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紅月客棧
齊長青其實更想知道自己是怎麼穿來這裡的，中華文明上下五千年，哪個朝代不好，偏偏讓他穿進了同治年間。
算算時間，這會子的攝政王已經是那個西宮奶奶了吧，有她在這日子能好過嗎？
齊長青對自己穿越一事本來還報以樂觀的心態，可是這來不到兩天，地府都走了一遭了，能叫他不怕嗎？
問明白自己個兒的來歷，好尋個回家的路啊。
雖說前世他已經是個死人了，但是他想投胎啊，奈何橋一過，保不準掉進一個金肚子里，來世瀟洒自在不比在這裡做洗地小九要好！
管大善聽罷樂呵道：「你也知道自己蠢？可我嫌棄你也沒辦法啊，誰叫你總能招來稀罕物呢？這不今天，連半人鬼都給碰上了，長青啊，你是不是背著師父學了什麼邪術？」
據管大善說，並不是人人都能幹撈陰門的活兒。
啥是撈陰門的活兒？
就是賺死人的錢的活兒。
說直白點，他們活在人間，全靠那些死人養著，人死的多，他們的日子就過得舒坦，要是哪天這天下太平了，人人都長命百歲，他們也就沒活做了。
管大善當初做這一行是誤打誤撞。
那一年他才十二歲，當時他家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富得流油。道光年間，天災加人禍，到處都是流民，每天餓死凍死在他家門口的就有十多人，可他家上下老小一頓能吃一頭豬十隻雞。
要問為什麼？
因為管大善的爹和哥哥是跟著洋大爺賣鴉片的。
這錢好賺啊，進賬如流水。那些老煙鬼子飯都不要吃就要那麼一口，把老婆孩子賣了換幾個碎銀子，半夜敲他家門，求著管老爺給上那麼一小包。
可是好日子轉瞬而逝，林大老爺上台了，所有賣鴉片的都給抓了起來，尤其是是管家爹和哥哥，直接鎖鏈捆了拉菜市口去，咔嚓咔嚓兩刀。
管家所有財產充公。
人來不帶衣，人走不留痕。
管大善那時候才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哭著抱起兩顆頭放口袋裡，又想請輛車把屍身帶回去。
但是他沒錢，錢都給道光皇上了。
拉車的力夫說，你去把地洗了，劊子手就會給你錢，你拿了錢再給我，我就幫你拉回去。
就這樣他成了洗地小九。
當時跟他一起做洗地小九的，沒幾年就相繼死去。
有上午還好好的下午就病了，晚上人就沒了的。有出門上茅廁，腳踩空一頭栽下去淹死的。有跟老婆床上打鬧，一個激動沒上來氣的……各色各樣的死法。
原來還有好多人覺得這活好做，想搞個兼職賺賺小酒錢，但見死亡率這麼高，也就作罷了。
到了如今，這一行只剩下管大善這個老手，其他的都是實在過不下去了，不得不來混口飯吃的窮苦人。
他期間帶過幾個徒弟，齊長青不是最能幹最會做活的，但是他是唯一活下來的。
「你是個沒爹沒娘的，我也不知道你是哪天生的，但是看樣子是至陰之命無疑。我就沒見過你這麼命硬的，好幾次我都以為你死透了，誰知道棺材板上放一宿，第二天又活蹦亂跳了。」
管大善說著，已經利索地跳下了樹。齊長青趕緊也跟上去，小心翼翼地爬了下來。
問了半天，管大善也沒說明白他到底有什麼厲害的地方，更沒說他是從何而來。
不過聽他的意思，他在這個世界沒爹沒娘，大抵只是個流浪的孤兒吧。
這一晚似乎異常漫長，夜黑如墨，無月無星。管大善點了火摺子在前面走，齊長青一步不離地跟著，他怕又被人半路劫走。
他們要去東門的一家名叫紅月的客棧。
要說這客棧，是給過往的行人過夜的去處。所以一般都建在郊外，建在京城裡的那就不叫客棧了，叫酒樓或者青樓。
這紅月客棧所處的地方格外偏僻。
原本這個時代就沒什麼繁華之處，走離紫禁城三百里，就是一片破磚房了，再遠些就只剩草房子。
齊長青跟著管大善走到一片荒蕪地，耳邊是呼嘯不止的風聲以及幾聲寒鴉叫，沒有月，什麼都看不見。
只見管大善拍了拍手，對著黑暗喊道：「店家，我過路的，住一晚上幾個錢？」
那漆黑的夜裡，忽然亮起了兩盞暗紅燈籠，燈籠照著的是一家碧瓦朱甍的三層小樓。樓前掛著匾額，上書「紅月客棧」。
門打開，走出一個穿著玄色長裙，挽著長發，抹著紅唇的妖嬈女人，一步三搖地走到他們面前，用一雙狐狸眼先打量了一下管大善，又看了一眼齊長青。
「喲，一來兩個？」小團扇往管大善心口一拍，媚眼如絲。
「是啊，我們是叔侄，遇上了山賊，這會子時辰不對，只能來您這裡先住下了。」
「住店好說，只是……」女人挑了挑細眉，笑道：「你也知道，最近人間不太平，所以我這裡生意好，這住店的錢嘛，可不能太少。」
「幾錢銀子一晚？」
「黃紙三張。」女人豎起三根抹了紅指甲的手指。
「喲，這價錢可有些高得過分了。」
「愛住不住，我這裡還怕沒客人不成？」
「住肯定是要住的，要不我們怕挨不到開門。只是我身上沒帶夠錢哩！」管大善為難地搓了搓手，從袖子里拿出一張黃色的紙，遞過去，「這您先收著。」
女人臉色大變，呵斥道：「沒錢就滾，誰敢跟我賒賬！」
「哎呦，誰說要賒賬了喲！」管大善賠笑道，然後伸手把躲在自己身後的齊長青拉到他前面，「我讓這小子陪你一晚如何？您要是喜歡，大可把他留在身邊。」
那女人聽罷，果然起了興趣，臉上的怒氣頓時消了一半，側著臉斜睨著齊長青，嘴角微翹。
可齊長青哪肯答應，雖說這女人長得不錯，可是一副要吃人的樣子……他一個大好男青年，難不成要被迫做鴨了？
「師父，師父這可不成啊！我還是個處男呢！這玩笑可開不得！」
管大善沒理他，手在他背後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肉，疼得他齜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