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向陽擦了一把冷汗，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門上的毛玻璃。

那個怪物在門口舞動著手足，像是蜘蛛正在牽動著肢節結網一般，不過這是完全的血肉組成的「蜘蛛」。林向陽屏住呼吸，抓著林敏的手收緊了一點，冷汗從手心的褶皺里滲出，不過他已無暇顧及，只是深吸一口氣觀察著門外怪物的動向。

那個怪物終於停止了舞動手足的動作，開始慢慢地往後退去。

「呼……」林向陽鬆了一口氣，轉向林敏正打算說點什麼，忽然門吱呀呀地被打開了。

——黑色的暗物質在地面上流淌，融化的黑曜石般，粘膩地在冰涼的光里蠕行。

影子。林向陽的大腦一瞬間停轉了。也就是在此時，「啪」的一聲，最後一盞燈熄滅了。

「——」紅色的肉質怪物衝進房間，將房門生生擠下壓碎。它張開血盆大口，朝著林敏撲過來。

「小心！」肌肉被本能所牽動，林向陽幾乎是反射性地推開林敏。而這樣的動作使怪物的巨口對準了他。

怪物對著他的頭狠狠地咬了下去。

疼痛在頸項間被驟然放大，他的血液從脖頸的斷面里噴射而出，雙眸里最後被視網膜拍攝下來的景象，是一片腥臭粘稠的殷紅。

不，我不能……

還沒有完成委託……還沒有去看媽媽……還沒有回去見妹妹……

他的瞳孔逐漸渙散。

——我不能死。

「叮——」

古舊的時鐘上指針重合，一滴水落入安靜的深潭。

林向陽的眼前是靜止的漆黑。

一個輕飄飄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你有什麼願望嗎？」

「我……」林向陽獃獃地閉上眼，把心裡唯一的意識從口中傾瀉而出。

「——我想活著。」

他聽見耳邊有人在輕笑，是那個不似男也不似女的聲音。

「那麼，如你所願。」

「……！！！」

視野忽然陷入一片刺目的白光，林向陽費力地眨了眨眼，觀察周圍的環境。

老舊的電扇，半壞的柜子，起潮生腐的牆壁，這是他的病房，而他正在這中央的床上躺著。

毫髮無損。

「怎麼……」我不是應該死了嗎？林向陽微微一怔，緩緩坐起身，骨骼間的摩擦給他帶來一絲實感。

「剛剛是做夢了？」

他抬眼看向門口，房門安靜地關閉著。身邊也沒有林敏在。

看來，是夢？可是，那麼真實的畫面……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卻發現左手手腕上隱隱約約多出什麼。他趕緊把袖子捲起來，在他的手腕上赫然印著一個奇怪的圖案——紅色的菱形和半圓組成的圖案。

——和媽媽留下的筆記本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他忽然想起媽媽的筆記頁里似乎提到過這個東西。他先前看見何醫生和小許的衣領上也別著相同形狀的徽章，也許這所醫院的院徽標誌正是這個圖案。

「怎麼會……」他輕輕摸了摸這個圖案，它微微地鼓起，就像是凸張的血管一樣。

「……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他給了自己一個大耳刮子。嗯，疼，不是夢。

是現實。

這也太魔幻了吧？！

任哪一個正常人受得起這樣的衝擊啊。林向陽心裡默默吐槽，不過我不是正常人，證據是我現在莫名其妙地在精神病院。

要幹什麼來著？調查！對！

他一拍腦子，

從床上彈起來。

「總之現在既然活著，就先別管這麼多，這門好端端的，說不定真的是夢。」

「……」

林向陽看向自己的手腕，略略發紅的小小印記在他的手腕上安靜地凸張著，像是攀附紮根在他的皮肉上的一隻寄生蟲。

只有這點一直在提醒著他，這一切不是夢境。

「……我要去發現這裡的秘密。等著我，很快我就來找你，媽媽。」他輕輕撫摸著印記，推開房間的門走出去，不過門口已經被一個瘦削的身影佔領。

那是何時。金髮碧眼的醫生微彎著海藍寶石般的雙眸，親切地開口：「早上好，林向陽先生。」

「嗯？哦，何醫生，早上好。」林向陽立馬換上獃獃的笑容，「已經早上了啊？我都不知道！早餐的話……」

「不必擔心，每到飯點就會有人送來你們的病房。不過今天你的這一餐，就由我來交給你。」何時說著，面帶溫和的微笑遞出手裡的餐盤。一飯一菜，帶一雙筷子，簡直是減肥達人和素食主義者的最愛。

林向陽心裡mmp完，臉上還是笑嘻嘻地接過飯菜：「哎呦，這麼豐盛！真是多謝啊！」

「應該做的。」何醫生謙虛地點了點頭。媽的，不要這麼快就從容地接受了好不好！你沒聽出來我的意思嗎！林向陽已經無力吐槽了！

「那麼我就先失陪了。」何時轉身準備出門，林向陽連忙叫住他：「哎對了何醫生！這病院看起來好大啊，一共幾層樓啊？還有，這裡晚上熄了燈之後不能出門，為什麼？」

何時緩緩地轉過頭，單隻碧藍的眼睛盯著林向陽，柔和的目光里摻雜了一分讓人脊背發涼的銳利：「怎麼了嗎，林先生？」

「哦，不……沒事。」林向陽快速地收回自己的話，傻呵呵地笑著，「您忙吧，我等會自己看看就是了！」

「嗯。不要隨便亂看哦。」何時掛著那副看不出任何破綻的微笑，回身離開病房。而林向陽則長吁一口氣，揉了揉臉把肌肉放鬆，倚著牆思考起來。

「現在已知的是這個病院夜晚會出現危險的東西，認識的人里，何時、小許、小愛、李星、侯明輝，都暫時不太能信任的樣子……」

「……」

他的腦子裡浮現出「林敏」這個名字來。這個他昨晚捨命保護的年輕女人。

「……林敏除外吧！當然不是因為私情啊。這是客觀理性的分析。」

給自己洗腦一通，林向陽搖了搖頭，簡單收拾好自己，用完早餐就走出房門。

走廊一如既往地亮著昏暗的燈光，在徐徐的微風裡搖搖晃晃。林向陽踏上走廊，才剛起步，一小團白色的影子從他的面前閃過。

「什麼東西？」他馬上追逐著那團白色，一直下樓，直到醫院的大廳，那團雪白才停下來，轉過頭對他喵喵叫了一聲。

「啊？什麼啊，是貓啊。」

林向陽氣喘吁吁地抬起頭，看向眼前的醫院大廳。這裡除了空曠之外似乎和普通醫院的接待廳沒有什麼區別，唯一的不同是，這個大廳的中央有一個巨大的、大小堪比游泳池的水池，對著頂上黑暗的天空，裡面還隱隱閃爍著一些紅色的微光。

「水池？」林向陽走過去，擼起袖管，伸手在水池裡輕輕撈了一把。他的手被吞沒在漆黑的池水裡，冰涼的水柔軟地包裹住他的手，似乎比一般的水要更加粘稠。林向陽抽出手，那冰涼的觸感彷彿是掛在他手上的一縷魂魄，即使他的手已經離開了池水，手上的神經卻還是在勤勤懇懇地傳達著酥酥麻麻的涼意。

「為什麼這裡的水這麼稠，和史萊姆似的。」林向陽甩甩手，走上樓，迎面碰上了許護士。

「你好，林先生。」許護士仍然戴著她那副口罩，淡淡地打了個招呼，「適應得還好嗎？」

「小許啊。還好……吧。」我都死過一次了能不好嗎。他心裡正咕噥著，忽然許護士牽過他的手，林向陽一驚，頭腦里颳起一萬個風暴，不過徐護士只是在他汗津津的手心裡輕輕按上一個藥片。

「遇到什麼不對勁的，吃這個就好。」許護士的雙眸平淡無波，「你好好逛街，我該去工作了。」

「啊，好……對了，小許啊，你們護士在這邊做的工作大概都是些什麼啊？」

小許正準備走人，聽見林向陽的話音腳步又遲疑下來。「嗯，平時大概就是查房、分配飯菜和藥物、打掃衛生吧。」

「哦哦哦……這樣啊。你們這邊一共多少名護士？」

「本來每層樓的4號間里有本層樓的護士。」小許轉過身接下去道，「不過其他護士都辭職了，只有我還堅持在這裡工作。」

「這樣……那可真是辛苦你了……」雖然這病院也沒幾個人，林向陽想，隨口發問，「對了小許，我問問你，有沒有聽過許願和汪婷這倆名字？」

林向陽一愣，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不小心把母親的名字也連帶著說出來了。「……」小許也愣了一下，撇開眼看向黑暗的窗外，「不認識。我們病院似乎沒有來過這樣的人。」

「是嗎……多謝小許你了。要是有任何消息，可以通知我一下，這倆人對我來說很重要。」莫名地，林向陽感到小許身上傳來的親近感，像是魚回到水中一般安心，讓他忍不住暴露出浪蕩公子哥的本性，脫口而出：「小許你戴著口罩就這麼惹人喜歡，我都想追你了。」

「……？」小許的目光落回林向陽的身上，三秒鐘后小許紅著耳根狠狠一戳他的腦門：「你想得美！」

看著氣鼓鼓跑走的小許背影，林向陽無奈地撓了撓頭：「我果然不適合撩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