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怪物

林向陽走出一步，就在他邁出步子的一瞬間，他的餘光開始劇烈地震顫，混沌的嗡鳴聲再一次將他的大腦填滿，他按著太陽穴費力地眨眨眼，視線勉強地聚焦起來，目光所及的黑暗正在逐漸凝聚成霧氣。

「又是你？真麻煩。」林向陽拿起手電筒向「影子」照去。

——然而手電筒只苟延殘喘地閃了一下，終究是沒能戰勝電量的危機，就在刺啦一陣電流聲里熄滅了光芒。

「……靠。」林向陽果斷地甩手丟掉手電筒，握緊他永遠的好朋友菜刀。

「反正你也不能拿我怎麼樣，對吧？反正我現在可是——」

「不死之身啊。」

他舉起菜刀，猛地朝「影子」撲去。

黑霧被鋒利的刀刃狠狠劈開，從中裂開一道斷崖式的縫隙。「影子」發出一聲尖銳的嘯鳴，兩半被劈開的霧狀身體蜷曲起來，從裂口放射出細細的黑色黏絲。

「怎麼會讓你安安心心修復自己呢。」林向陽勾唇咧開一個調皮的微笑，舉起菜刀「唰」地從黑霧的裂口處再砍下去。

「——」「影子」尖嘯著將身形從中撕裂成兩半，霧態的身體輕盈地騰躍，躲開林向陽的刀刃。

「真是的，這樣我會很頭疼啊。」林向陽看起來很苦惱似地嘆了口氣，一轉刀柄，將刀刃轉為水平，「那麼這樣呢？」

「咻——」林向陽橫向劈砍開黑霧的身體，這次「影子」躲閃不及，直接被從中切成了兩半。

但是，黑霧抖擻身體，被切開的上布輕緩地落下，和下一部分交融，再一次粘黏起來，組成一團完整的「影子」。

「哈……看來可行性不高。」林向陽擦了把汗，而這時黑霧也嘯叫著向他的手臂席捲而來。粘稠的霧氣輕柔地纏住他的手臂，宛如母親溫柔的愛撫。然而事實是黑霧像是勒緊在人的脖頸上一條致命的緞帶般，將林向陽的手臂纏卷裹挾在身體之中，霧狀的身體里融化些許，滲出具有腐蝕性的黏液，如植物絲絲柔軟的根系扎入皮膚抽根發芽，附著在林向陽手臂上的液體往他的每一個毛孔里滲透，伴隨著針刺般的痛感將他的手臂一點點侵蝕。

雖然林向陽知道皮開肉綻的傷口很快就會因為自己現在神奇的體質而修復完畢，但是疼痛感是貨真價實的。「去你大爺的……疼是真疼啊！」他另一隻手舉起菜刀，對著自己手臂上被黏附的皮膚「唰」地連肉切下，鑽心的疼痛沿著神經一路攀升到大腦，他的手疼到半邊都麻痹，發起了抖，而手臂被切掉的皮肉沁出薄薄的黑色液體，展開真菌般的脈絡將他疼痛難耐的那片切面迅速修復完成。

「滾開！」林向陽舉起菜刀，不顧手上的疼痛尚未消散，就端著麻木的手臂狠命地砍向「影子」，對其砍出了一個四連擊。

「咻咻咻咻——」

黑霧很快便被凄慘分屍，被切成了幾個小塊。「影子」沒來得及把身體連接成一團，一邊發出非人的尖叫一邊將一部分霧態的身體凝聚成黏膩的黑泥似的一束，張牙舞爪地向林向陽襲來。

「呵呵……聚攏了形體么。」林向陽忽然嗤笑一聲，猛地舉起菜刀「唰唰」兩下，把黑霧凝結成的粘稠黑泥切成幾段。

「——」黑霧在凄厲的嘯叫聲里來不及將身體都聚攏成型，只好拖著不全的殘肢凝聚成一道銳利的尖刺，朝林向陽刺過來。

「滋——」

林向陽的菜刀慢了一步，最終還是躲閃不及，尖刺直直地戳進了他的眼球。

「啊……！」

自被扎中的眼球放射開直達心臟的痛意，林向陽沒忍住，痛苦的呻吟從齒縫間溢出口腔。

「真的、煩死了啊。」

他抬手捏住那根黑色的尖刺，硬生生地將它從自己的眼球里拔了出來。

「啊疼疼疼……」

他玩笑般誇張地大叫著，但音量蓋不過疼痛，在黑刺被拔出的一瞬間他的眼珠被扎穿的孔洞里汩汩地冒出黑色的黏稠液體，張開網狀的菌絲將那漏洞填充。

「真是的～「開玩笑要有個度啊～」

他咧開笑容，肌肉因疼痛而虯結起來，把他的笑意扭曲成四分五裂的猙獰。

然後他一蹬地猛地衝過去，「唰啦——」，狠狠地將黑霧從中砍開。

「噗——」凝聚的霧氣被劈成兩半，這一次的裂口似乎比上一次的要大得多。

「好，很好！」林向陽迅速伸出兩隻手撥開還未黏結在一起的「影子」，忍著皮膚被腐蝕流液的疼痛衝上樓去。

「哈——這下就OK了……吧。」

衝到7F，他一抬眼，樓道里正被猩紅的肉塊怪物堵截著上樓的去路，與此同時窗外漂浮著頂著男孩頭顱的觸手怪物。

「啊啊……真是的！一個個又來阻撓我了。」林向陽別開視線，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舉起菜刀就往撲來的肉塊怪物劈過去，而這時觸手也打破了窗戶玻璃，伸過來纏住了林向陽的腰和腿。

「嘶。」林向陽手起刀落砍下肉塊怪物的一隻手足，一轉手腕又「嗖」地砍掉纏住自己腰的那條觸手。

「還有一條哎……」

他嘆了口氣，一個下蹲躲掉肉塊怪物從上橫掃來的襲擊，同時抬起手狠力砍掉纏住自己腳的那條觸手。

「呼……可能還是需要硫酸？」他一邊躲閃著怪物的攻擊，一邊避開觸手，盡量調動著混沌的大腦里每一束神經進行思考，「不過……如果死去的人有幾率變成我這樣的怪物，那麼這些東西其實有可能是人變成的？」

他撐起地板一跳，肉塊怪物的手足直直地往他原本的站位重重落下。

「嘖。」

殺意再一次漫湧上心頭，憤怒在心跳的節奏間騰升，他的耳邊又響起了那個不知名的聲音。

殺了它。

殺了它們。

「……」聲音似乎要將他的大腦佔據，然而在就要達成的前一刻被林向陽在腦中掐滅，狠狠地捏成碎末。

「殺是當然要殺的，但是這、不、是、因、為、你！」

他舉起菜刀，不顧向他襲來的肢節，對準肉坨怪物的身體深深插進去。

肉坨怪物發出慘烈的咆哮，鼓動的血肉痙攣起來，卻反而將菜刀越裹越深，怪物悲鳴著往後退卻，虯結的肌肉因為將菜刀含得太深而將其緊緊地卡住，林向陽沒來得及拔出菜刀，怪物就已經夾著他唯一的可憐菜刀退回去了。

「不管怎麼說先跑就對了。」他轉身就衝進樓梯口，往8樓跑去。

「砰、砰、砰。」

玻璃碎裂的聲音緊跟著他的步伐串珠似地爆出、逼近，在他來到8樓的樓梯口時達到了最尖銳。在破碎的窗玻璃後面伸出的觸手穿過窗框伸入樓道，黏液在它滑溜溜的皮膚上不斷滲出，吸盤呼吸般有節奏地一舒一縮，向林向陽的方向探過來。

「呃，真噁心。」林向陽抬起腿想往樓上跑，卻「噗」地被什麼絆倒在地，摔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啃泥——觸手已經迅速地貼著地面游移過來，捲住了他的腳踝。

「靠……」林向陽感到腿部乃至身體都在被觸手一點點往後拉去，他扒住樓梯口的扶手，不讓自己被觸手抓走。

腿部在拖拽里一點點脫力。這時候他開始後悔沒有把菜刀先拔出來了。

林向陽，你得想想。

他閉上眼，將思緒在眼前的黑暗裡捋平。

他想起黑霧和他戰鬥時變換的形態，從霧態，到刺狀。

「如果死去的人有幾率變成我這樣的怪物，那麼這些東西其實有可能是人變成的。」

「就是這個！」林向陽猛地睜開眼。

將這句話反著推過來——

也許他這樣的人形，也可以變成怪物的樣子。

「我們的意志，即是我們的手裡劍。」

「……」他莫名想起了這句話，搖搖頭，使勁地將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上，將自己的思維沿著神經和肌肉灌輸給它。

「變成刀吧……拜託你。」

他驚訝地看見，在他一點點地用力集中下，自己的右手開始緩慢地扭曲變形，手掌融化成一堆黑色的淤泥，然後慢慢地在這黑泥里重塑，逐漸收攏成一束尖刺。

「成功了！居然真的可以！」他欣喜地看著自己已經變形的右手，握在樓梯扶手上的另一隻手忽然鬆開。觸手以為得了逞，把林向陽狠狠往自己的方向一拽，林向陽整個人「砰」地倒在地上，皮肉在地面上摩擦，臉部細小卻強烈的刮痛感讓他呲牙咧嘴。

「哎……真的是，要不是我現在可以傷口自愈，你弄爛了我這張帥臉可怎麼辦啊？」

林向陽長長嘆出一口氣，下一秒右手的尖刺直直扎如纏繞在自己腳踝上的觸手。怪物發出一聲痛苦的哀鳴，從被刺傷的地方隨著它吸盤的收縮和舒張，一下一下汩汩地冒出黑色的液體來。

「還不鬆手？」

林向陽的臉上盪開戲謔的笑意，他再次舉起變成尖刺的右手，狠狠刺進腳踝上卷著的觸手裡。

「——」怪物尖叫起來，像是小男孩的聲音哭泣著，慢慢地收回了纏住林向陽的那條觸手。

身體終於暫時性恢復自由，林向陽撐著地板爬起來，不顧臉上和膝蓋酥酥麻麻的痛感，拖著沉重的身體往樓上跑。

末了，還轉過身，對觸手怪物神色虛弱地wink了一下。

「拜拜～等下也不來找你玩。」

他的目光轉回前方，腳步向著9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