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許跑開之後，林向陽表情微變，他捏了捏臉，讓笑得僵硬的肌肉放鬆。

「好的，下一步是什麼呢。」

他抬起頭，看向天空，漆黑如一鍋煮焦了的濃粥般的蒼穹下，聳立著看不清有多少層樓的病院。

「總之全部看一遍總沒問題吧？」

「不過有人的房間不知道要怎麼辦比較好呢。雖然估計不會有人在屋子裡藏人，不過也許有其他的線索。」

這麼想著，林向陽摸了摸下巴，走上樓，目光投向2-4房間。

「好像說這裡是小許的房間來著？」林向陽悄悄趴在門上聽聽裡面的聲音。

沒有動靜。似乎沒有人在。

他試著轉了轉門把手，暗銅色的圓形門把被他修長的手指包進手心，在指節的發力下忠實地臣服，被乖乖地轉動開來。

「咦……居然不鎖門。也太不小心了吧，小許護士長？」

當然，雖然嘴上這麼說，林向陽偷著樂還來不及，他甩了甩沁出漢滴的手，在鼻子下搓了搓，然後垂下手輕輕地將門一推。

「吱嘎吱嘎……」

門扉緩緩地響起生澀的音節，為林向陽的猜想打上bingo。

「嘖，真的不鎖門。」林向陽驚訝地眨了眨眼，躡手躡腳地鑽入門內。

「……看起來和咱的病房沒什麼差別啊？」

林向陽在屋內掃視一圈。破舊的床，半壞的柜子，吱呀呀轉動的老電扇，護士們的房間看起來和這裡的病房也並無二樣。

唯一一點不同的……林向陽掀開眼睫，將視線抬至床鋪的上方。

那裡掛著一隻大概是因使用年限過長而磨損了表面的鐘，此刻它的指針還在努力轉動，在蒙塵的灰暗玻璃后撐著一口氣忠誠地履行它的職責。

「現在快到午飯時間了么。」

林向陽單指搓了搓鼻子，快要到餐點意味著護士大概不久后就會回來。

「看來抓緊搜查一下比較好。」

首先要搜查的是——林向陽無聲地看向床頭櫃，三秒鐘后虎撲過去開始惡狼撲食般亂翻。

要說違反法律私闖民宅的愧疚感，林向陽有嗎？答案是有的，不過就那麼一點。

他可是為了完成任務做什麼都無所謂的林向陽！何況這裡還不是私人宅邸。

過了一分鐘，林向陽終於在女孩子的發繩、梳子、圍巾等等物品里找到了一本冊子和一個鎖上的粉紅色小本。

林向陽看了看少女心本子上的鎖，是很傳統的四位密碼鎖。雖然蠻力打開也不是不行，但是憑林向陽這一身單薄的肌肉，顯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估計是女孩子的日記本吧，有點像如月的。」雖然他的道德沒有下限，但是貿然查看女孩子的日記本這種事他還是干不出來……雖然主要原因是打不開。「也許裡面會有什麼對這棟病院的見聞，不過現在還沒到打開它的時候。」他將視線放在下一個搜刮到的戰利品上。那本冊子的邊緣都已經像是被老鼠啃過似的破爛非常，整個紙頁都遍布干硬的皺褶。在冊子的第一頁，紅色的記號筆在上面端端正正地書寫著「紅格花精神病院——病人記錄冊」，這就一筆一劃地構成了這本冊子簡陋的封面。

「哼哼，這才是我要找的。有用的東西。」林向陽得意地嘀咕著，首先翻看冊子的首頁和尾頁。第一頁記錄是二十多年前的了，看起來都是些不認識的名字，似乎沒什麼異常的，而尾頁最近的日期則出現了一些熟悉的名字：「汪婷」「祁愛」「侯明輝」「李星」，

還有「林敏」和「林向陽」。在護士簽名的位置，首頁簽上的是「徐」，尾頁則是「許」。

「啊……汪婷也在這裡面。看來她的失蹤和這個醫院有關，絕對錯不了。」林向陽嘆了口氣，「還真是誤打誤撞找到正路了……該說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兒也算一種因禍得福嗎？」

他隨意地往前翻開，卻在翻到某一頁的時候呼吸一滯，連抓住冊子的手指都驟然收緊，顫抖著深深嵌入紙頁。

二十年前的一頁記錄上，赫然標明了「許願」兩個字。而跟在這個名字後面的是陌生的名字——「許望」。

「媽媽？媽媽的名字怎麼會記錄在這個醫院裡？」他捏緊了記錄冊的紙邊，「還有許望，許望是誰？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是媽媽的姐妹嗎？」

「……」他深呼吸一口氣，「不管怎麼說……看一看同期的名字好了。」

他的視線隨之往下，負責許願許望這個時期的護士也是「徐」，與此同時同一時期進入病院的還有祁琪和李陽，還有……

林敏。

而且林敏的名字上還有幾道鋼筆的塗痕。

「嗯……？她怎麼會？」

林向陽感覺自己的腦子自殺了。

「……才願意放下心信任的人，竟然也是有著神秘的過去的人物啊。不過二十年前就入院……她現在看起來也才二十五六歲，那時候她該多小？不可能讓這麼小的孩子就入院治療吧……」

林向陽一邊碎碎念，一邊翻看記錄冊。似乎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了。

「好吧，今天的搜索就到這裡——」林向陽長吁一口氣，拍了拍手把粉紅筆記本自然地順進隨身攜帶的背包，正打算把記錄冊也一併送入包包熱情地大張著的嘴裡，忽然視線暗了下來，一道人形的陰影投射在他偷偷摸摸的小手上，嚇得他一顫。

「你、在、做、什、么？」

「啊，不是，那個，姐姐，小許姐姐，聽我狡辯，不是，解釋……啊！！」

他慘叫一聲，耳朵已然被一身粉裙的護士拎了起來。

「你趁別人不在亂翻別人的私人物品，你要不要臉，果然是死色狼！！」

小許奪走他手裡的記錄冊，把他扔出房間，「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席麻塔，搞砸了啊～」林向陽坐在小許的房門前吐了吐舌，心裡並無絲毫愧疚之情。他摸了摸背包，本子凸起的稜角壓進他的指腹，被肉質的柔軟勾勒出簡單的外輪廓。

雖然沒把記錄冊順來，不過這個日記本倒是成了他的囊中之物。雖然這麼干簡直太不是人了，不過也算是一個好消息吧。

他拍了拍尚未飽滿而顯得鬆鬆垮垮的背包，一下子把裡邊的氣都打出去，把方才看起來還是鼓鼓囊囊的布質軟包拍成乾癟的軍綠色背包干。

「小愛房間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有用的。還是說，先去林敏房間……」

林向陽思考一秒，大腦當機立斷地選擇了林敏。

「當然，我只是想問她關於昨晚的事情，不是因為私情的哈！」

他自己碎碎念完，就打算去敲隔壁2-3的門扉。但他的指節還未叩及門板，他的目光就被身旁的一團白色吸引了。

那是之前見到的白貓，它注意到林向陽的視線，靈巧地踮著步子跑過來，用水汪汪的雙眼注視著他，嘴裡還發出一聲輕飄飄的「喵嗚」。

「貓啊？」林向陽並沒有說多麼喜歡小動物，但是看見皮毛這麼柔滑漂亮的貓咪，他很難不去挼一把。於是他當場就改變了計劃，屈開一隻膝半跪在地，輕輕摸了摸小貓的毛。

這隻貓居然也不像一般的野貓那樣被摸了就迅速彈開，而是非常乖巧地任由林向陽薅毛。

「哥哥，你也喜歡小貓嗎？」

耳邊冷不丁響起女童清脆的聲音，林向陽一下就被嚇得和貓一起全身炸毛。視線挪移到耳畔，他的身邊正站著小愛，她微彎著腰，幾乎是貼在林向陽肩上，咯咯地笑著。

「我也喜歡這隻貓貓。很漂亮吧？」小愛說著就蹲了下來，輕輕揉了揉小貓的頭，「它是不久前才來到這裡，加入我們，成為我們病院的一份子的哦。」

「是嗎？」林向陽看著白貓，這隻貓並不怎麼怕人，而且它的皮毛油光水滑，漂亮的大眼睛水盈盈的，一看就像是會被富人慣著養的品種貓。

怎麼會走到這個病院里來的？

林向陽搖搖頭，伸手順了順貓背上的毛，「那小愛你知不知道許願和汪婷這兩個名字？」

「沒有聽過，不過小愛的姐姐可能會知道哦！」

看著笑容甜蜜的小愛，林向陽馬上整理好紛亂的思緒，臉部肌肉按部就班地勾勒起一副笑眯眯的神色來：「小愛的姐姐？是誰呀？在哪裡？」

「在這裡哦。」小愛眨了眨眼，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然後她從懷裡抽出了一個東西。

林向陽定睛一看。

——那是一個破舊的兔子玩偶，縫線已經崩斷不少，漏出裡面髒兮兮的棉花來，它塑料紐扣做成的雙眼正對著林向陽的方向，無機質的觀感讓小愛這一番話變質成小孩子荒誕的玩笑。

「……啊是嗎，這是你姐姐啊。」林向陽壓下心中的一萬個點點點，臉上仍撐著一副微笑，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灰頭土臉的布偶，「那你姐姐叫什麼呀？」

「哥哥很想知道嗎？」小愛抬手用寬大的袖口遮住半臉，咯咯地笑起來。

「嗯嗯嗯想。」林向陽當然這麼回答了。

「好吧，那我就告訴哥哥吧！」

小愛笑顏如花，舉起破爛的兔子玩偶：

「我的姐姐，名字叫祁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