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有魂搖鈴
齊長青被二人鎖住胳膊動彈不得。
眼前狹窄的街道在氤氳霧氣里無限延伸,漆黑的天空里忽然亮起無數詭譎的火光,整個世界並沒有因為火的到來而明朗一些,反而一種沉重的氣息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並非誇張,是真的難以呼吸。
齊長青覺得自己漸漸地只有出氣沒有進氣,身體已經快不能運作。
忽然間,面前平地長出了一道高有三丈的玄色大門。
左右二人在門前將他放開,然後畢恭畢敬地在他面前……跪下,齊聲說:「齊公子,小的失禮了。」
他還沒搞清楚狀況,一陣響鈴聲陡然從他身後傳來,先遠后近,再遠再近,反反覆復。
沒等他回頭看去,黑白二人先一個起身,飛一般地往鈴聲響起地方向跑去,一眨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那扇大門緩緩隱入霧裡,接著火光一個接一個的消失,等火全滅,他復清醒,身仍在這京城的街道上,四周仍空無一人。
「蠢貨,快過來!」管大善渾厚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里,他才看見他正站在自己面前,伸手準備拍他後腦勺。
他有了前幾次的經驗,迅速躲開。可是管大善似乎不拍到不罷休,揪著他的辮子在他腦袋頂拍了一下:「要不是我回頭看一眼,你小子已經在陰曹地府了!」
說著不解氣,又扇了一巴掌:「就算是半人鬼,三天之內被黑白無常帶走也是沒人能救回來的,地府那可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
「誰是黑白無常?」齊長青摸著自己的腦袋問,他來這裡之前從不信這些東西,所以聽管大善說得一本正經的,覺得挺搞笑的。
管大善一臉嫌棄地說:「剛剛帶你去地府的那兩個,一黑一白就是黑白無常。我說你啊……」他點亮火摺子,把他從頭到尾好好看了看,斜著眼疑惑地問,「你剛剛洗地的時候,沒有把血弄到身上吧。」
他一聽,也嚇了一跳,他雖然是無神論者,可是那種晦氣的東西他可一點不想沾。
「沒啊,我可小心了,我洗地的時候,師父您不是一直跟我說沾點血就沒命嗎?我哪敢大意!」
管大善點了點頭,他確實也沒看見他身上有血跡。
「那就奇怪了,我還以為黑白無常是聞到血味,把你當做小伍子了所以才找到了你,沒有血他們為什麼要找你。」
齊長青滿不在乎,說:「兩個人挺客氣的,不像是鬼差,可能是師父你弄錯了吧。」這是實話,從來也沒聽說黑白無常會給人下跪的,八成只是打扮成那樣漲漲威風罷了。
「師父的話你也敢不信!」管大善又是一巴掌,也不等他叫喚,就拽著他穿過小巷子,往東南方向的青柳河跑去。
那管大善年過半百的人,竟跑得飛快,齊長青幾乎是被他提著往前飛。
到了青柳河邊,他一眼便看見河邊躺著一個小女孩。
這個小女孩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穿了一身水紅色,腰間還掛了玉墜子,想必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此刻她腳朝外,半截身子都浸在水裡。
齊長青下意識就要過去救人,可是管大善卻箍住他的手捂住他的嘴,將他拎到河邊的一棵樹上。
不幾時,只見剛剛攔住他的黑白二人從河對岸緩緩飄來,然後就像架著他一樣架著小女孩消失在河中間。
等他們完全消失了,管大善才放開他,但還是不許他下樹。
他驚恐地看著河邊仍然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小女孩,
完全無法理解剛剛被帶走的是誰。
「那個小女孩看起來沒死,趕緊送去醫館也許還能救活!」齊長青焦急地喊道。
管大善嘖了嘖嘴,翻了個白眼說:「魂都給帶走了,還說沒死,你連活人死人都不認得了?」
「魂給……帶走了?誰的魂?」
「這可憐丫頭的。」管大善折了根樹枝叼在牙間,含含糊糊地說,「明天天亮了,去給這丫頭上柱香,要不是她突然死了,今天去地府報道的就是你了。
齊長青覺得毛骨悚然,看了看小女孩的屍體,又看了看管大善。
管大善解釋道:「聽見鈴聲了是吧。」
「嗯,聽見了,鈴聲一響,那兩個人就消失了。」
「那是有魂鈴,陽間的鬼吏看見有人死了就會搖鈴鐺,通知黑白無常去收魂。你運氣好,被帶走的時候正好胡大老闆讓人把這可憐丫頭淹死了,無常聽見了鈴聲忙著過來,就把你放了。」
齊長青的一顆無神論的心開始動搖了。
但他的心更為這個可憐的小女孩而疼。他看著河水拍打著她小小的屍體,那種感覺跟站在刑場邊看見小伍子的屍體完全不同。
「師父,她這麼小,為什麼會被殺?」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胡大老闆。」
「師父,你這麼有本事,能不能把她救活?」
「說什麼屁話,我怎麼救她,閻王殿里大鬧一場,還是半路打劫黑白無常?」
「可是小伍子頭都掉了還沒死,小女孩這屍體還是完整的啊!」
「那不一樣!」管大善盯著小女孩看了一會兒,失望地搖了搖頭,「可惜是個女的,要不然她就挺好的。」
齊長青不解何意,一心仍覺得管大善有本事救活小女孩,但管大善已經懶得理他了。
他這會兒正忙著用樹枝扎小人。還別說,管大善這五大三粗的漢子,手倒是巧得很,扯下一段衣服條,把幾根樹枝左捆一下右扳一下,不幾時,一個小人偶就做好了。
「師父,你家有孩子啊。」
「屁話啰嗦的,乾洗地的活兒誰能娶到媳婦兒!」他說著把小人丟給他,「收好了,黑白無常要是再攔你,你就把小人扔出去,越遠越好,扔了就沒事了。」
「哦。」他把小人放懷裡,又擔心地問,「扔了不就沒了嗎?」
「沒了我再給你做一個。」管大善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腦門,對他嘿嘿一笑,「誰叫你是我的好徒弟呢!」
齊長青覺得他的笑有點噁心,可能因為這是認識他之後第一次見他笑吧。
他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師父,我是怎麼當你徒弟的啊,我這麼笨,什麼都不懂,幹活也不利索,您怎麼也不嫌棄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