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章 風霜化后再從頭(一)
天空是人力鮮能接觸的地方,而沒有落腳之處更突顯出屬於飛鳥的孤獨,感受著耳畔的風聲,李夜墨心中難以平靜。
鄧伯徹底瘋了,可以確定一件事,鍾曉不曾回來過,不然她絕不會放任她的鄧伯二爹,過這樣荒誕落魄的生活,那麼曉兒呢,她還活著嗎?
只要曉兒還活著,一定會回到浮陽城,既然沒有回來,大概就是死了。
這個道理李夜墨當然可以想明白,只是在這個想法出現的一瞬間,就叫他自己按滅在心裡。
或許她只是被阻撓,被人囚禁起來,在某個暗無天日的角落裡等著她的英雄披掛金甲救她出來。
李夜墨無論如何也不願相信她已經死了,除非有人真切告訴他。
相較於去九死一生的刺殺寧王,李夜墨必須先安置好自己的身前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鍾曉。
曉兒她太天真了,如果還活著,估計也會被世道折磨得很痛苦,而他必須確保她幸福,然後才能了無牽挂的直面自己的死亡。
想要打探寧王圍剿陽頂峰后鍾曉的下落,最簡單當然是直接去找當夜圍堵的一眾高手,三身道人、趙無雙、金刀銀劍、耿元青,可李夜墨現在的身份實在不宜暴露給寧王,這隻提前讓寧王警覺。
要說除了直接去問他們,還有一個人,也一定打探過鍾曉的下落,那便是「辯證世上有情痴,結定青絲作死媒」的東風惡秦嵐!
天下間誰都會認命,唯獨這個情種不會!
東風惡在此前就幫過他們太多,而動機僅僅是幫這對恩愛的俠侶掃清世俗的阻礙,讓他們直面心靈、情感的終極考驗。
這個天下第一花賊,做事全按照自己的原則。如果是他,一定會在寧王圍剿陽頂峰后,於江湖中四處打探李夜墨和鍾曉的下落,即使是這二人確實死了,東風惡也一定會找到屍體,仔細分辨后才下結論,最後還要為這對有情人大哭一場。
李夜墨決定直接去找東風惡,問問他有沒有查到什麼,而東風惡如今就在唐家堡。
李夜墨運轉輕功,向著唐家堡趕去。
臨近唐家堡,大量江湖人正從唐家堡退下來,一個個有說有笑。
這倒奇怪,據傳唐家堡為保東風惡前輩,三年前便開始避世不出,為何會有這麼多江湖人?
李夜墨拄著拐緩慢上山,和下山的人流格格不入,沒耐住好奇心,李夜墨攔住一個年輕的江湖客,問道:「小兒郎,山上不是唐家堡嗎?怎麼有這麼多江湖人從上面下來?」
「老先生,你也是咱們江湖中人?」
這個江湖客明顯還有些意猶未盡,見有人願意和他說話,話匣子立刻就打開了,「我們都是來看熱鬧的!你知道金刀銀劍嗎?二人共居天門歲星堂的堂主之位,今天是他們的弟子枉死鬼仵向南、君子刀張威一同上山,向九翅天雷公唐堡主討教。其間意思很明白,唐堡主三年前忤逆寧王和火船、天門的面子,非要保下淫賊東風惡,這對徒弟就是代表師門稱量下三年後的唐家堡。」
李夜墨立刻理解了這其中的意思:枉死鬼仵向南、君子刀張威作為金刀銀劍的弟子向唐璧討教,唐璧當然不會屈尊和晚輩動手,更何況這兩人都是一隻手的殘廢。所謂「弟子服其勞」,枉死鬼和君子刀敢於挑戰,唐家堡的晚輩責無旁貸,而且還不能是早些年闖出名頭的,只能由未有聲名的新弟子中選人迎戰。
江湖中人聚攏來,有天門刻意放出消息的緣故在,也是大家心底里都想瞧瞧,龐然大物的唐家堡避世三年,沒有大規模招收唐門弟子,只靠著招收附近村鎮的孩童,現如今能是個什麼光景。
若是唐家堡真的落魄了,青黃不接到沒有新出的優秀弟子,恐怕枉死鬼和君子刀今天過後,各方勢力就會向唐家堡發難。
「結果是誰贏了?」
李夜墨笑著發問,他對狡猾的唐雷公可是很有信心的。
江湖客興沖沖道:「自然是唐家堡贏了,一個叫豆豆的少年英才,僅僅十歲,得了唐堡主的真傳,手持一把小巧的雷公錘,背著個比唐堡主的小些的桐木箱,打出的不是雷公鑿,而是一根根四五寸長的玄鐵釘,呵!噗噗噗噗!鎚子都晃出殘影來,打個不停,鐵釘比雨點子還要密集,除非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否則我打保票,沒幾個能擋住的!枉死鬼和君子刀撐了幾招就爽快認輸了……」
李夜墨打斷道:「和暗器高手動手,居然敢讓對方先出手,是枉死鬼和君子刀託大了。」
江湖客眼睛亮了亮,驚奇問道:「你怎麼知道是那個小童先動手的?」
李夜墨嗤笑道:「這不是很明顯嗎?若是枉死鬼和君子刀不小瞧對方是個娃娃,立刻出手,一刀一劍,沒有砍不倒的,哪裡還有讓那個娃娃有發出玄鐵釘的機會。」
江湖客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如此說來,是唐堡主耍了個小聰明,故意派出個孩子,否則勝負尚且難料!」
李夜墨點點頭,江湖拼殺,絕不只是比較武功高低,更有時機的把握,以己之長克人之短,如此亦能以弱勝強。
不過輸了就是輸了,頭腦本身也是力量的一部分。
「小兒郎,枉死鬼和君子刀如今還在唐家堡嗎?」
「他們比完就離開了,該是回去復命的,嘖嘖,這種結果,估計金刀銀劍不會滿意。」
「那還真是可惜……」李夜墨嘆息一聲。
李夜墨是真的覺得可惜,錯過了枉死鬼仵向南,不知道何時才有機會殺了他。
劍仙大會前,李夜墨曾有機會殺仵向南,只是那時的他心中有著更多的善念,認為仵向南已經成了沒有威脅的廢人,就該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只有他再犯錯才有取死的理由。
可若是一個人在回憶里度過了一百五十萬遍,每一遍都被劍光蠆籠兵解,凌遲般割開每一塊肉,這種程度的痛苦有誰可以大度的說出原諒嗎?
現在的李夜墨,若是碰到仵向南,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以最殘忍的手段把他的頭卸下來!
這也算是濫殺嗎?這不是好人的行徑嗎?
別傻了,一個人在過去犯下錯,想在未來得到救贖……
李夜墨如今給出的答案是:「一個人只要犯下錯,就該受到對應的反饋,無論今後是不是真心懺悔,報應的刀子都該狠狠落在他的脖子上!」