄。

「沒有什麼好抱歉的。這不是你的問題。」林向陽的手輕輕拍上她的脊背，「我現在就帶你出去。我們之前拉過勾的，要相信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可以嗎？」

「……」林敏在他的懷裡抬起眼，雖然還是在顫抖著，但是目光卻穩穩噹噹地落在林向陽的雙眼裡，將全部的自身都寄托在他的眼底，倒映出林敏的形狀。然後她彎起唇，勾出一個淺淡的微笑。

「嗯。」

「好。」林向陽摸了摸她的頭髮，就著現在擁抱的姿勢將她整個人抱起來。

「哎！你幹什麼！」林敏半帶驚訝的聲音被舉高過他的頭頂，「不用這樣！放我下來啦！」

「不要，就這樣帶你出去不行嗎？」

林向陽無辜地眨眨眼，反把林敏逗得輕笑起來。「別這樣！我要面子的。」

「這邊又沒有人。」

「好啦……」林敏半是羞半是惱地戳了戳林向陽的額頭，「那就允許你抱出去，你可別把我砸了！」

「好嘞——」林向陽一鼓作氣，抱著林敏直接衝出8-5的房門，才把人輕輕放下。

「樓梯口的牆果然塌了。」他喃喃著扶好林敏，「走吧去下一間。」

「砰。」

忽然哪裡響起清脆的破碎聲。

「什麼東西？」林向陽打開手電筒，朝著四周照射。

「砰。」

又有一處地方響起了破碎聲。林向陽抱緊林敏，手電筒光從他的手裡射出，在走廊里巡查著。

「砰、砰、砰……」

更多的破碎聲響了起來，不過似乎並沒有什麼東西出現。

「怪事。」林向陽扶穩林敏，「現在可以自己走嗎？」

「可能……還不行。」懷裡的人喘了一口氣，「再過一會兒。你多給我撐一下。」

「好。」林向陽點點頭，手電筒光鎖定了8-6，「那麼我們去這一間看看。」

8-6是一間乾淨的病房。陳設和之前看見的病房差不多。林向陽摸了摸衣櫃里的衣服，摸出一個手帕，角落裡綉著「XY」。

「是媽媽……」林向陽攥著手帕的指節緊了緊，把手帕塞進口袋。雖然這大概是沒有用的東西，但是和媽媽有關，他不想落下。

他走到桌邊，看見桌上有一張紙和一支筆。筆是被打開的水彩筆，筆帽還在一邊安靜地躺著，而紙上畫著簡單的塗鴉，內容大概是一個小女孩的身後站著一個三頭六臂、肚子上還開了一隻巨大的眼睛的怪物。

「這都畫了什麼……」林向陽話音剛落，「砰！」忽然響起的爆炸般的破碎聲把他的話語從中斬斷。

而聲音就來自8-6的洗手間。

「什麼東西，能不能別打擾我……」林向陽揉了揉眉心，把林敏在床上放好，走去洗手間里察看。

什麼異狀都沒有……除了一地碎裂的鏡片。

「鏡子碎了？」林向陽蹲下來看著碎片，碎片里倒映出他四分五裂的臉。

「是有什麼要來了嗎。」林向陽起身拿手電筒光照了一圈，忽然聽見了窸窸窣窣的笑聲。

「誰？」林向陽握著手電筒的手一動，他慢慢地退出洗手間，將手電筒僅有的光芒環繞過屋內一圈。

「咯咯咯。」

林向陽忽然意識到了。

「咯咯咯咯咯咯。」

他猛地轉頭，看見鏡子的碎片里緩緩地鑽出了另一個「林向陽」。

他馬上跑過去拉起林敏，「快跑！有新的怪物！」

林敏的腳步輕飄飄的，看起來還沒有完全恢復。不過看著林向陽拉著他的樣子，她似乎又覺得自己有力氣了。

「……嗯。」

兩人跑出屋子，林向陽馬上關上房門鎖好。「剛剛在走廊還聽到好多類似的聲音，接下來我們要小心了。」

林敏安靜片刻，緩慢地開口：「我應該，可以自己走了。」

「真的嗎？」林向陽扶著她的手還沒有鬆開，雙眸擔憂地望著她，「不要勉強自己，我可以幫你的。」

「嗯。」林敏將林向陽的手從自己的肩上取下，搖搖晃晃地穩定好身形，「接下來我們去……」

「咯咯咯咯。」

林向陽一驚，轉目看向8-6的房門。鏡子碎片里鑽出的「林向陽」直接穿過門板走了出來，而且還不止一個。

「卧槽尼瑪啊怎麼還帶卡bug的！」林向陽大叫一聲，連忙拽緊林敏的手，拉著她就狂沖往下一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